第二百二十七章
曆無病和容燁來了。
兩人一身常服,在宮裡墨跡了一會,正好趕上了飯點,後頭跟著太監總管苟貴,還有十位身手了得的皇帝親兵——都是出生入死一道走過來的。
不起眼的馬車到了首輔府,苟貴下車去敲門,這一趟功夫肚子裡都想了好幾茬,要是首輔府門房看人下菜不認識聖駕——畢竟現在聖駕低調普通,他應該怎麼說。
自是要替顧大人遮斂一些的。
這下頭人無狀,跟顧大人可沒什麼關係。聖上看重顧大人,苟貴也樂意在首輔府這兒賣個好。結果沒成想,敲門,門房開了,見他和身後路上普通車輛,也沒捧高踩低,規矩問來人主人家名諱,府裡做小宴可否要通傳。
“我家家主姓——”苟貴還沒說完。
背後一聲:“就說容四和十四。”
聖上怎麼下車了?這不得乾站著門口,像什麼話。苟貴覺得不合適,正想給那小門房使眼色,讓借個裡麵地兒。
“四少爺和十四少爺啊,您二位請,小的這就去通傳。”
看門的是昭州帶來的,人年齡不大,十七八,可規矩、老實、眼神好,當初在昭州也是看門房,不過是打下手的,這次來京,黎周周清點府裡的下人,問誰要一同去,這小的報了名過來了。
容四也認出來了,看了眼,說:“昭州黎府看門的?”
“四少爺眼神好,是小的。”
十四插上前,笑嗬嗬的拍了一把門房小廝,“不錯,帶路吧。”
苟貴在旁邊看的直羨慕,這小子看著憨頭憨腦的竟是讓聖上和容公子提了一嘴,還給個好臉笑臉,除了在容公子跟前,聖上何時這個好說話神色了?
末了又一想,幸好這小子不是個太監,不然啊他有的是辦法——
誰也彆想頂了他,在聖上容公子跟前出這個頭!
苟貴心裡這般想,麵上卻笑眯眯的,等聖上容公子進了書房,苟貴在外頭候著,借機同門房笑嗬嗬的說兩句,叫的還是小兄弟。
如今苟貴可是太極殿總管,四品的太監,宮裡巴結奉承喊苟貴爺爺的太監宮女能排到大曆門去,可苟貴是不怎麼給好臉,如今倒是和首輔府的門房好臉說話,這要是宮裡太監見到了,得嚇的哆嗦。
書房裡。
顧兆聽到十四和容四過來,隻有一個想法:休假設宴都能追過來,還真是半個朋友啊。
然後顧首輔臉上擠出笑來,樂嗬嗬十分熱情的去迎,見兩人常服,便作揖行禮,他還沒低頭彎腰下去,曆無病先說:“客氣什麼,免禮了。”
“今日子清家喬遷宴,朕和哥哥來湊個熱鬨,子清不介意吧?”
顧子清笑的高興:“……不介意,聖上和容公子來的巧,正好要開席了。”
“哥我就說了,不會遲的,咱們就多挑幾件衣裳,我的常服有些小了,穿你的正合適,剛好吃飯。”曆無病先說,在宮裡換衣裳墨跡了會。
容燁冷冷清清看了眼曆無病。曆無病便收回話頭,反正顧子清定是知道了,炫耀過就成。
顧兆皮笑肉不笑,他同周周可是合法夫夫,你們換衣裳墨跡算什麼?
嗬嗬。
後頭嚴謹信和鄭輝已經跪下來行禮了。
容四偏過一側避開,曆無病見說:“都起來吧,今日是常服不在宮中,朕同哥哥來吃個顧子清家的喬遷宴,不必太大驚小怪多禮了。”
嚴謹信還好,見過聖顏,聽聞起身行禮一切如常,旁邊鄭輝是腿軟,儀態也略失了些,嚴謹信便出手扶了一把。顧兆在前頭引兩人,“在側院擺著,周周剛傳話說能開動了,今日不知你們來,我們家擺的小宴,混著吃多是失禮。”
說到‘失禮’二字,小顧大人露出歉意和不太好意思,
他當然不想分開設宴,這會臨時做太麻煩,不過話不能這麼說,場麵小顧就上線了,態度先恭敬,“臣是想,聖上體恤臣子,今日同容公子便裝前來赴宴,那就是想君臣同樂,再有容公子和周周私交好友,不如一起用餐……”
“一起吃吧,我也好久沒見福寶了。”容燁先答,“本來就是我們二人不請自來的。”
曆無病其實做皇帝沒什麼架子,小時候在宮裡皇子苑過日子,吃冷飯冷茶,伺候的嬤嬤太監還會偷吃他的分例膳食,借口就是皇子太小,牙嚼不動肉,或是皇子長牙中不好吃太多甜食,會壞了牙。
肉和糕點就進了太監嬤嬤肚子裡。
後來打仗,曆無病壓根就不是那種去戰場鑲金邊撈戰功的皇子——沒資格。吃飯自然是比普通小兵好一些,但也是大鍋飯。
在衣食住行上,曆無病真不算講究,這人戾氣大殺戮重,但好在能克製住——有容燁。如今不管什麼場合,其實說話不拘小節,還挺隨和的一位皇帝。
不然顧兆頭鐵敢這麼說話?
顧兆有是吐槽老板加班狠,其實這都是玩笑話,一位看重他且信任他,願意交付權利讓他治理國家的老板,這是可貴可求的。顧兆能施展自己理想抱負,不怕卸磨殺驢,他心中是感激曆無病和容燁的。
聽到小孩熱鬨聲。
“是福寶在那?”
“今個孩子多,都是他小時候玩伴,二哥家倆兄弟,鄭大人家的一子一女……”顧兆解釋,乾脆過去看看。
反正他家前後宅沒那麼分明。
以前在翰林做小官,那時候沒辦法,隻能委屈周周居於後宅,如今顧兆回來,做了首輔,若是連給周周這點自由都沒有,還做什麼官?
上行下效,上位者民風思想開化,支持讚同哥兒女郎出街、做買賣、和離、有自己事業,剛開始可能阻力有,但上頭帶頭做,絕對比百姓中推行要高效簡單的。
而且曆無病肯定是樂見其成的——
有容四。
容燁站在寶瓶門口,一眼就看到回廊上的幾個孩子,正熱熱鬨鬨說話,聽了大概,不要看到福寶和另一男孩身後的女郎。
麵色略是漲紅窘迫,不敢看她母親。
容燁一看就知道為何,規矩規矩,曾經他做男子時,沒那麼多規矩,行事放縱也會被誇一句灑脫不羈,可成了哥兒後,做什麼說什麼乃至穿什麼衣裳,都有人會說一句不合規矩。
丟了家族的臉麵。
嗬。
容燁眼神眯了眯透著冷意和銳氣,便張口接了福寶那句話,算是給那女郎抬轎子做顏麵,有他撐著,曆無病跟上,晾其父母也不會開口指責那女郎。
曆無病就跟上了。
黎周周拿捏不定怎麼行禮,容燁先說:“今個帶我弟弟來你家蹭飯吃。”
“那太高興了。”黎周周便知道了,笑著介紹說:“這是柳樹、唐柔,這位是容燁,我在昭州認識的朋友。”
之後互相客氣寒暄。鄭輝和嚴謹信皆是皺眉,一個忐忑怕孩子妻子言語無狀衝撞了聖上,另一個則是猶豫要不要給小樹交代實情,最後想想還是沒說,隻是走在末尾時,提醒了句:“這兩位是我和兆弟的上峰。”
“知道知道。”小樹正惦記著,周周哥在昭州的朋友,他要看看,昭州朋友同周周哥有多親!哪裡有空聽嚴謹信說話。
“誒呀容夫子好。”福寶規規矩矩見禮,隻是模樣都是笑,眉眼調皮,說:“好久不見。十四叔叔好。”
曆無病摸了小孩頭一把,他在昭州黎府養傷的時候,聽哥說起過,此時就說:“我哥說你把離彆曲調彈得叮叮當當,好樣的,是個厲害的。”
“十四叔叔客氣,一般厲害了。”黎照曦擺擺手。
容燁便笑出了聲,“你還真當他誇讚你?”
“哥,那我這真誇福寶。”曆無病裝無辜。
顧兆在旁心想放屁了,分明就是拿他家福寶彈琴不好開玩笑!
“福福信十四叔叔誇讚我,定不是那種拿小孩子逗樂子的大人。”黎照曦認真道。
容燁笑容更深了,說:“是我弟子了。”又扭頭同十四說:“吃悶子了吧。”
“這有什麼,你笑笑就好了。”曆無病心想,不愧是顧子清的崽子,還挺能裝的。
顧子清微笑,咱們君臣一脈,客氣客氣。
黎照曦,今個加雞腿!
柳樹唐柔一看,黎照曦同這兩位叫的叔叔夫子,當即也沒深想兩人身份——哪怕嚴謹信提醒了,鄭輝給妻子打眼色,都沒用。
小孩子們不怕生,大白端正規矩,小黑則是個皮的,不過在大人長輩跟前倒是懂事聽話,不算是熊孩子——
柳樹真的會揍。小黑打小調皮搗蛋練得火眼金睛看分寸,其實同他哥開玩笑調皮的多,對著家裡仆人都不會這麼乾,更彆提長輩了。
瑩娘和弟弟鄭光那更不用提,見了生人,鄭光就想往他娘背後躲,瑩娘雖然拘束了些,但大體上還是穩住的。
吃飯廳敞快,擺了兩桌。
小孩一桌大人一桌。
鄭輝唐柔都坐不住,唐柔是拘束,都是男子,鄭輝是嚇得。嚴謹信也有些猶豫,不過看小樹一屁股坐下了,還拍拍椅子說:“周周哥你坐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