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一邊商量一邊往宗門外走,快出宗門,忽地四周圍上一圈藥宗弟子。
四人停下。懷妄沉眉看向站在眾弟子背後的藥王謝清邈,“這是何意?”
謝清邈看著薛見曉,“你們可以走,他留下。”
折扇嘩啦展開,兼竹抬手將薛見曉擋在身後,轉頭問後者,“特彆的愛給特彆的你?”
“……”薛見曉懵逼一瞬,又罵他,“你什麼毛病,憑什麼不讓我走?”
“你私自逃出宗門,我已經通知薛宗主你在這裡了。”謝清邈道,“想必天闕宗的人很快就要過來。”
薛見曉不敢相信,“何其卑鄙,多大了你還告小狀!”
兼竹也有些驚訝:他知道兩宗關係緊密,卻沒想到緊密至此。一般來說兩家宗門哪怕再是交好,也不會插手彆人的家務事;而且薛見曉昨夜剛逃出來,藥王就知道了他是私逃。
兼竹問薛見曉,“你確定這是藥宗,不是你家後花園?”
“要是後花園本少主早給他連夜掘掉!”
“……”兼竹按住暴躁的薛見曉,同謝清邈道,“我們要走,但是要一起走。”
謝清邈淡色的瞳中看不出任何情緒,他抬手,四周弟子圍上來。
懷妄氣勢一瞬如潮水傾瀉,隻是隨意的神識外放就硬生生抵得眾修士不得上前,元嬰以下的弟子當場跪倒在地,連武器都拿不穩!
懷妄,“走。”
謝清邈全程沒有出手,就淡淡地冷眼旁觀,仿佛通知過天闕宗他的義務就儘到了。
四人的身影騰空而起,薛見曉轉眼看見遠處乍現的身影,慌忙道,“我家裡人找來了!”
“還是兵分兩路。”諶殊說,“薛少主跟著貧僧,我們稍後彙合。”
達成一致,四人立馬分開。兼竹跟著懷妄飛身離去,身後諶殊禪杖憑空一擱,金剛伏魔圈層層環繞,法相金身立地成佛!
風呼呼劃過耳畔,兼竹遠遠飛出十幾裡後忽然想起,“佛珠忘記還給佛子了。”
懷妄,“取下來收好。”
“也對,畢竟珍貴。”
“一直戴著恐怕線會斷掉。”
“……”
·
離開藥宗,兩人在瀛洲附近一處郡縣落腳。
下麵的郡縣不比瀛洲城繁華,但視野開闊,耕田連畝,民風淳樸。
郡縣裡也沒有什麼大客棧,都是小院兒,幾間客房連排,租給過路遊客歇腳。
兼竹找了家靠田埂的院落,位置偏,圖個清靜。
他把屋子收拾了一番,出門看見懷妄坐在院中大樹下的木桌邊。他走過去坐在對麵,覺得這院子布局還和蒼山挺像的。
兼竹現在傷勢痊愈,關心起懷妄的財政來,“兄長能把債還上嗎?”
懷妄道,“還得上。”
謝清邈列的單子上有不少天材地寶,想要找全難度不小。但懷妄說還得上,那就是能還上。
兼竹不擔心了。這段時間他們舟車勞頓,特彆是他傷情反反複複,折騰得人身心疲憊,正好趁這空檔休息幾天。
傍晚日落,耕民回家,田埂上空曠起來。
兼竹翻身上了屋頂坐著,順帶招呼下方的懷妄,“兄長,一起來坐坐。”
“坐著乾什麼?”
“看看這大好河山!”
……熟悉的說辭。懷妄想問他是不是同誰都這般說,最後忍了忍沒問,隻翻身上了屋頂。
傍晚的風是最舒服的。
白天太熱,夜晚太涼,傍晚剛好,適合鹹魚攤著吹肚皮。
兼竹攤得很舒服,風吹得發絲撓在頸窩,酥酥癢癢。他望著大片田埂,“我現在傷好了,兄長也不必再對我有什麼愧疚和責任。”
他講的是實話,但懷妄聽著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默了會兒,懷妄不置可否,“我自有我的做法。”
兼竹就沒再繼續這話題,他仰躺在屋頂,看著天色沉落,有星辰浮出穹頂。
懷妄也坐在旁邊沒下去,兼竹看著漫天星辰道,“兄長是不是會推演星盤?”
懷妄說,“會。”
“你有推過自己的嗎?”
“除了自己的,彆人的我都能推。”
兼竹來了精神,一下撐起來,“給我推推。”
懷妄側頭看他,“你要推哪方麵?”
“桃花。”
“……”懷妄黑臉。
兼竹改口,“姻緣。”
“我又不是月老。”
“你怎麼還挑來挑去?”兼竹催促他,“我就想知道這個,你幫我推一下。”
懷妄頓了頓,還是替人推演了一道。
兼竹撐起下巴看著他,他的瞳色也不深,但和謝清邈那種淡得快反光的眼睛不一樣。懷妄的眼底是裝了東西的,比如浩瀚星辰,蒼蒼蒹葭。
片刻,懷妄睜開眼。
兼竹,“算出什麼來了?”
懷妄,“算出你的姻緣斷了,但後麵的推不出來。”
兼竹讚歎,“算得挺準,跟沒算似的。”
“……”
在屋頂坐了會兒,夜間溫度便降下去了。夜風吹著有些涼,兼竹攏了攏外衫要回去。
懷妄問,“冷?”
兼竹還挺享受,“這叫涼爽,終於不熱了。”
懷妄腦中驀地浮出昨晚零星的畫麵:兼竹鬢發濕潤,睫毛抖動,抱著他說“熱”……真是混亂又荒唐。他抬眼看向兼竹,卻見後者一臉自然。
也不知道是意識模糊忘掉了,還是覺得沒什麼。
兼竹忽然停下腳步,細細看過懷妄的神色,“你被靈氣複蘇影響了?”
“什麼?”
“我剛剛感覺你靈力波動了一下。”
“……”
·
第二天起來,兩人出門轉悠。
懷妄又恢複了喬裝,兼竹帶著他四處溜達,看看有沒有什麼異狀。
溜達間,兼竹提起薛尋雪,“薛宗主一把年紀,卻好像有很多小秘密。”
懷妄沒雕琢他的措辭,聽他繼續往下說,“藥宗和天闕的關係過於緊密,昨天療傷的時候我試探了一下,謝清邈可能也給薛尋雪治過同樣的傷。”
“嗯。”懷妄應聲。
兼竹歎氣,“這麼看來,瀛洲這邊還是萬佛宗靠譜。”
他話落,兩人就同時沉默了一下,想起了某簇不一樣的煙火。
兼竹補充,“大體靠譜,允許瑕疵。”
“……”
從田埂轉到周邊小縣,果然發現人群中有不少修士走動。
應該都是衝著靈氣複蘇來的。
“我昨天回屋後試了試,這地方雖然靈氣充裕,但我吸納不了。”兼竹沉思,“是我的毛孔不夠粗大?”
懷妄麵色微變,“你怎麼又胡來。”
“要不斷試探才能找到突破口。”
“以後不要以身試險。”懷妄轉而正色,“想要進入其修煉的體係,得通過一個特定的門路。”
“和我想的差不多。”兼竹彎彎唇角,他昨天試過一次就有這種感覺了,“它需要某種媒介。”
類似於上古的傳承,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先要篩出一批進入傳承的人,再逐個選拔。藥王和薛宗主大概就是被選中的第一批人。
兼竹拇指抵了抵下巴,“就是不知道這個媒介是什麼……”
他低喃著,腦中突然閃過一道亮線!他倏地抬頭看向懷妄,嘴唇剛啟,懷妄便說出了答案,“符陣。”
檜庾長老的斬停峰上空的符陣憑空出現,靈氣暴漲,符文也和瀛洲有關——這是目前唯一的關聯。
“應該不是個例。”
兼竹還在細想,就聽懷妄開口,“你的嫌疑能洗清了。”
他聞言一愣,他自己都差點忘了這事。
懷妄接著說,“嫌疑洗清後彆再插手,當個內門弟子好生上課。”
“上課哪有現在有意思?”
“你要是不想上課,就留在蒼山種菜逗鳥。”
意思是不想他再摻和進來。兼竹提醒,“你忘了因果。”
一旦牽扯,哪能隨意脫身。
懷妄沉下眉眼不再說話。兼竹拍拍他那隻幸存的胳膊,“順其自然吧。”
…
在這小地方休整了兩三天,懷妄接到宗門傳訊。
未乙掌門道,“各宗門收到消息,近日會有秘境開啟,我臨遠弟子也選出了二十餘名進去試煉。”
懷妄,“秘境在何處?”
“說來也巧,就在瀛洲。”未乙說,“洞迎、歸庭二位長老已經帶隊過去了。”
懷妄垂眼,指尖搭在膝上,“知曉了。”
傳訊切斷後,兼竹磕瓜子的手停下,“這句‘說來也巧‘就很靈性。”
這不是一般的巧,簡直是明晃晃地寫著“有問題”三個大字。
懷妄,“去看看。”
兼竹點頭,“再薅薅,看能不能把欠的債抵掉。”
“……”
兩人決定了要去秘境,當晚兼竹就聯係薛見曉,後者也得知了秘境的消息,他們約好在秘境裡見。
薛見曉,“天闕宗的人肯定也要來,本少主得喬裝一番。”
兼竹,“其實差彆不大。”以薛見曉的修為,任何喬裝都形同戴層麵紗。
薛見曉,“我知道,但直接出現顯得我有些狂傲。”
“……”兼竹無言良久,“還是你想得周到。”
兩人又聊了會兒,傳訊掛斷前,薛見曉泄露了一絲疲憊,“我們最好早點相見,佛子天天在我耳旁念經,我都快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了。”
兼竹不知道怎麼安慰他,隻能道了聲佛號。
薛見曉,“草!”
·
他們得到消息後不過三日,秘境便在瀛洲沿海的上空出現。
懷妄依舊沒卸下喬裝,同兼竹一道去往開啟秘境的地方。
遠遠的,兩人便看見大批修士齊聚此處:天闕宗,萬佛宗,禪宗,藥宗,蓬萊,合歡……各宗門的弟子服還五花八門,彙成一片花海。
甚至妖修與魔修也出現在這裡,無極魔教、九煞門、幽寂穀……大剌剌地各自為營。
兼竹很少見到魔修,今日一看似乎也並無不同——除了有幾個審美有問題的,嘴巴塗成了黑紫色。
他指給懷妄看,“那是什麼爆款嗎?”
懷妄瞥了一眼,“魔氣逆行的結果。”
兼竹,“抱歉,誤會了。”
一眾修士中,臨遠宗的弟子一身蒼色長袍,仙風道骨,十分顯眼。兼竹掃過隨行弟子,不少熟麵孔都在其中。
他看到何師兄,觸景生情,“也不知道我的小話本潤色得如何了?”
懷妄同他離開宗門時就聽他提過什麼“話本”,那會兒他不甚在意,現在他隻遲疑了一瞬便問,“什麼話本?”
兼竹笑笑,“絕美愛情故事。”
他說完,感覺懷妄身上的靈力又波動了一下。
…
沒等多久,空中撕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四周的元磁震蕩起來,縫隙越拉越大,整個秘境的入口逐漸展現在他們眼前。
幾大宗門紛紛帶隊飛身而入,想要先一步搶占機緣,一些實力強勁的散修也躋身其中。
還沒進秘境,就有幾人在空中嘩嘩打架。
兼竹跟懷妄暫時沒動,站在遠處看他們表演。待到所有人全部進去,秘境縫隙開始合攏,兩人才化作白光飛入——
在進入到秘境的一瞬,兼竹的胳膊忽然被懷妄拉住。
他側頭,懷妄目不斜視,“避免走散。”
兼竹誇他,“心思縝密。”
“……”
穿入撕裂的獨立空間,先是一陣天旋地轉,像有股吸力將他們拉入。四周掠過無數場景,入必秘境之人都被隨機投放到各處。
幾息眩暈後,嘭!兩人落在一處山穀。
兼竹緩了緩神,拉在自己胳膊上的那隻手放開了。
他起身打量四周,隻見腳下是青翠的草坪,身後是茂密的叢林,不遠處還有潺潺流水,周圍風平浪靜。
“看來我們的運氣不錯。”
懷妄也站了起來,用神識查探方圓十幾裡內的環境,“確實不錯。”
沒有什麼幻境,也沒有凶獸,隻是一處靈氣充裕的河穀。
秘境裡的靈氣比之外界又要充裕好幾倍,不說尋得什麼靈植靈獸機緣造化,光是找個地方打坐修煉到出秘境也是事半功倍。
兩人順著河穀往下遊走,兼竹道,“我見過秘境投放最倒黴的。”
“是什麼?”
“投到九頭蛇的老窩,其中一個蛇頭正在仰天打哈欠,那人直接滾進蛇肚子裡了。”
“……”懷妄,“他可是做過什麼?”
兼竹笑笑,“說對了。此人曾屠儘一座山頭的蛇,皮做衣、肉燉湯、骨入藥。”
“一切皆為因果。”懷妄淡淡,並無同情之色。
兼竹雙手合十,“所以我日行一善,隻求好人好報。”
…
兩人同薛見曉、諶殊約好了彙合,但這秘境之大,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尋對方的下落。
走了一大圈後,兼竹停下腳步沉思,“所以我們為什麼不在進來之前彙合?”
懷妄看了他一眼,“我先前也想問你。”
兼竹,“你為什麼不問?”
懷妄,“你不是嫌我管得多。”
兼竹正打算倒打一耙地用自己的邏輯擊潰他,忽地一頓。他品了品這個措辭……怎麼覺得懷妄還委屈上了?
但他看懷妄麵色如往常那般清冷,估摸應是自己想多了。
尋不到小夥伴,暫時隻能擱置一旁。
兩人進來一是為了探查秘境有何異狀,二是薅點天材地寶補貼債務,三則是臨遠宗弟子也進了秘境,最好能把人找到保全他們性命。
但不知怎麼的,彆說薛見曉和臨遠宗弟子,他們就連其他宗門的人都沒碰到。
眼下兩人已經出了河穀,兼竹覺得這麼下去不行,得有一人來打破僵局。他拋出話術,“仙尊,你看前麵那片叢林安全嗎?”
懷妄不知其用意,皺眉分析,“不安全。兩邊林木高大,枝葉交縱,不利於修士逃生;下方泥土濕潤,靈植蔥蘢,說不準有蛇獸盤踞。”
兼竹,“太不安全了,我臨遠宗弟子生性聰慧,定不會踏入其中。”
懷妄,“人有一疏。”
兼竹點點頭,覺得差不多了。調轉起靈力聚精會神看向那處叢林,隨時準備搭救。
“我們隔得很遠,不必戒備……”懷妄話音未落,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巨響。
轟隆!有人用靈力落下一道攻擊。兼竹想也沒想徑直掠去,兩息便至動響來源處。
隻見一巨型毒蛛在林中勾織成了漫天蛛網,毒液腐蝕了四周靈植,尖牙直對向前方一人——蒼色長袍,背負陰陽雙魚圖,正是臨遠宗弟子。
嗤。一道尖銳的靈力自上方垂直落下,貫穿了毒蛛的身體。與此同時兼竹落在那弟子前方,青衫翻動,帶起後方發帶飛揚。
整隻毒蛛靜了片刻,接著自貫穿處開裂,“呲呲”冒出白煙。
懷妄在兼竹貫穿毒蛛時就落到一旁,他沒有出手,直到毒蛛被解決這才走過來,“你怎知有危險?”
兼竹收了靈力,習以為常,“畢竟有個預言家。”
他說完回頭看向身後那臨遠宗弟子,卻見對方看著自己愣神。看清對方的臉後,兼竹也是一愣,“大師兄?”
洛沉揚從最初的驚訝中回過神,麵露喜色,“兼竹師弟!”
他激動地上前一步拉住兼竹一隻袖子,“你怎麼在這裡?”
兼竹還未來得及回話,從旁便伸出一隻手,拽住那隻袖子拉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