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將幻境中的所有角色破壞,就可以回到現實。
這對於五條悟來說是很簡單的事情。
憑借他的實力,隻要隨隨便便朝眼前來一發[赫],這個沒有任何防禦的脆弱幻境就會破碎成一地。
如果這隻是虛假的幻境,五條悟當然會毫不猶豫的破壞掉——
然而這不是。
用幻境來形容,隻是因為眼前的情況,更接近於那種表現形式罷了。
但實際上,眼前呈現出來的所有一切都是曾經一度發生過的曆史。
是殘酷的真實過去。
和[虛幻]二字沒有任何關係。
沒有質疑的理由,這種直接注入大腦、和束縛無異的[說明],足以讓每個能夠感受到咒力存在的咒術師都明白這一點。
那麼,眼前滿臉疲憊不堪的黑發碧眼的青年……就是過去的伏黑惠。
光是意識到這一點,原本打算釋放的咒力都在那一瞬間被堵塞。
這樣不行。
必須要在一分鐘內儘快破壞掉。
必須要回到現實裡。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22歲的伏黑惠垂著纖長的眼睫,輕聲喃喃出“五條老師,對不起”這句話之後,而被徹底擊潰。
為什麼要道歉?
因為這是22歲的伏黑惠。
無比想要將五條老師救出來的伏黑惠。
然而卻隻能夠死在22歲這年的伏黑惠。
五條悟喉嚨乾澀,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當他頭腦空白,一動不動的看著青年蒼白的側臉、近乎本能觀察對方身體狀況的時候,一分鐘早就不知不覺的過去了。
五條悟恍恍惚惚的回過神。
——來不及了。
他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抬起的指尖就不自覺的垂下,無可奈何的咬牙,緊張到手腳冰涼的看著眼前這他沒有參與的[過去]。
。
自打從獄門疆出來之後,前世的五條悟就在那個徹底崩壞的世界以及存活下來的五條派口中,聽到足夠多的悲劇了。
然而,伏黑惠自涉穀之戰後到22歲死亡的那六年逃亡生涯,五條悟卻隻是有所耳聞,並不清楚詳情。
那六年的經曆,大概也隻有和惠互相托付背後,好不容易支撐下來、艱難存活到最後的虎杖悠仁知道吧。
可是。
在惠死亡之後,被獨自拋下的虎杖悠仁已經崩潰了。
不管是那個時期剛剛被釋放的五條悟,還是被伏黑惠死前複活的高專學生們,都沒有去詢問虎杖悠仁關於那段時間的勇氣。
究竟經曆了什麼呢?
最終是怎麼走到末路的?
沒有人去詢問,畢竟在那樣的世界裡,這種事情也不需要去詢問。
因為絕對不會是個好結局。
而事實也是如此。
因為無法對滿臉疲倦又絕望的青年出手,目光被牢牢吸引在側臉的五條悟近乎執著的睜著能夠洞穿一切的[六眼],將對方從頭到尾每一寸都掃了一遍。
五條悟看著惠和悠仁像兩隻被拋棄、臟兮兮的流浪貓狗似的團在一起,心都揪起——被他精心養大的漂亮黑貓自打六歲後就沒有過過這種吃不好、睡不飽還居無定所的糟心生活。
幻境的場景像是是不斷切換更替的全景幻燈片。
以第三人稱視角注視著這一切的五條悟沉默的看著。
看著他們在敵人的追殺下不斷的逃亡。
看著惠視為家人般珍視的式神們所剩無幾。
看著他們輪流守夜,如動物般互相舔舐傷口。
這一年幾乎數不儘的追殺讓他們無家可歸,隻能夠不斷的轉移、流浪,一點點將他們本就筋疲力儘的身體逼到極限。
看著失去了津美紀也沒能救出五條悟的伏黑惠溫和的撫摸著躺在他腿上補眠、身上和臉上都是傷疤的虎杖悠仁的腦袋。
虎杖悠仁把惠視為最後一根稻草。
而22歲的惠又何嘗不是如此?
至少要保住悠仁,哪怕豁出性命也好——
旁觀的五條悟輕易的就看穿了自家小孩的想法,然後呼出一口氣,心想自己輸的不冤。
然後,他看著他家小孩帶著孤注一擲的覺悟,在被逼到絕境之前做出了選擇。
[喂,宿儺,你聽得到吧?]
[來做個交易吧……和我定下束縛。]*1
伏黑惠趁著絕對不會對他有任何警戒心的虎杖睡著後,壓低嗓音,為了讓虎杖悠仁活下去,而說出了把他自己送上死路的話。
隨後在那樣崩壞的、沒有一絲希望的世界裡,為最後的反擊點燃了名為希望的火焰。
。
咒術師大多沒有正常的死亡。
慘烈的死……才是常態。
惠是打破了領域開啟記錄的天才咒術師,在失去大部分式神的前提下獨自一人開發了影子的使用方式,甚至在最後一戰調伏了最強的式神魔虛羅。
和兩麵宿儺的交易完成之後,伏黑惠就開啟了領域,漫天的黑影將所有會傷害到分離了咒物後乏力虛弱的虎杖的敵人,全部都卷入了影世界。
惠要獨自麵對詛咒之王。
哪怕他自己也虛弱無力,身上的傷未曾愈合。
這是豁出了一切的戰鬥,惠絕對不能輸——如果他輸了,那麼複活了的兩麵宿儺絕對會給這個滿目瘡痍的世界帶來進一步的傷害。
而惠也的確沒有輸。
他從未打算過活著回去,抱著同歸於儘的想法,和詛咒之王死戰起來。
身體被削去了大量的血肉,幾處部位隱約甚至能夠看到血淋淋的白骨。
渾身的骨頭也發出不堪負重的破碎聲。
很痛很痛,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卻義無反顧。
大量的血液從口鼻中湧出。
最後連那對好看的、修長的、會無奈張開給他擁抱的手,都被敵人的術式徹底的斬斷。
大概也隻有咒術師能夠在這種程度的傷勢下還繼續拚了命的站起來戰鬥。
[沒問題,就交給老師我吧!]
[我可是最強的……如果遇到處理不了的事情,記得和我告狀喔?]
[年輕人的就該好好享受清楚嘛,遇到麻煩的事情,還有身為成年人的我在呢,來依靠我吧?惠。]
[畢竟小惠是我可愛的學生嘛。]
五條悟曾經對那個綠眼睛的少年自信滿滿說過的話,諷刺性極強的出現在他腦海裡。
然後和麵前的場景,產生了尤為強烈的衝突和對比。
“兩麵宿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