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皇帝能記得她,等待她的,或許會是榮華富貴、一步登天。可惜的是,聽聞宮女懷孕之後,皇帝甚至花了些時間去想,身側太監說的究竟是誰。
他不缺兒子。殷玄前麵,已經有七個兄長。而皇帝仍是壯年,往後,他會有更多子嗣。
這麼一來,宮女等到最後,隻等到一個封她為才人的聖旨。
才人之上還有美人、婕妤,婕妤之上才是十七嬪,妃位遠得無從可想。殷玄不知道,那個生出自己的女人當時是什麼心情。不過在他想來,總不會有多高興。
再有,皇宮裡,所有人的待遇都是被品階定好的。一個才人,哪怕有孩子,也得不到更多、更好的東西。這一胎,宮女懷的艱難。到殷玄出生,更是連太醫都被受寵的妃嬪喚走。她獨自捱了半晚,到天亮時,殷玄出生。聽年長的宮人說,那會兒,人人都覺得八皇子養不活了,出來的時候麵頰都是青的。
可他活了,死的是那個宮女。
懷孕時身體就不好,生產時更是苦撐太久。一直到殷玄會爬了,宮女身下的血依然沒有斷。這樣的狀況,自然不能侍寢。見不到皇帝,皇帝又怎麼可能記得這對母子?宮女熬來熬去,終於還是在殷玄一歲多的時候沒了。那以後,照顧殷玄的就是宮人。
年幼時還好,宮人也怕把皇子養死。但眼看殷玄一天天大了,是能立住的樣子。宮人們放下心來,看殷玄的態度也發生變化。
不是不上心,而是太“上心”了。禦膳房端給殷玄的飯菜點心,永遠不可能落在他嘴裡。他吃著太監們的分例,穿著破舊的薄衣。冬日縮在木板上,凍得發抖。少有的一點炭,卻早就被管事的太監拿走。夏天要好些,可天氣太熱,飯菜一不留神就要被放餿。這種時候,宮人們不願意吃了,才能輪到殷玄這個正主。
他和母親一樣,在宮中苦熬。
熬到十五六歲,皇帝一次性封了五個兒子,殷玄趕上趟,成了睿王。
又等啊等,等到兄弟們一一退場。到最後,留下自己和廢太子兩個。
然而,廢太子的母親,是早已死去的皇後。
他哪怕被廢過一次,名義上仍是嫡子。
比殷玄高貴,比殷玄得人心,比殷玄……更期待皇帝早死。
他也怕啊。
兄弟們一個個死得蹊蹺,廢太子一麵安慰自己,這都是因為他們相爭時互下黑手。一麵忍不住恐懼,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
好不容易走到這會兒,他不能接受任何意外。
所以,父皇,您還是死吧。
廢太子給皇帝下了藥,殷玄把這件事捅到皇帝眼前。
他的父皇,當時已經氣息奄奄,連起身都做不到。都這樣了,依然死死握住手上權力,勃然大怒,讓人將廢太子從宮中拖走。
殷玄看在眼裡,唇角快速勾起,又壓下。
而在重生之後,因這一重,一切會變得簡單很多。
隻需要和從前一樣,讓其他人鬥個你死我活。最後留下自己與廢太子二人,看廢太子果決出手。
都是做過一邊的事,殷玄計劃起來,心中毫無壓力。
他甚至打算跳過其中很多步驟,直接將矛盾堆積到最尖銳的程度。
他全然想不到,在自己謀劃的時候,另有一家人,同樣在謀劃。
雖然殷玄在明,秦家在暗,但雙方行事手段正好相反。
在殷玄籌謀如何暗處挑撥時,秦戎來到皇帝麵前,直言:“陛下。前些日子,睿王到我府上來了一趟。”
皇帝聽著,起先不以為意:“老八眼裡除了書畫,什麼都裝不進去,朕怎麼有這麼個兒子。”
秦戎眸光一閃,心想:是了,陛下已經知道,睿王是為了那副圖,才去我府上。
他心中琢磨著皇帝聽到消息的渠道,口中則說:“末將鬥膽,向陛下稟明一事。”
皇帝還是沒放在心上,甚至說:“秦戎啊秦戎,你難得求見一次,為的竟是這等小事兒。”
秦戎麵色不變,說:“那《成王秋獵圖》,是在睿王上門之後,內人向他提起,睿王方才知曉。”
皇帝手上動作微頓,終於來了興致,看向秦戎。
“哦?照你這麼說,睿王找你,並非是為這幅畫?”
秦戎吸一口氣,說:“自然。”語畢,把那天自己一家人正在享受和樂時光時,睿王突然闖入的事,朝皇帝複述一遍。
皇帝聽著,神色一點點變化。
他注視秦戎,目光中帶著思索、莫測。看秦戎說到最後,苦笑一下,道:“末將想了數日,實在想不出王爺那日究竟為何入府。這般困惑,怕是隻有陛下能解。還望陛下恕罪,莫惱了末將為這點小事而遞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