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早飯,還有那個男人過來之後,大約也要吃些東西。考慮這些,秦縱叫了滿滿一桌子。想了會兒,又吩咐小一,去給自己備些淡酒。
“越淡越好。”他叮囑著,從懷裡摸出臨走時從茶攤上買來的一個小酒壺。這酒壺模樣十分精致,隻有巴掌大小,一指來厚。似是銀子製成,卻又較銀器堅固許多。秦縱舔了舔嘴唇,將壺塞打開。刹那間,濃濃酒香從中散出。
小一原本還在犯嘀咕。旁人要酒,都擔心店家摻水太多,怎麼唯獨此人不同?……嗅到酒香了,才恍然。原來人家手上有好東西,自家買的,隻是佐料。
他高唱著“來咯!米酒三兩”,另有其他菜名,如此離去。秦縱深吸一口氣,視線轉向客棧之外。
他的目光從每一個路過的人身上掃過。
昨夜對那人眉眼看得身為清晰,但很多時候,加上下半張臉,整個人都換一重氣度。秦縱也不確認,等人過來,自己是否真能將對方認出。
為這個,他特地坐在整個客棧視野最好的位置上。這麼看著旁人來來去去,那些進入客棧的人,更是被他重點篩查。不過,一直到酒菜擺了滿桌,依然沒見到那人的影子。
秦縱自我安慰,想:他說的是“中午”,我的確到的太早。
他也的確是餓了,這會兒對方不來,就撿著方便的東西先吃。吃完一盤,就讓小一將其撤下,保持桌麵整潔。
這麼等啊,等啊。
從午前,等到午後。
秦縱眉尖略略擰起,心中不妙預感越來越重。
他不願意往那方麵考慮,但眼下場景,好像在和他說明一件事。
他被騙了。
對方壓根不打算來。昨夜“斷後”的話,一來是的確需要他應對那些家丁。而來,也是要甩開他。
不不,也許是對方有其他事忙。
可是……
時間越來越晚了。
直到昏時,秦縱不得不承認,自己是等不到那個人了。
他心中苦笑,想:我明知該警惕,怎麼又犯下這種錯處?這下好了,將人弄丟。
他靠在桌前,晃動一下酒杯,長長歎息。
小一偷偷看他,自然也看出,這個叫了一桌酒菜、偏偏始終獨自一人的青年,是被人爽約。
算了,不必再等。
秦縱叫來小一,讓其幫自己包好桌上剩下的東西,就要離開。
他得好好考慮一下接下來的要如何做。焦琴沒了,那其他人能當證人嗎?……不是不行,但如今方家氣焰正盛。那些小廝哪怕為自己家裡人打算,也得好好掂量一下得罪方順是否劃算。
不過,話說回來,那些平日跟在方順身後,欺男霸女,胡作非為的家夥們,也會有自己在意的人嗎?
秦縱正是暗嘲,桌前忽而多了一道影子。
他抬頭去看,對上一雙黝黑的、熟悉的眼睛。
秦縱一怔,對方已經在他麵前坐下,要叫小一來上菜。
小一來時,卻恰好帶著給秦縱包好的一堆菜食。
男人見狀,哪裡不懂秦縱等了整整半日。
小一看出兩人之間的微妙氣氛,開口詢問,男人是否還要叫菜。男人搖搖頭,轉向秦縱,歉然說:“實在抱歉。今日,那小廝傷情始終反複。我初來城中,未有信得過的大夫,便隻開了傷藥。給他敷上之後,又看了半日,待他狀況穩定,這才出門。”
這是很說得過去的理由。秦縱也不氣了,說:“應當的。”
男人打量他片刻,說:“還未請教,閣下身份名姓?”
秦縱麵不改色,說:“我姓李。此次來餘杭,是要探親。無意聽說那方順欺壓鄉裡,連我叔父一家都深受其害,便乾脆去他府上。原先是為將人教訓一番,未曾想到,聽聞了那小廝的消息。”
他把原先備下的借口移花接木一番,聽到這裡。
“原來如此。”男人點頭,又說,“我原想著,來了以後,倘若郎君還在,必要賠禮道歉。但郎君既已吃過酒菜,那小廝又著實傷重,不知什麼時候又要出差錯。不如……”
不用他再說,秦縱已經接口,道:“我們這就回去。區區不才,對傷藥也有些研究,許是能幫上忙。”
“甚好。”男人微笑一下,英俊眉目間的冷冽氣質被衝散不少,顯出幾分溫文爾雅,“這便請吧。”
秦縱看他,卻未直接起身,而是詢問:“對了,還未請教閣下名姓。”
“忘說了嗎。”男人一哂,“陸青。我叫陸青。遊曆時途徑此地,聽聞方家之事。餘下的,便和郎君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