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府來人的馬蹄聲“噠噠”作響, 行至中途,忽而再不見秦縱人影。
幾人暫且拉住韁繩,左右環視須臾, 又叫住一個過路人詢問:“可曾見到兩個騎著馬的人, 其中之一還蒙頭遮麵,看起來十分鬼祟?”
被叫住的路人立刻回答:“是有!正在前方。”
睿王府的人眼前一亮。其中有疑心重的,看眼前人一副就顫顫巍巍、頗有驚慌的模樣, 原本還想多問兩句。可也有心急的同僚, 催促道:“還等什麼?速速將人追上才是正理!”
就這樣,馬蹄再往前去。等到人消失在官道上, 那“路人”咽了口唾沫,近乎軟倒, 但眼神愈發明亮,朝旁邊林子喚道:“小將軍!他們果真被騙去了。”
此刻分辨他的嗓音, 不是張重九又是何人?
隨著他的話,秦縱自林中走出。
張重九憤憤道:“這些賊人,著實可惡!光天化日之下, 就敢如此囂張行事!”
秦縱不置可否, 而是問:“你再與我說一遍。從此地去首府,要如何走?”
張重九立刻道:“沿著官道向前,過了青州城,再朝東麵行去。”一頓,忽而警覺,“小將軍, 有我帶路,你不必記得這些。”
秦縱卻搖搖頭,說:“我細細想過, 還是獨自上路。重九,你回家即可。”
張重九一愣。
秦縱看他,說:“你才多大年歲?”說是做了兩年船員,可拆掉麵罩,下麵露出的還是一張略帶青澀的少年麵孔。若秦縱真是加冠之年,倒也隻會覺得這是個弟弟。但他重生而來,在他眼裡,張重九就真的是個半大孩子。
張重九咽了口唾沫,回答:“十六——呃,十五,不,十四了。”
越往後麵,聲音越小。
秦縱笑了下,說:“行了。趕緊回家,”從袖中掏出六錢銀子,“你跟著出一趟船,大約能賺到這些。我付給你,不讓你吃虧。”
張重九大為感動,捏著拳頭,說自己不走:“我雖未聽說那人名聲,但想來,也是為禍一方的災頭!此番有了機會,助小將軍將他擒住,我萬死不辭,赴湯蹈火!”
他絞儘腦汁,把自己聽說書時記得的一些話用在此刻。
秦縱看他,倒未流露不信姿態,而是緩緩拉起袖子,讓這船員看自己手臂上的一條疤痕。
他爹是鎮北將軍不錯,可他被叫做“小將軍”,也不光是因為父親的威名。早在舞象之年,秦縱便曾上馬殺敵。此刻落在張重九眼中的傷疤,不過是最輕的一道。
秦縱問:“還去嗎?”
張重九嘴巴抿著,氣勢一點點減弱。
秦縱淡淡說:“回家吧。你爹娘還在等你。”
張重九說:“可是……”
秦縱:“你已經幫了我許多。將陸青擒住的功勞,有你一筆。”
話說到這裡,張重九終於被勸動,回身離去。
走前,他還告訴秦縱。秦縱給的五錢銀子,其實遠遠超出他原本所得。船老大平日慣愛克扣,倒並非獨獨他一人如此,而是整個餘杭的船主都是類似做派。而且,他此番回家,其實還能再搭一艘船南下。有手藝在,去哪裡做工,都並無區彆。
秦縱說:“錢給你了,你好好拿著。”一頓,又給張重九塞了包自己留下、原本打算慢慢喝的茶。
張重九心滿意足地走了。像是一滴水彙入河中,未引起任何一個人的注意。
隻留下秦縱一人,應對睿王府來者。
這仍是他和陸青的計劃。
昨天夜裡,兩人講好,既然睿王府的人已經盯上秦縱,不妨將計就計。
由他出麵,引走睿王府來人的全部注意力。至於焦琴,則由陸青帶上京去。
商議到這裡,秦縱踟躕片刻,還是告訴陸青,追著他們的人來路不小。
他問陸青,有無擔憂。實在不願,也不必勉強參與。
陸青卻說:“我既見到此事,如何能放過不管?——你且放心,在京城等我便是。”
秦縱想想,笑了:“沒準還是你先進京。”
陸青聳聳肩:“也對。”
到現在,計劃實施順利。
他用一個能說服絕大多數人的借口下船。又以讓船老大蒙麵的方式,一箭雙雕。
既讓睿王府的人肯定,自己是帶著焦琴離開。又算準了船老大的心思,讓對方叫了個年輕、好欺負的船員當“替死鬼”。似張重九這樣的小郎,在秦縱麵前,完全是一張白紙,輕易就被拿捏。
官道上,他吹一聲口哨。馬從林中奔出,停在秦縱麵前。
秦縱翻身上馬。他並未往前,還是折返城中,從另一條路離開。
某種程度,秦縱前麵說的沒錯。會先進京的,的確是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