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城中。
巡到某一處時,胡鈺不太確定地問趙勇:“老趙,這塊兒的士卒,是不是麵色要好看多?”
趙勇循著他的目光看去,輕輕抽了口氣,說:“他們竟是站起來走動了。”
胡鈺說:“可是原先也不曾喝井水的人?”
趙勇拉住韁繩,說:“過去問問——喂,小兵。”
他將人召來,果真是詢問他昨日是否腹痛,今日又覺得如何。
小兵到現在也不知道朝廷的人臨走時在京中投毒的事兒,尚且樂嗬嗬的,說:“將軍!我便與他們說,昨日不適,不過水土不服。今日一開,果真是好了!”
胡鈺驀地開口:“當真好了?”
“是!”小兵站得筆直,“再無不適!”
胡鈺與趙勇對視一眼,再看眼前士卒。陽光燦燦,照耀著每一個人的麵孔。
上麵果真再無痛苦,隻餘輕鬆之色。再問那小兵,他搔搔頭,不太好意思地承認。的確,這個早晨,他不隻是肚子不痛了,連連日行軍的疲憊都消散許多。
胡鈺與趙勇驚喜之餘,同樣各自下定決心——
昨夜發生的事,一定要爛在肚子裡。除了在場放血的人之外,再不能說給旁人聽。
如若不然,再有人知道他們的血有如此功效,情況不堪設想。
眼看情勢好轉,秦縱再度聚起所有將領,商議日後如何。
從被留在城中的老者等人口中,他們得知朝廷方麵的主將姓張,單名一個濤字。此人長居京中,趙勇等人皆不曾與之接觸。不過,就連秦戎和李明月,也頗驚詫,不知殷玄怎麼把此人拎出。
唯有一個秦縱。他知曉此人名姓,更知曉,上輩子,此人在京中也是一個“傳奇”角色。
泰昌十八年前,張濤的身份是紈絝。他父母皆出身勳貴之家,隻要不出大狀況,張濤便能平安富貴一生。
而“大狀況”,顯然不包括他強搶民田、淫□□女,甚至花錢買來奴仆,隻為看奴仆以命鬥毆。
這麼一個人,到泰昌十八年,吃了一番大虧。
他終於撞到了自己不能、不該去惹的人。
傳了幾代的勳貴,怎麼比得上皇帝的親兒子?
被他惹怒的四皇子出麵,讓張濤家中付出無比慘痛的代價。
張濤父親由此一病不起。而傳言中,張濤跪在父親床邊,決心洗心革麵。
他也真的做到了。往後讀書學文,改換麵孔。到殷玄登基、數年過去,他站出來,擋在京城之前,以一己之力,將裴家十萬大軍阻攔了整整半年。
現在,情勢完全不同。
殷玄隻想到張濤從前做到什麼,卻不記得,如今的張濤,哪怕看著府中奴仆互毆致死,也隻會大笑出聲。
接到聖旨,他父母尚有憂慮,張濤卻覺得,屬於自己的時機終於到來。
他坐鎮大帳,手邊是美酒佳肴,身側服侍的是從府中帶來的美妾。
旁人尚有擔憂,張濤卻誌得意滿。
自己妙計一出,秦家軍豈不是當場潰敗。
哪怕去送招降書的人回來之後,說城中並無什麼反應,張濤也不過是揮揮手。
在他看來,秦縱隻有兩條路可以走。要麼在城中等死,要麼打開城門,乖乖隨自己返回京中。
他醉醺醺的,等啊等,終於等到了城門再度大開的時候。
出來的卻並非秦家軍的降書,而是氣勢洶洶,如山如虎的大軍!
……
……
秦家軍兵分兩路。
趙勇、胡鈺率部去救被困的城中百姓,秦縱則一馬當先,直入敵營!
兵刃相擊,戰馬嘶鳴。無人擊起戰鼓,敵人的慘叫便是最好的鼓聲,牽動秦家軍全部戰意!
此戰由黃昏起,到天亮,終於鳴金收兵。
秦縱衣袖灌滿鮮血。他並不理會,而是跨坐馬上,手中長刀直指被將士們捆來的張濤。
張濤滿麵驚恐,涕泗橫流,叫到:“秦縱!你放過我。我阿父阿娘尚在城中,有我在,他們能助你——”
說到一半兒,話音止息。
就連秦縱,也側頭往旁側看去。
隻因在這一刻,他們同時聽到來自南方的隆隆馬蹄。
秦縱麵色驟沉,張濤卻多了狂喜。
他們同時想到:秦家軍已底牌儘出,再不會迎來援兵。相反,朝廷卻依然能從其他地方調軍。
張濤麵上懼色被一掃而儘,猖狂大笑,道:“好你個秦縱,還不快快下馬求饒!”哪怕是他,也知道秦家軍戰鬥一夜,如今定然疲憊不堪,不會是新軍對手的道理。
秦縱聽著,麵色愈發難看,卻不會如他所說。
他吩咐了句“將人帶走”——張濤有一句話沒說錯,他爹娘的確能起到用處——隨後再傳令整軍,預備再開啟一場戰鬥。
直到對麵將旗出現在秦縱眼前。
不隻是他,秦戎、李明月等人也有怔忡。
“裴?這是裴煥帶人來了?——怎會!”
這句話音之後,新來的大軍齊整停下,大地由此震動。
在秦家軍警惕的目光之中,對麵兵將們如潮水一般分開,率軍之人駕馬從中行出。
戰場之上,此人做出一個絕對不合時宜的舉動。
他摘下自己的頭盔,在秦家軍麵前露出麵孔。
這下子,秦縱不可置信:“陸青?!”
他迅速開始回想。裴家麾下,有哪一個大將姓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