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勇、胡鈺、裴欽:“……”
前兩人是搞不清狀況, 裴欽則是當真意想不到。
距離他離京已經過去多久,秦縱竟然還是不知道他的身份?
他未掩飾自己的麵上的驚詫。秦縱看在眼裡,愈發狐疑。
一個猜測在他心中成形。阿娘不會無緣無故那樣說, “陸青”也的確說過他家人在西南從軍。再有, 當初他把焦琴帶去京城、將方順的所作所為在明麵捅出——理論上說, 平民也能將人送去大理寺。但是, 要見到其中主官,不讓事情被壓下,並非易事。
他喉結微微滾動。這會兒,裴欽開口, 哭笑不得, 說:“嗯?我便不信,你從未聽說,焦琴是‘我’送去的。”
秦縱一哂, 說:“是, 我的確聽聞,裴將軍之子在案子裡起了作用, 但……”
但一來, 他回去的時候事情重點已經偏移到皇子間的鬥爭上。秦戎、李明月又默認他知曉全部經過, 不會再和他梳理發生了什麼。
二來,他已經有了“陸青隻是陸青”的印象, 哪怕聽到這話, 也隻覺得多半是裴欽恰好入京,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焦琴的存在,於是隨手幫忙。
到現在,事情真相大白。再看裴欽,秦縱感受截然不同。
他好像是第一次見到眼前青年。這會兒細細端詳對方眉眼, 分明還是一樣的人,卻總覺得有哪裡不同。
秦縱心有恍惚,趙勇插話,說:“我怎麼聽糊塗了!阿縱,你與裴家小將軍究竟認識否?”
秦縱未答話,裴欽轉過臉,笑意盈盈,說:“自是認識的。”
秦縱聽著,眼皮輕輕眨動。
裴欽下巴抬起一點,說:“您是?”
趙勇說了自己的名字。
裴欽便笑道:“好。我與阿縱一樣,叫您‘趙叔’。趙叔可曾見過,阿縱帶在身上那把烏金短刀?”
趙勇點頭。裴欽便手腕一翻,拿出秦縱送他的刀,再道:“那把烏金刀,是我送阿縱的。”
趙勇、胡鈺:“哦——”
於武人來說,能互贈武器,便是再真摯不過的情誼。
兩人瞬時領悟。再看裴欽,眼神裡都帶了親切。
秦縱看著眼前場麵,半晌,也微微笑出來。
再過不久,秦戎、李明月夫婦也回來了。加上其他武將,一行人聚在屋中,詢問了裴欽到來的細節、對他表示歡迎,再商議接下來的行動。
如何利用張濤是其一。再有,朝廷接下來還有多少兵馬,仍有誰能被派出……有秦戎在,秦縱自然不能坐在主位。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成了主持大局的人。
裴欽看在眼裡,對這等情形略有驚詫。
等到一整天的商議結束,入夜,開始擺宴。他坐在秦縱身側,看著眼前熱鬨。在秦縱轉頭來招呼自己時,裴欽麵上顯露幾分心緒。秦縱見狀,問他:“怎麼了?”
裴欽實話實說:“你們這邊的狀況,與我先前想的不太一樣。”
秦縱聽著,眉尖輕輕挑起,問:“有何不同?”
裴欽湊近一些,與他耳語:“你父對你如此放心……”
這個距離,講話的時候,不免要碰到秦縱耳廓。
溫熱的氣息落來,還有時不時的嘴唇觸碰。柔軟,帶著些許濕潤的酒水。若是旁人,秦縱不會覺得有意。但這是裴欽,一個玉樹臨風、英俊瀟灑青年郎君。
——按說……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但這一刻,秦縱的心還是驀地一揪。
他未想明緣由,隻好將其歸咎在“終於還是被人問起此事”上。
秦縱搖搖頭,道:“往後再說。”
裴欽看他,見秦縱不似要回避問題。隻是人多眼雜,有些話,還是放在私下去講更加合適。
他微笑一下,回身坐去原處。秦縱漫不經心地瞥他一眼,心想:是啊,阿父對我,的確太過放心。
抵達邊城時,毫無疑問,說話拿事的人是秦戎。畢竟他才是趙勇等人口中的“將軍”,趙勇等人高看秦縱一眼,也僅因為他是秦戎的兒子。
那會兒,秦縱自己的想法也很簡單。父子共同征戰,未有將父親拋下,兒子往高位去的道理。
但由冬到春,他忽而不太肯定了。
不是不想交權,而是秦縱隱隱覺得,很多時候,父親仿佛在有意放手,推自己在前。
但這話又很難說出口。哪怕以秦家如此親密信任的家庭關係,秦縱也知道,假若阿父隻是想要培養自己,好讓自己有本事獨當一麵,他卻去問“阿父,你莫非不想坐那個位置”,該有多讓人寒心。
這不算很要緊的愁緒,但以往的確無人可訴。如今有了裴欽,秦縱終於找到可以“旁觀者清”的人。
酒宴到一半兒,父母、叔伯論及年輕時的舊事,從前幾次大破敵軍、幾多在戰場上永遠離開的同袍……在長輩們的歡笑與沉重中,秦縱與裴欽從席上走出。
這是一個月色明亮的夜晚,與秦家三口人出京那日截然不同。
秦縱尚未想好如何開口,便隻提議走一走,醒醒酒。
裴欽欣然,還說:“我從前隻聽說西北軍勇武,如今來看,果真名不虛傳。”
秦縱笑了聲,說:“往後,我便等著看西南軍威風。”
裴欽說了句“好”。秦縱又道:“陸青,裴欽。”
裴欽笑道:“我娘姓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