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的茶攤消失了。
這個消息, 以最快的速度在城南一片的書生中傳播開來。而在那同時,宮內,太上皇夫婦撞破了兒子和另一個郎君在園子裡親昵的場麵。
其時秦戎正掛念著好不容易被自己養的水靈靈的青菜, 在宮中邊走邊打量, 覺得這塊兒地貧, 那塊兒地寒, 總之沒有一個地方比得上行宮內、溫泉邊兒。
他念念叨叨, 聽得李明月眼皮直跳。好不容易耳畔清淨了, 她頗覺稀奇, 順著丈夫的目光望去,就見裴欽剛剛從秦縱身前挪開。
光這一個畫麵,已經讓李明月有了隱隱預感。往後, 她親眼看著自家兒子拉住裴欽衣領, 將人拽了回去,繼續接吻。
旁邊宮人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可以想見,對他們來說,這已經不是稀奇場麵。
李明月抽了口氣, 驀地轉頭,看向丈夫。
沒想到,同一時間, 丈夫也在看自己。
兩人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一些意味。同時, 這邊的動靜, 也引來兩個青年的注意。
看到兩個長輩,秦縱心態還好,裴欽卻似愣住。
見他這樣,秦縱好笑之餘, 站起身,準備將父母迎到亭中,吃些用靈茶茶水做出的點心,再喝一杯溫酒。最重要的,說清楚自己與裴欽的關係。
但在他有所行動之前,裴欽在他肩上按了一下,自己往前。
看著裴欽背影,秦縱怔然片刻,複又彎起唇角。
再說裴欽。
他想法非常簡單。早在與秦縱前麵的討論中,他就意識到,太上皇夫婦待兒子曆來寬和、慈愛。加上西北軍的出身,對兩個郎君的事兒,多半見怪不怪。
但是,總有幾分可能,他們仍然覺得秦縱應與女郎成親,有自己的後代。
裴欽不會打著“為阿縱”好的旗號,去做違背秦縱心意的事。但他認為,看太上皇夫婦的神色,他們多半撞見自己與阿縱方才的親昵。既如此,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們反對這樁事,裴欽也不想秦縱在第一時間直麵。
下了亭子,他來到秦戎夫婦麵前,拱手行禮。
秦戎夫婦看著身前青年,心情複雜。
裴欽謹慎觀察,見他們似有驚詫,卻不顯憤怒。
他鬆一口氣,笑著邀請秦戎夫婦去亭中一聚。
秦戎吐出一口氣,點頭往前。
就這樣,天底下最尊貴的一家人坐在一起。
雖是寒冬,但有靈酒靈茶,哪怕待在外間,也不會覺得寒冷。
秦縱看著裴欽為自家阿父、阿母添酒,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靜和煦。
聽裴欽介紹了會兒這些點心是如何製作、吃過之後,秦戎和李明月的目光徘徊在兩個年輕人之間,到底開口,問:“你們究竟——”什麼時候在一起的,他們此前怎麼毫無所覺?
秦縱說:“也沒有多少時候。”
裴欽補充:“太上皇、太後,我與阿縱情投意合。”
李明月聽了,微笑一下,說:“這話我是信的。當初我便看出來了,聽聞你離京,阿縱便什麼都不理不顧,直接要去追你。”
這樁事,秦戎之前聽過一些,可畢竟不像李明月,親身與兒子相對過,知道秦縱那會兒有多焦灼決然。
“後來怎麼著來著?”李明月笑意更深,“竟然追過頭了!”
裴欽抿唇一笑,說:“我當日又去城中買了些酒菜。好在如此,後麵還與阿縱共飲一番。”
秦縱歎道:“那隻燒雞,滋味的確不錯。”
在他們的一言一語中,秦戎恍惚的麵色逐漸緩和。
而這時候,李明月已經親昵道:“怎麼管阿縱就叫名字,管我與老秦,就叫得這樣生疏?”
裴欽微笑一下,應道:“秦叔、月姨。”在軍中時,他們的確曾以此相稱。
“好孩子。”李明月歎了聲,“我從前還想,阿縱原先交的那些朋友都不大靠得住,可人生在世,又怎能沒有知己。如今,知道你與阿縱感情這樣好,我也就放心啦。”
說著,她舉起手中酒杯,言笑晏晏,“這一杯,我先喝了。”
裴欽道:“不,自是我來敬秦叔月姨。”
說著,同樣舉起手中杯盞。
場麵逐漸熱鬨,甚至說起秦戎、李明月年輕時的舊事,真正有了“家宴”的味道。
當天晚上,秦縱正要歇息,便聽裴欽說:“阿縱,我想回家一趟。”
他微微怔忡,去看裴欽。見裴欽雙手交疊,枕在腦袋下麵。說著要離開的話,語氣卻是輕鬆的,與此前決然截然不同。
秦縱笑笑,說:“如何就要回家?”
裴欽側頭看他,說:“你父、你娘算是知曉我們的事兒了,也該讓我父知曉。”否則,秦戎與李明月待他這般好,裴家卻無甚表示,總覺得對秦縱不公。
秦縱已經想見這個答案,並不意外,隻道:“那也要年後再走。”
裴欽笑笑,說:“也是。”
燈火吹滅,兩人並肩躺下。
黑暗之中,裴欽道:“我原先以為,畢竟是這等大事,他們總要不滿些時候。是我小人之心。”
原先隻是一句感歎,沒想到,竟引得秦縱再開口。
秦縱說:“興許——”
裴欽:“嗯?”
秦縱難得安靜。
因今天下午在亭中的相聚,他忽而有了衝動,將自己重生的事,一樣告訴裴欽。
到如今,裴欽、父母,原本就是與他最親近的人。秦縱捫心自問,倘若裴欽懷有一樣秘密,不願說與自己,自己哪怕麵上不顯,也一定覺得心冷。
可畢竟事關皇位。如果裴欽知道,在另一個時空中,他原本是登基的人,他會如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