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縱心思漸漸沉下。裴欽有所察覺,主動道:“阿縱,有什麼事,都能說與我聽。”
秦縱眼皮顫動,這時,裴欽又補充:“唔,若著實難言,也莫要勉強。”
“不,”秦縱說,“不算勉強。”
他忽然想通了。這樣下去,哪怕裴欽不留意,自己也會陷在“裴欽興許要在乎”的心思裡。可早前時候,他與裴欽明明說好,以後都再不要有什麼思慮。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道:“你有無覺得,殷玄做過的許多事,都十分莫名?”
裴欽“咦”了聲,“你是說?”
秦縱道:“張濤。”
裴欽笑笑:“他啊。對,我是想過。殷玄莫不是得了失心瘋,才讓這麼一個人上戰場。”
秦縱道:“他沒有失心瘋。隻是他曾經知道,張濤以一己之力,阻攔裴家軍長達半年之久。”
裴欽卡殼,承認:“我好像沒有聽懂。”
秦縱轉向他的方向,補充:“不過,被阻攔的裴家軍到底將張濤率領的軍隊擊潰,再度北上,攻破京城,踏入皇宮。”
黑暗,裴欽不言不語。
看著情郎的側影,秦縱一邊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一麵繼續說了下去。
他道:“我由此而死,殷玄想來同樣由此而死——對,那時候,我父、我母俱亡於西域汗國遊兵刀下。我心灰意冷,殷玄讓我入宮,我也未有反抗的心思。”
至此,裴欽終於聽懂。
他說:“‘重來一次’,原來是這個意思。”
秦縱輕輕“嗯”了一聲。
他耐心地去等裴欽的反應,聽裴欽問:“我為何會反?總不至於,殷玄也讓我……”
秦縱咳了聲:“不曾。”停一停,才又開口,“你父屈死於殷玄之手。”
話音落下,他明顯感到,身側裴欽忽而緊繃。
過了好一會兒,裴家將軍終於長長吐出一口氣,道:“我父如今安康。”
秦縱:“嗯。”
裴欽翻過身,將秦縱摟在懷中,愛惜地吻他發絲,說:“你也不曾為他所傷。”
秦縱眼睛眨動,眼眶微熱:“……嗯。”
裴欽:“秦叔、月姨俱是安好。真是再圓滿不過。”
秦縱吸一口氣,察覺到鼻翼間的水意。
“太好了。”他聽裴欽一遍遍重複,“真是太好了。”
秦縱同樣喃喃開口:“嗯,真是太好了。”
聽聞自己失去皇位的消息,裴欽第一時間惦念的,依然是身側人的安危,而非權勢地位。
他選擇這樣的人,欲與之共度今後一生,真是再好不過。
兩個月後。
年節去時,裴欽帶著秦縱、秦家其他人備下的諸多禮物,南下歸家。
將人送走,秦縱再回德安宮,如往常一樣批閱奏折,卻總靜不下心來。
他乾脆放下筆墨,去園中散心。
這一走,就見到宮人正在修剪花枝。
——說是“花枝”,未免有些抬舉眼前東西。雖然已經到冰雪消融的時節,可上麵依然光禿禿的,連綠葉都少見。
秦縱腳步停下,看了眼前枝丫良久,心想,等到裴欽回來的時候,外間的花應該開得正燦爛吧。
……
……
鬥轉星移,社會變遷。
“華國文化瑰寶”“史詩性著作”“研究梁朝風俗的最好讀本”《大名遺事》第三卷被發掘,一時成為社會熱點。
而話本中的內容,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同樣引起網友熱議。
眾所周知,此書雖冠以“大名”之名,寫的卻是梁朝開國皇帝秦縱與其麾下大將軍裴欽的故事。兩人皆是一生未娶,真正做到生而同衾,死而同穴,感情不容置疑。
那麼問題就在於,繼承了太宗皇位的秦樂,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史書對此著墨甚少。DNA檢測結果已經證明,秦樂與秦縱、裴欽皆不存在血緣關係。可這非但不曾讓民間得出確切結論,反倒讓事情真相更加撲朔迷離。
無數人對《大名遺事》新發掘出的內容翹首以盼,隻希望儘快發布官方解讀,好一解疑惑。
在眾人期盼之中,《百家講壇》終於播放了相關專題預告。
待到開播之日,專家出現在屏幕上,鏡頭拉近。
“梁太宗的身份,具有一定傳奇色彩。他首先是寧朝武將世家之子,後日,卻因皇帝昏庸,走上了另一條路,也就是我們俗稱的‘造反’。
“可能由此說梁太宗是一個反臣嗎?恐怕不能。多項記載顯示,正是在梁太宗統治時期,生產力有了飛躍式發展。
“……
“……
“梁文宗秦樂的身份,應該是一個大家都很關心的問題。事實上,在此之前,已經有人根據梁太宗、裴將軍家鄉共有的風俗,做出判斷。梁文宗應該是一個因戰亂失去父母的孤兒,之後被梁太宗、裴將軍收養,也繼承了梁太宗的皇位。
“這項猜測,在《大名遺事》第三卷中,得到了進一步證明……”
屋內,電視機裡的專家依然侃侃而談。
屋外,陽光照在開得燦爛的花叢上,又是一年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