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約莫五個呼吸的工夫, 卡列琳娜終於聽舒堯說了一聲“好”。
不過,舒堯也補充:“這段時間,我正要交一個稿子, ”停下來, 像是在克製著什麼, “抱歉, 我隻是想一個人冷靜一下。阿姨,我們可以過段時間再聯係嗎?等我準備好了。”
卡列琳娜聽得心痛。對兒子逝去的悲傷, 加上對舒堯的憐惜混合在一起。她答應下來, 說:“好。到時候,你一定要告訴我。”
舒堯應了,雙方又聊了聊近況,這才結束通訊。
卡列琳娜一動不動, 仍然趴在薑律師懷中。
直到薑律師以為她已經睡著了,卡列琳娜倏忽直起身子, 說:“不對——薑丞, 去買到坦陶的飛船票。”
薑律師一愣:“剛剛不是說好?”
卡列琳娜皺眉:“舒堯不是這種孩子。”她都需要儘快確認舒堯的狀態,舒堯當然更加焦心於她的情況,怎麼可能拒絕和她見麵,要求她和薑丞等到他“準備好”?
聯想到自己此前和舒堯的對話,她陷入巨大的不安。
舒堯想做什麼?他隻是一個普通人,這會兒,又能做什麼?
“不會, 不至於。”卡列琳娜喃喃自語, “他也沒辦法去前線啊。”
阿列克謝一直想要把“桑梓”作為驚喜,等到它可以普遍生產,再將它展示給卡列琳娜。是以這麼多年過去, 卡列琳娜都不知道兒子和舒堯在工作、學習之餘,又在忙些什麼。
她無從可想,隻能把希望寄托於軍部的審核足夠嚴密,不至於讓舒堯假做旁人身份、混入其中上。
可卡列琳娜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此時此刻,舒堯已經開始收拾行李了。
他思路清晰:有周家賠償給自己的空間鈕,物資儲存不是問題。帶夠三個月……不,三年,或者十年的食物儲備,足夠的傷藥,機甲能源,去找阿列克謝。
當然,為了防止空間鈕出問題,不能把所有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
可以將自己庫存中的機甲材料賣掉一些,無所謂折價與否。有了足夠的資金,就能買下新的空間鈕,把需要的物資分開來放。
想著這些,舒堯越來越冷靜。
他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表現,本身就可能讓卡列琳娜察覺異常。再留一段時間是對的,阿列克謝已經不在了,他不能讓他的母親更加擔憂。
青年深吸一口氣,初步列出采購清單。之後,在夜色中,開始寫自己書稿最後兩個章節的內容。
……
……
卡列琳娜用了最快的速度,但因兩個星球之間的距離,她還是花了五天時間才抵達坦陶。
敲門的時候,她整顆心都是提起的。
這會兒是傍晚,其他人家已經亮起燈,舒堯的窗子卻是一片黑暗。
也許最讓人擔憂的情況還是發生了。但卡列琳娜不願這麼快接受結果,她重新敲門,叫道:“舒堯,你在家嗎?”
她沒想到,這句話後,房門竟然開了。
卡列琳娜一愣。倒是薑律師,他還算冷靜,看一眼門禁裝置,說:“看來他們把你的聲紋也錄入了安保係統。”
卡列琳娜心頭一顫。她無法說出更多話,乾脆直接邁入屋中。
隨著她的動作,燈光一點點亮起。
客廳空空如也,卡列琳娜提著心,一路到了臥室。
她終於看到舒堯。青年把自己埋在阿列克謝衣服裡,這會兒像是睡著了。
這原本是哨兵才有的習慣。與向導綁定之後,他們會很喜歡在身上帶一件伴侶的私人物品,那上麵總有伴侶向導素的氣息。
輪到阿列克謝和舒堯,在哨兵提出同樣要求的時候,舒堯吐槽:“可我又沒有向導素。”
“可我愛你。”阿列克謝打直球。
舒堯:“……”沒忍住,笑了,“我也愛你。我在院裡的名牌,可以嗎?”
阿列克謝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他知道,哪怕在來到坦陶之後,舒堯也一直把那塊小小的名牌帶在身上,時不時拿出來看看,以此激勵自己。
他問:“這樣好嗎?”
“沒什麼不好。”舒堯把名牌找出來,交給阿列克謝。等到阿列克謝被征召入伍,他更是直接把名牌縫在哨兵軍裝的夾層中。
雖然這樣,舒堯依然覺得,作為普通人的自己,很難真正體會哨兵、向導們之間的特殊習慣。
可現在,他收拾東西的時候,見到櫃子裡阿列克謝的衣服,忽然很想嘗試一下,看能否從上麵感受到阿列克謝的氣息。
這才有了卡列琳娜看到的一幕。
確認舒堯還在坦陶,她鬆一口氣。往後,就開始後悔於自己的獨斷舉動。
卡列琳娜思考起自己是否應該退出去,順便刪除掉安保係統上的訪客記錄。可大約是聽到她的動靜,舒堯已經緩緩抬頭。
兩人目光相對。卡列琳娜舌尖抵著上顎,到底下了決心往前,坐在床邊。
薑律師沒有過來。他離開臥室,去了廚房,把空間留給同樣失去親人的兩人。
至於舒堯。他的難過是真的,呈現在卡列琳娜麵前的狀態也絕無造假——在整整三天三夜都沒有睡覺,同時也沒有喝精力藥劑、機甲老板給的茶葉之後,他完成了書稿。精神從極度緊繃的狀態下鬆懈,他直接睡到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