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白了, 這就類似於現代娛樂圈裡的輿論戰。
那個年代民風相對淳樸, 可也正是因為這種淳樸，他們對“壞”這個字的包容度也大打折扣。哪個村子要是真有個遊手好閒的，隔壁村子的聽到了都得跟著嫌棄。
更何況, 像原身這樣, 家裡七個姐姐口徑一致，隻要開口就是他不好的尤甚。
畢竟親人都說你是廢物，你怎麼可能不是廢物呢？
而程歡翻遍了原身的記憶，竟然發現自從原身母親去世之後，原身每一次取得成績, 這幫姐姐都會鬨這麼一出。
就因為原身母親留下的一句遺言，“為了你們弟弟好，你們一定要時時刻刻提醒他, 他做得還不夠，他還能更好。”
“媽, 你放心，我們一定把弟弟教好成為咱們老喻家的頂梁柱！”七個姐姐答應了母親, 從此以後，原身的世界裡就隻有指責和貶低。
“我弟弟念書真的是太不行了，我可怎麼和我爸媽交代啊！”這是原身初中在班級考了第二名。
“哎，他什麼都不會，字都認不全, 這以後咋辦啊！”這是原身一篇作文在省城的周刊上發表拿到二等獎。
“但凡念了初中的都有好工作, 可我弟弟什麼什麼都乾不了, 在村裡當記賬員人家都不要他。”這是原身以全校第二的名次初中畢業，被老師建議去縣城接著念高中的時候。
“高中難啊，我弟弟進去之後成績就開始下坡路了。”
“他不是原來就不好嗎？”
“現在更不好了啊！”
七個姐姐每一個都哭得厲害，可原身分明隻是沒有拿到年級前五而已，他考了班級第二名，年級第六名。
一次又一次，可偏偏原身卻反駁不了。因為他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一次名正言順的拿過第一名。隻要他前麵有人，在他姐姐嘴裡，他就是不好。
所以他拚了命的去念書，試圖證明自己，可到頭來都是一場空。多少次，還是小少年的原身麵對姐姐們的貶低想要開口和人解釋，“我沒有混日子，我真的好好念書了，我隻比第一少2分。”
可對於大家來說，隻有最好的那個才是能被人一直記住。像原身這種比絕大多數好，卻不能最好的，往往是被忽略的那一個。
一來二去，因為不善交際的性格，原身分明也是好學生那一波，可在學校的同學眼裡竟然都沒有姓名。每個人都仰望著班裡的狀元，他這種萬年老二老三，又有誰會真正在意呢？
而最大的轉折點，是原身養的貓突然不見了。人都吃不飽的年代，怎麼會有人把糧食分給一隻貓？
所以當原身在自己的晚飯裡看見肉的時候，並沒有太過驚訝。他能夠理解姐姐們的做法，但從感情上他吃不下去。
而他不過一次沒吃晚飯，就換來姐姐們“我弟可挑食了，連肉都不吃。”的抱怨。
他不是不吃，是吃不下去！那是他從巴掌大小一點一點養大的貓。是多少次，讓他在這個家裡還能感受到丁點快樂的唯一慰藉。
原身很想對姐姐們說，他是個人，他有感情！可沉默久了，就連哭都哭不出來，又怎麼懂得要如何開口反駁？
“我真的努力了，我已經沒有辦法了……”
“我可能就是不好，就是沒有能耐。”
“我應該是個廢物吧！”
原身終於放棄了掙紮。
以愛為名的傷害，才是最尖銳的刀，能夠捅得人心鮮血淋漓。程歡閉了閉眼，隻覺得胸口的怒意快要到達頂點。
在這一瞬間，他甚至不能判斷原主這七個姐姐到底是因為愛他愛得深沉，謹遵母親遺願，望弟成龍。還是因為父母生前重男輕女，對原身積怨已久，故意裝蠢擺弄原身？
可這都不重要，他剛剛看到李雪妮喬喬出去了。多半是給他二姐通風報信。如果程歡不能想到解決這次哭鬨的辦法，那麼他剛剛保住的工作恐怕要再次失去。
所以他要怎麼做才能為原身洗掉所有的汙蔑？程歡思來想去，發現隻有一個辦法。就是名正言順的拿到一次第一。
不是勉強獲勝，而是要全麵碾壓！
國營飯店每餐都有三個窗口，沒有什麼固定菜單，就是每天三位大廚分彆做自己三四道拿手菜擺在窗口處，想吃的就去叫，賣完任務數就關上窗口休息。
所以味道時好時壞，一目了然。這和考試還不一樣，飯就在眾人眼皮子地下賣光了，誰還能說一句程歡不行？
計劃通！程歡想好了，便開始琢磨要做什麼樣的菜肴才能先聲奪人。
一般像這種情況，要麼是味道重且香的硬菜，要麼就是靠獨一無二吸人眼球的精妙。
而今天另外兩位今天都準備做大菜，一個是紅燒肉，一個是紅燒肘子。能夠用的肉類食材一清早就被他們全都要走了。程歡手裡，也就這麼一小盆肉餡。剩下的，就是後院井裡冰著的一桶牛奶。都是人家不要的和用不上的。
不過幸好，今天是整個夏天最熱的一天。程歡很快有了注意。
看了看時間，距離晚飯還有一個多小時，那頭兩個大廚都已經開始燉肉了。可程歡卻一點都不著急，反而換下圍裙，轉頭去找采購說想要一種目前廚房沒有的食材。
“杏仁？這東西咱們沒有，隻能去供銷社買。”
負責采購的小青年叫李建黨，下午那會程歡和小王一起比做雞蛋的時候，他就在一邊看著了。正是對程歡最好奇的時候。
他又是個每天都在國營飯店窗口買飯的主，所以聽到程歡有需求，乾脆直接跑去領導那頭批了個條子，“走！喻崢，我帶你直接去挑。”
“多謝。”
供銷社就在距離國營飯店不遠的那條街，程歡和李建黨走路都快，沒兩分鐘就到了。
這會快要到飯點了，正是供銷社最熱鬨的時候。杏仁這些用副食票買，李建黨帶著程歡往攤子那頭走。
“建黨又過來買糖啊！”
“不不不，是陪喻崢來的。”李建黨順手介紹程歡，“我們國營飯店新上崗的大廚，手藝是這個！”
李建黨豎了豎大拇指。可那供銷員在看到程歡的長相之後，卻瞬間沉下了臉。
“這不是喻家那個二流子嗎？”
“不是你怎麼說話呢！”李建黨一下子就嚷嚷了起來。
“什麼叫我怎麼說話？他姐姐早晨來我這買東西的時候還跟我叨叨，說家裡困難，弟弟又不能掙錢，就連野菜粥都吃不起了。”
“這怎麼可能？”李建黨也懵了，國營飯店哪怕是臨時工一個月都有二十塊錢的工資。而且還包食宿，喻家七個女孩都能下地掙工分，再有程歡的工資怎麼也不會淪落成這樣啊！
程歡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結果卻被那供銷員的一通數落給打斷了。
“喻崢，我就問問你，你有工作還念了高中，怎麼不能養活自己，非要這麼壓榨你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們村每天女人就隻有七個公分，一年你家所有能分到的糧票就那麼點。你有工資就好好過日子唄！”
“你看看你這衣服，乾淨利落人魔狗樣的，你姐姐七年都沒穿過一件新的了！”
“還有這樣的人？”不少買東西的聽到這邊嚷嚷都跟著聽了一耳朵，忍不住拿眼打量程歡。
“真夠惡心的，國營飯店怎麼還招這種人當員工？”
“聽說這工作是他七個姐姐跪縣長家大門口求來的，不是靠本事。”
一句一句，都是能殺人的刀。
“你們行了啊！彆上綱上線的。”李建黨是真的看不下去了。彆的事兒他還不好說，提到衣服還有後門上崗他是真的忍不住了。“這是我們國營飯店的工服，你看哪個大廚不穿這身？還有工作這事兒你們都聽誰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