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1 / 2)

戲骨之子 青律 13762 字 3個月前

戚麟望著台下猶如漂浮在夜空裡的一片燈海時, 有那麼一瞬間在想, 如果江絕也在台下就好了。

他花了四個小時才搞定的各種妝容,在結束以後要花接近兩個小時才能徹底卸掉。

發膠、亮片、胳膊和脖頸上的彩繪,還有臉上一層又一層的粉底和高光。

等他一整套收拾完,拖著沉甸甸的身體回到酒店時, 已經是淩晨兩點了。

由於先前高強度的唱跳太久, 他覺得四肢像灌了鉛似的抬不起來, 後腦勺也隱隱作痛, 想來是缺氧的狀態還沒有消失。

不得不說,舞台上的強光照太久會讓人眼睛前方產生耀斑, 耳朵在高噪音環境下泡了太久,恐怕還要一段時間才能緩過來。

戚麟抱著被子打了個滾,發覺自己睡不著。

他在黑夜中摸索著坐了起來,看向窗外的夜景。

城市中心的街道猶如交錯的星軌, 而在夜色中疾馳而過的車輛就如同一閃而過的彗星。

他住在二十二層,可以俯瞰到大片街區的夜景,還有路燈下間或出現的行人。

就仿佛睡在高高樹上的鳥兒一樣。

當一切都安靜下來的時候,孤獨感才會如此強烈。

自己好像也隻是這個世界的過客, 什麼都與他沒有關係。

他摸索著找到了手機,給江絕發了一條消息。

睡著了嗎?

過了一會兒, 對方回了過來。

剛從公司回來在談劇本的事情

戚麟握著手機想了一會, 還是撥了個電話過去。

“江絕。”

“嗯?”

江絕裹緊了被子, 聽著他沙啞又溫柔的聲音。

“我收到你的花籃了……很好看。”戚麟放鬆了許多, 任由酸痛的身體陷在床褥裡:“今天的演唱會真的太壯觀了……還有煙火和燈海, 你該來看看的。”

如果你也在就好了。

江絕抱著枕頭,輕輕嗯了一聲。

我都看到了。

“江絕,我睡不著。”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疲倦道:“之前高度興奮的持續時間太久了,現在肌肉都沒法放鬆下來。”

少年眨了眨眼,意識到他好像在暗示什麼:“所以……?”

“所以……你給我數羊怎麼樣?”

戚麟已經完全掌握了跟他撒嬌的技巧,可憐巴巴道:“我今天還以為你會來呢。”

數羊?

就當在練貫口吧,數就數。

江絕坐了起來,清了清嗓子,認真道:“一隻羊,兩隻羊……”

“不行,”戚麟一本正經道:“太嚴肅了,要溫柔一點!”

江絕開始懷疑開演唱會的是哪個替身……這家夥台上台下的反差真的有點大。

“三隻羊……四隻羊……”

他的聲線本就清冷乾淨,在安靜到極點的深夜裡聽便猶如寒泉東流,讓人內心都不知不覺地放鬆寧靜下來。

戚麟昏昏沉沉的聽他一隻一隻的數下去,不知什麼時候就睡著了。

江絕相當認真的數到了九十九隻,在停頓之際隱約聽見了他均勻的呼吸聲,這才掛了電話,在困倦中沉沉睡去。

吳老太太揮舞著教鞭,示意學委給所有人發一張台詞單。

大夥兒拿了單子看上頭的詞,發現每個人手裡的都不一樣。

A4紙亂序印著不同電影、話劇和裡的獨白,而且都寫了四五段。

“這就是期中考試了。”老太太敲敲桌子道:“都準備一下,等會報聽寫。”

台下的一群學生有點懵,心想不至於這兩節課的時間把這麼多字全記下來吧。

這台詞課講完了發音方法和情感演繹,換了個新穎的檢查方式。

學生們輪流上台念台詞,由老師隨機報學號叫另一個人去黑板跟著默寫,隻允許一句一頓。

這吳老太太根據情感的充沛和貼合程度來打基礎分,至於黑板上有多少個聽不出來的字,就又要跟著扣多少分。

演員們動輒請配音是有原因的。

在電視劇電影的表演中,能夠全程控製好氣息,一邊完成各種動作一邊穩穩對完台詞的,基本上都基本功極為紮實。

婆媳邊摔盤子推搡吵架邊冷嘲熱諷,其難度類似於歌手們連唱帶跳。

看起來雖然頗為簡單,可不能破音,不能含混,不能有地方口音——

像國內電視劇評獎,有的獎項硬性規定演員必須用原音而不是配音。

伴隨著電視市場的不斷打開,越來越多的電視劇開始趕工趕進度,還不斷拉著編劇超強注水拖長劇集方便撈金,演員們也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準備這方麵的東西。

所以幕後由演員重新配音的電視劇也有很多,效果也頗為不錯。

沒有字幕的情況下,真的能聽清這些台詞嗎?

教室裡已經開始有人試圖用播音腔來讀了。

戚麟終於結束了一長段的工作,趴在課桌上有些沒精神。

他感覺自己之前連著兩個星期練舞寫歌確實透支了太多的體力,這段時間怎麼都睡不夠。

江絕還在寫那個奸相的人物小傳,隻大致通讀了一遍台詞,就繼續做性格線分析去了。

“下一個,戚麟,讀第六段和第八段。”吳老師隨便指了個女生道:“你上去寫。\

那女生下意識的看了眼戚麟,隻覺得壓力爆棚。

她要是搞砸了戚麟的期中考試,這事一旦被傳到微博去,指不定會被黑成什麼樣。

戚麟心想這事應該砸不到哪裡去,拿著台詞紙背著她站好。

“台詞寫不完可以敲一下黑板,讓他再停頓一會——但聽不清不許重複。”老太太滿頭銀發,嚴肅又不失溫和:“開始。”

“在一回首間,才忽然發現,”戚麟試圖找到那種悵然的感情,深沉道:“原來,我一生的種種努力,不過隻為了周遭的人對我滿意而已。”

“為了搏得他人的稱許與微笑,”他再次停頓,將傷感的情緒引導出來,穿插著淺淺的歎息聲:“我戰戰兢兢地將自己套入所有的模式所有的桎梏。”

“走到途中才忽然發現,我隻剩下一副模糊的麵目,和一條不能回頭的路。”

他聽見台下有隱約的哄笑聲,不知道是自己讀的太矯情還是那女生出錯了。

“繼續,第八段。”

考試分慢語速和快語速,前者幾乎所有人都能駕馭,可在快語速下既要發音清晰又要情感飽滿確實有點難。

戚麟握緊了台詞紙,發覺自己的掌心在微微出汗。

這和之前電影裡演小配角不一樣。

他要駕馭住,他要撐住一長段的氣息——

“廣告誘惑我們買車子,衣服,於是拚命工作買不需要的東西,我們是被曆史遺忘的一代。”

他聽見敲黑板的聲音,仿佛電影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等著那女孩把台詞寫完。

台下的哄笑聲和指指點點越來越多,想來是那女孩寫錯了好幾個字。

我的普通話說得挺好的……不至於吧。

戚麟不敢看吳老師的臉龐,隻強迫自己看著那張紙,在長久的停頓中試圖留住那種群情激奮的感覺。

粉筆在黑板上劃過的聲音格外清晰,沙沙的讓人耳朵癢。

簡直過了一個世紀,黑板才又被敲了一下。

“沒有目的,沒有地位,沒有世界大戰,沒有經濟大恐慌。”

他在這一刻,才隱約感覺到自己說這些有多無力。

他的心裡其實對這種憤世妒俗的台詞不是很理解,哪怕說起來也找不到感覺。

“我們的恐慌隻是我們的生活。”

老教授示意他轉身看一眼,黑板上竟有好幾處的詞彙是空白的。

“抱歉……我儘力了。”那小姑娘顯然特彆不好意思,急的快哭了:“我真沒聽清楚。”

“感情分八十,寫錯三個字,空了六個詞,扣十八分。”吳老師示意他們下去,隨口道:“戚麟,六十二。”

戚麟原本轉身欲走,想了想又道:“老師,我可以在台上聽寫嗎。”

他突然想換個角色,重新感受下這一切。

這聽寫的活兒又累又容易得罪人,所以老師都是隨便挑人或者報學號來著。

吳老師問了問台下人的意見,答應讓他寫兩個人的台詞試試看。

班長溫杭剛好是下一個人,兩個人互相提前道個歉表示儘力,頗有種都要上戰場的感覺。

可盲聽開始的這一刻,戚麟才意識到這有多恐怖。

聽台詞和交談是截然不同的。

人會下意識的去觀察唇語,會結合前後語句用邏輯理順句子的意思,大腦的功能有時候是高於耳朵的——

所以在能看到畫麵或者了解前文的情況下,哪怕句子有語法錯誤都能被完整理解。

可戚麟背對著他,麵對著毫無信息的黑板,在耳朵捕捉字句的時候幾乎連第一句都沒跟上。

他下意識地想說慢點,但又因為知道規則,把所有的話憋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