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2 / 2)

戲骨之子 青律 12939 字 3個月前

“你這都什麼邪門歪道的。”戚麟其實已經有點動搖了:“管用嗎。”

“石井裕之聽說過嗎。”方誠然把兩人杯子距離拉開了些:“這都是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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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到了演出的當天,就有種期待解脫的奇異感。

隻要明天一過,就能放心過暑假去了。

道具和背景音都全部準備完畢,修改後的台詞和角色也已經最大限度的貼合演員了。

戚麟在衣櫃前轉了兩圈,拎著三個衣架喚道:“絕絕!你看我明天穿這身合適嗎!”

“不合適。”江絕湊過去摸了下質地:“料子太好了。”

他要扮演一個市儈又無賴的出租車司機,然而司機並不會穿阿瑪尼這種長絨棉或者混紡的衣服。

戚麟頗為聽話的把衣服放了回去,想了想又挑了兩件:“這個呢?”

“不。”江絕順手幫他把衣架又放了回去:“這裁剪幾乎像在咆哮‘你們快來看我我好有格調’。”

真正的司機,隻會穿透氣的便宜貨,因為長期坐駕駛座上容易出汗,衣服也應該有明顯的磨損痕跡。

從這個角度一分析,應該找體育係或者電競狂魔借衣服。

整個四層都住著他們表演係的男生,在表演前夕全都鬨哄哄的一團。

他們都不敢吃飯喝水,寧可餓著也不敢表演一半了出岔子。

在高年級學長的引導下,他們提前兩個小時去禮堂的後台上妝換衣服,排好隊了在一塊順詞。

前方的舞台開始傳來試音的聲音,漸漸地觀眾開始入席,其他年級的表演團隊也出現在了化妝室裡。

那些大三大四的學姐學長,有些如同仙侶一半穿著羽衣紗袍,有的當真打扮的如同剛插秧回來的農民,連腿上都是濺上去的大片泥點子。

偌大的後台就好像是吵吵嚷嚷的萬聖節慶典,不同的人穿著或古典或現代的衣服成群結隊的走過,各個老師間或過來確認調度。

這幫大一的學生練了兩個星期,原本都找到了好些自信,一看到學長學姐身上飄逸的放鬆感,這時候心裡又打起小鼓了。

舞台那邊傳來了主持人的報幕聲,緊接著雨點般的掌聲也可以隱約聽見。

班長最後清點了一遍人數,確認大夥兒都部署完畢了,領著他們一起候在了旁邊。

伴隨著上一個劇組演完,幕布垂下,人們開始麻利的拖走布景和假樹假馬,主持人在幕前開始講笑話拖延時間。

他們快速把桌椅道具全都布置好,按照重複了無數遍的順序坐下。

桌子與觀眾席呈一個倒過來的T字,這樣台下的人才能看見所有人的臉和各種動作。

秦以竹和領導們坐在台下,在幕布拉起來的那一刻,心裡少許的緊張。

她參與了指導和教學,把大方向的重點解釋的頗為明確。

但需要無數個小時摳出來的細節,是這些孩子共同完成的。

十二把不同款式的椅子從各地借來,八號坐著象征著真理和權威的法官椅子,三個跳梁小醜都坐著戲劇裡才會出現的古典椅。

他們每個人都戴著耳麥,說起台詞來清晰入耳,情緒也全程都在點上。

從第一輪舉手表決開始,群像就已經頗為清晰了。

重視這個議題,真正在思考生死選擇的人,不僅坐的筆直,而且舉手時有個標準的直角。

而像戚麟和其他幾個心不在焉的,不僅垮著肩膀癱在那,舉個手也跟伸手攔的士似的。

在每個角色起來說話時,不同角色的形象被再一次的強化。

人們通過教養和立場的影響,來選擇是否聆聽其他人的發言,是否予以目光的注視。

低素質的角色會翹著二郎腿邊說邊抖,甚至當著大夥兒的麵一會兒剔牙一會兒摳耳朵。

電風扇壞了,窗子又小,伴隨著氣溫升高,脫衣服的脫衣服,拿衣角扇風的露著半個肚子,有的姑娘一臉嫌棄的又噴了點香水,惹得旁邊的人猛地打了個噴嚏。

低頭專心抽煙的,一會兒一個電話響起來的,還有脾氣越來越暴躁,沒事就用指節敲桌子的,全都在反應不同人沉默時的狀態。

秦以竹越看眼睛越亮,笑容也揚了起來。

表演的改編,當真讓人頗有些驚喜了。

電影和話劇不一樣。

電影有特寫和近景,可以引導觀眾去注意一些被刻意設計的點。

可是話劇是在一個舞台上,十二個人坐在桌子前,如何能有戲劇效果,如何能讓觀眾意識到每個人的狀態和立場轉變,全都要進行話劇式的改編。

這時候,導演和演員的功力才進一步的被彰顯。

坐在靠外的演員依次起身,或者在旁邊接電話,或者是負氣似的到角落裡悶著。

被進一步暴露的、靠裡的演員便如同得到了近景描寫,更加輕鬆的能夠吸引大家的眼球。

陪審團長看向江絕,語氣頗為公事公辦:“您說完了嗎?”

那位外科醫生看起來斯文又乾淨,連手腕的袖子也挽的頗為講究。

“我能再多說兩句嗎。”

他的聲線被刻意的調整過,更加清冷低沉,讓人下意識地回憶起冷冰冰的手術室。

“當然!”溫杭做了個請的姿勢。

“是這樣。”江絕看向盛天爍,說起話來不緊不慢,但能夠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我不同意您的結論,但我讚賞您的態度。”

他坐直了一些,臉上的微表情伴隨著語境在不斷變化,禮貌又友好的笑意有種親切感。

“我是急診科醫生,在工作時,有時候病人已經認定是腦死亡了,身上插滿了管子,非常痛苦。”他的語氣克製又尊重,頓了一下又道:“家屬因此就更痛苦。”

“他們討論以後決定放棄治療。”他的眼神往回收,語氣開始回轉:“儘管,讓我同意這些,沒有任何法律的障礙,可仍然也非常艱難。”

“尊重生命,是我讚賞您態度的原因。可我仍認為,這個富二代是有罪的,我說完了。”

“明白了。”陪審團長看向他身後的七號,安排道:“到您了。”

那同學愣了下,又下意識地看向台下此起彼伏閃爍的閃光燈,還有無數雙的眼睛,張了半天口竟然忘詞了。

江絕第一時間意識到不對,但作為一個知書達理的人設,他這時候不應該搶話。

下一秒,戚麟站了起來。

他壓根不顧形象的拎著肩角兒給自己透氣,大大咧咧的隨手拍了拍桌子道:“你看,人家都覺得這沒什麼好講的——事實都擺在這了,親兒子殺爹,有罪!”

“您怎麼能這樣呢。”江絕看向他,又看了眼七號,一副和事佬的模樣:“請您尊重發言的次序。”

“次序?什麼次序?聽見網上怎麼說那孩子的了嗎?”戚麟跟個二世祖似的撐在七號椅子旁邊,翻了個白眼道:“在國外念了兩年書,考不上大學天天鬨事,還玩刀子——這得是個什麼人呐?!”

那忘詞的同學終於發現戚麟替自己把台詞說了,猛地一點頭道:“對!就是!”

“也不能這麼說吧。”盛天爍立刻接了上來,幫忙圓場子笑道:“案件和私生活,不能構成直接的邏輯關係。您不能因為一個人私生活有爭議,就直接說他就是凶手!”

戚麟跟他對視了一眼,開始按著本子繼續說後麵的詞。

可等到案情推理的時候,亂子再次出現了。

這回不是忘詞,是四號把後頭的台詞說串,直接加快了整個推理的過程。

江絕隻咳了一聲,禮貌地詢問自己能否插句話,再開始用臨時編的台詞回轉整個舞台的進度點。

戚麟其實把整本的劇本都背熟了,此刻接的又順又自然,沒有半分現掛的痕跡。

他們兩人的角色其實毫無關聯——一個是胡攪蠻纏,杠精上身的出租車司機,一個是冷靜自持的急診科醫生,可在現場表演中的唱和與爭執,自然的好像劇本本該就是這樣。

——殊不知,真正的在劇本裡麵,他們連一句互動的台詞都不曾有過。

可人物層次看起來相當鮮明立體,台下都被逗笑了好幾次。

整整二十分種裡,亂詞兒的也有,說串的也有,吵上頭沒氣兒說台詞的也有。

大家還是現場表演經驗不足,一個人出錯其他人也會跟著亂。

可是戚麟和江絕就如同維持火車高速運轉的管理員一般,在不動聲色的引導和添補。

沒有任何事先的商量,一切全憑對整個劇本的透徹理解。

戚麟當那個橫插打諢的黑臉,江絕當這個好聲好氣打圓場的紅臉,連現掛的台詞都在不斷暗示後頭的人該怎麼辦——

長久的默契儘在其中。

調侃,反駁,打斷,重複解釋,沒有被表述清楚的劇情也不斷被引回正道,台下人從始至終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當最後一句台詞說完,表演不多不少剛好二十五分鐘。

現場沒有鐘表,進度條全憑直覺。

在大夥兒集體鞠躬謝幕時,台下的叫好聲猶如雷湧。

所有人都手握著手,鞠躬時齊齊鬆了一口氣。

江絕握緊了戚麟的手,輕聲說了句謝謝。

“應該的。”戚麟與他十指相扣,笑的坦坦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