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卸妝換衣服, 一起回去喝了頓慶功酒, 三三兩兩的回了宿舍。
戚麟知道江絕喝兩口都可能出事,席上也一直有意替他擋著。
大夥兒也沒好意思勸, 畢竟今天能摟住全程不崩,全靠這二位幫忙救場。
直到回了宿舍之後,戚麟才拉著江絕重新做補水修複和麵膜。
這要是彆的學校, 男生敷個麵膜能被舍友嘲破天際, 估計什麼娘娘腔之類的爛詞全都能往上扯。
但在靠臉吃飯的行當裡, 臉上冒個痘都可能會錯過片約, 學表演的基本上從護臉畫眉到遮瑕修容全都得學。
不講究的話, 連卸眼妝都不會, 爛臉發炎都夠人受的。
江絕從前不習慣這些, 在時都大劇院的角色也都是淡妝形象。可小戚同學今天敷前男友, 明天敷雪肌精黑, 基本上自己開一盒就隨手送他一盒。
時間一久, 敷著麵膜聊天成了日常放鬆途徑之一。
戚麟舉著手機, 看著微博裡又竄上去的熱搜, 慢慢悠悠地翻著吃瓜大眾對自己的評價。
時戲院裡有不少他的粉絲,加之陳路那姑娘悄悄漏了口風下去,沒等開演就有好多人知道戚麟要公開演話劇。
從微博流傳的視頻來看, 還真有人在好位置錄了全程, 不光全平台都已經轉碼上傳完畢, 一堆營銷號又開始借著這事眾說紛紜, 想法子撈一筆流量。
“聽這一條, ”他調整了下姿勢,癱在床上念道:“彆人都演得挺好的,戚麟這角色真是又俗又吵得慌,就知道抬杠插話,一點素質都沒有!聽他說話就想打他!”
江絕在上鋪放下書,眨了眨眼。
“還有這一條。”戚麟隨手撫平麵膜的邊緣,繼續念道:“白皮鱗天天陪/睡金主不是挺有錢的嗎?這上舞台穿的什麼垃圾貨?淘寶一搜二十一件還包郵——他平時穿的那些都是借的吧!”
江絕沒忍住,笑的麵膜都起了褶兒。
“還有還有!”戚麟又翻到一條,拉長聲音道:“戚麟一看就一無賴二世祖,坐沒坐相還抖腿,真是本色演出——就這德行還這麼多人粉,一幫小學雞!”
“你說,他們這算不算誇我啊。” 他坐直了一些,聽著上鋪隱約的笑聲道:“我怎麼覺得,這是在誇我業務能力過關呢。”
“是。”江絕兩手摁著麵膜,憋著笑道:“誇得很精準,都挺有眼光的。”
期末考試一結束,他們就要相繼奔赴千陽影視城了。
入了這一行,如果有心往上爬,就不存在什麼放假之說。
有些演員為了刷臉熟,能不要命的軋戲還四處趕通告,一年接好幾部大長篇電視劇,睡眠時間早就變成碎塊,能囫圇睡六七個小時不受打擾都是奢侈。
哪怕不是成年人,混這行的小孩和青少年也同樣沒得選擇,更不提什麼寒暑假。
休息一個月,就等於要拒絕好些個片約,以及無數個可能會突然躥紅的機會。
人人都想出人頭地,人人都想一夜成名,可幾千個幾萬個劇本擺在那,僥幸挑到真正對的劇本比抽獎還難——挑一次就要進一回劇組,拍戲不分白天黑夜,碰到壞脾氣的導演更要受罪。
然而導演也沒輕鬆到哪裡去。
上頭有投資方,好些個金主都伸著手要回報,自己腰杆子不直拿錢手短,那就極有可能在拍的全程都有人塞各種阿貓阿狗的進來。
劇本不被尊重,電影能做成什麼樣全靠運氣——就算大夥兒都殺青了,金主爸爸臨時拉了個模特要給她加戲,該賠笑臉還是得賠。
江隼在千陽影視城已經斷斷續續地呆三年了。
他在這裡修了一座白鸞城,為了《龍血璽》這部電影廢了頗大一番功夫。
白鸞城縱觀起來,是鬥拱飛簷的品字形宮城,不僅透著古樸講究的味道,而且占地也頗為可觀。
往裡頭走,原本應該佇立著不同宮殿的六成區域被細化成街頭小巷、虹橋勾欄,還有由美術團隊聯手創造出來的海螺狀‘龍祝之台’。
等到拍攝天龍之吻的場景時,會有成百上千的銀燭在長夜中亮起,由合唱團打扮的無數百姓便跪在台下頌唱古謠,一切都如夢似幻。
渚遷這地方本來是十八線小城市,地價便宜的簡直跟不要錢似的。
第三代第四代導演圈子在這為了拍片子,先後建了歐式宮廷布景和數個園林宅院,政府靈機一動開始發展旅遊業,和這些搞藝術的大佬聯手推了項目,鼓勵更多的導演來這采景。
越來越多的攝影棚相繼在場區裡建立,影視城從原來的兩個區不斷擴大到四個區——等《龍血璽》拍完,恐怕就是五個區了。
江隼在這悶頭造懸空走廊皇家園林,白憑也在這兒造房子。
不過他造的是彆墅殼子,相對而言就輕鬆的多。
像《鎏金鑰匙》這樣的片子,核心劇情是如何滲透入富豪的彆墅竊取東西,真正拍進去的實景隻有那棟房子的內景。
房子以外的噴泉、樹籬迷宮、鎮宅的獅子和豹子,全都可以通過後期合成,成本比用實物低很多,還能隨時調整修改再渲染。
但彆墅並不能直接借個房子就開始拍。
房子本身,要如同積木一樣,牆麵、地板全都是可以移動和轉換的。
偌大的攝影團隊不可能跟壁虎似的糊在牆上拍,演員看起來是坐在壁爐邊喃喃自語,其實打光師收音師攝影師全都在不遠處忙活著。
觀眾以為的牆麵,其實是鏡頭背後的整個拍攝組,而牆麵自然是不存在的。
這布景就好像一塊蛋糕的橫截麵一樣——
真拿個彆墅鋸一半拍橫截麵不現實,圖個方便還是自己搭一個現成的好。
有時候江隼督工完了自己那邊的園林景致,會跑到隔壁劇組那找白憑抽根煙,偶爾抽著煙就歎起氣來。
自己砸了這麼些錢,也不知道最後電影能不能叫座,實在不行將來在這養老算了,跟當個土皇帝似的挺好。
白憑建這些個隻用一年不到,花的錢比自己要少的多——過日子還是他會過。
戚麟早早地就收拾好了行李,比江絕提前半個月過來報道。
所有的布景還有一個月才完工,按照郵件的時間表,他要從七月呆到明年三月開學,但劇組其實到九月份才開機。
前頭的這兩個月,都拿來給他磨角色練技術,武打老師和魔術老師已經全都就位了。
Loan是一個市井氣頗重的賊——順錢包解項鏈都是小活兒,手速眼睛要快,人也得比尋常人更機靈。
戚麟下了飛機,頭一個星期下來隻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快斷了。
武打教練給他設計的動作全是地道的自由搏擊,每天至少在練功房裡泡八個小時,空調開足了人被汗浸著,能量飲料能量棒消耗的頗快,小吉不得不去超市直接批發好幾箱過來。
這可比演唱會前排舞要難多了。
舞蹈練久了,許多動作都是洗牌似的組合,總有熟悉的動作可以喚起身體記憶。
可是他從前沒學過搏擊,加上預先的節食瘦身,此刻其實體能無法承受太多次的力量爆發。
“抬胯!”彭教練喝到:“手繃直了!打過來!”
“用力!”
肢體撞擊的聲音傳來一聲悶響,緊接著又是警鐘般的吼聲:“再來!轉身!出拳!”
小吉坐在旁邊,看的都心驚肉跳的。
這打架都是真打啊,一會兒鎖喉一會兒背摔的……找個武替不行嗎?
從前戚麟走的都是溫柔偶像路線,現在已經把雄性荷爾蒙的氣息抬到了極限。
他的眼神在一次次的揮擊和閃避中在不斷地變化——
銳氣和倔強如同石中玉被逐漸磨礪而出,韌勁與狠氣也在逐漸蛻現。
第一周下來,白憑就來過了兩次。
每次都隻是在窗旁或者門口看了一會兒,簡單的問了幾句,就直接走了。
沒有鼓勵安慰,也沒有任何讚揚。
小吉作為一個助理,沒好意思跟這麼大牌的導演搭話,可心裡也有些吃味。
合著不是自家孩子就不心疼——戚哥現在天天打沙袋打的腿上胳膊上都是淤青,背上都貼了膏藥,他連句好話都不說一句!
真要把白導的孩子扔這,他狠得下這份心來麼?
——其實如果江絕來,輪不著白憑開口,他隻會對自己更狠。
戚麟在學校裡,形體課就一直遙遙領先。
他從小學舞蹈,四肢柔韌性都一直保持的很好,現在隻是轉變發力的方式,從早到晚泡在練功房裡。
一開始上課的時候,沒少被龐教練罵。
“精神點!打上來!”
“腿會用力嗎!往這邊踢!提胯!”
擊打碰撞的聲音猶如無形的節拍,他任由汗水流過臉頰眼角,咬著牙繼續打。
如果不在兩個月裡完成所有的訓練,他對不起所有人,更對不起他自己。
不能求饒,也絕不會認輸。
直到第二周的星期三,白憑才再一次出現。
戚麟收到短信,得知今天白天不用去練功房了,白導在酒店大廳等他。
他怔了下,快速收拾好了自己,匆匆下了樓。
白憑作為拿遍國內外金獎的大導演,行程一直排到了明年,就算在劇組裡也一堆事候著。
他在樓下專程等自己,已經很有誠意了。
戚麟匆匆過去,見白憑支了個筆記本在回郵件,旁邊兩個助理捧著文件不時的回答著什麼。
“小麟來了。”白憑抬眼看向他,揮了揮手。
“白導。”戚麟坐在旁邊,神情有些拘謹。
“角色琢磨的怎麼樣了?”白憑隨口說了一句,突然停止手頭的活兒,看向他道:“你把嘴張開,我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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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頗為古怪的要求。
戚麟張開了嘴,任他端詳自己的牙齦和牙床。
“牙怎麼這麼白。”白憑皺了眉道:“我聽戚總說,你之前一直是歌手,今年才開始拍電影——你做過烤瓷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