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女孩在搖籃中沉沉睡著, 澹台洺哭的毫無表情。
他甚至沒有流露半分悲傷的神色, 隻在眼淚流乾之後深呼吸著伸手拭乾, 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轉身輕聲離開,連關門時都毫無聲響。
直到他完全出鏡之後,江隼才表示過了, 下一條。
“不用重來嗎?”編導將信將疑道。
江絕走出來之後,顯然也懵了一會兒。
他明顯也不是很清楚發生了什麼。
“江絕,過來。”導演喚了他一聲,詢問道:“你剛才是怎麼想的?”
其他人好奇的目光同時投了過來。
“我剛才, 好像沒有自己的想法。”江絕思索著, 好像在追溯屬於澹台洺獨一人的回憶:“剛才他哄完孩子之後, 才終於放鬆下來。”
朝堂中,家宅外積攢的無數壓力和焦慮,還有與女皇和眾臣周旋博弈時積下的困苦愁悶,都已經憋了太久了。
隻有等女兒也睡著之後,他才有片刻是完全屬於自己的。
不用在家奴麵前樹立形象,不用擔憂女兒看見, 隻安靜又緩慢地釋放著所有的情緒。
人不一定是因為悲傷才會哭泣。
編劇聽得一臉新鮮。
他都沒寫到這個份上,這現演的跟真的一樣。
江煙止站在後頭,笑的頗有些欣慰。
這孩子是真入戲了,能感受到角色自己獨有的情感。
“這個鏡頭前麵要鋪墊些彆的, ”江隼跟副導演囑咐了一聲, 看向江絕道:“乾得不錯, 下一條。”
戚麟原本以為自己挺高的了,起碼在班裡都顯得比較出挑。
可是真的跟那些黑人白人站一塊的時候,還是有幾分底氣不足。
雖然這劇組裡不至於打人,問題是這幫五大三粗的壯漢一抬胳膊,他就有想躲的衝動。
有個白人小個子負責演黑客,難得的比他矮一點點,為此沒少被其他人取笑。
他們將優先拍攝進入屋宅之中過關斬將式的盜竊,這也將構成最中心的劇情。
各種暗鈕和機關都被設計的精巧危險,但實際拍攝時有很大一部分要靠腦補來完成。
戚麟要從下水管道潛入房屋的下層,再利用小閥口進入換氣通道,最後落在廚房裡麵。
故事裡的富豪在國外參與會議,而管家和仆人都在屋內保持活動,隻要有任何動靜都會觸發密不透風的警戒封鎖線。
而Loan將從廚房一路潛至上層的大書房,並且以芭蕾起手快速翻越激光陣,限時拚完六角魔方,再如拆彈專家般排除四副假名畫,在最後一個正確選擇的畫框之後拿走那把鎏金鑰匙。
整個過程由密室設計專家打造了一共三十種不同的關卡,既要展現演員單手空翻的柔韌性,視聽上也要給予一輪又一輪的衝擊和刺激。
而其他演員則會換上管道工人、FIB調查特工、應召脫衣舞娘等身份,進行乾擾和視線轉移。
戚麟為此沒少學些亂七八糟的,有些天裡睡前運動就是擰魔方。
他原本想早些收工去探江絕的班,但就激光芭蕾那一幕的拍攝,都拍了整整三天。
黑暗寂靜的書房裡看起來空空蕩蕩的,好像什麼都沒有。
當特殊氣體噴上去的那一刻,熒綠色的線條如同抽象畫一般在室內舒展開來,看似毫無死角的遍布了整個房間。
縱橫的長線封死了底端,交錯的細線把空間分割成一個個細塊。
隨著微弱的氣流飄浮上下,熒綠色的激光猶如鬼火般跳躍點染,攀附在激光上變幻著顯□□域。
白憑非常善解人意的開了音響,歌謠般的外文歌流淌出來,開始給他提示節拍。
穿著緊身衣的戚麟深呼吸了一口氣,聽著節拍數緩步向前,踮著腳躍入了光影之中。
在那一瞬間,顯示激光線條的氣流被擾亂攪散,無數條細線如同奪命的利刃般以無數個角度橫貫斜插,仿佛能隨時割斷他的咽喉。
可是那少年舒展著身體,宛若入了無人之地。
他的雙臂與長指如同翅膀般勻力舒張,連下腰和斜翻的動作也漂亮的如同馬戲團一樣。
攝影機以四個機位在多角度地捕捉著每一個畫麵,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發揮。
就好像在危險的冰湖上跳舞似的。
伴隨著鼓點的一起一落,他伏下身如遊蛇般穿過一個極其逼狹的角度,身體就好像沒有骨頭一樣。
然而這樣的劇情是不能一遍過的。
雖然激光陣在設計之後定下來了好幾條路線,但是拍攝角度和表現手法也要嘗試多種,BGM也換了好幾種風格,不僅有抒情芭蕾式的背景音樂,交響樂、歌劇甚至是搖滾都有不同嘗試。
這無疑在考驗演員能力的極限。
每一遍拍完,戚麟都要休息片刻,再繼續重複下去。
一旦音樂改變,節拍和速度改變,他就要順應背景音樂最大限度的踩點。
戚麟以前覺得連唱帶跳可以把人累出一個鐵肺出來,現在心想自己又開發了一個新的副業。
將來混不下去了就演雜技去好了。
白憑的定位是徹徹底底的商業片,大概十二月開始出外景,三月正式收工,九月完成所有剪輯和渲染,十月在全國上映。
商業片的重點就是撈錢,就是讓所有年齡段都能看的津津有味目不轉睛。
要爽,要引人奪目,要足夠的炫技。
戚麟已經開始試圖用街舞的步法和手勢開始過激光陣了。
他連著拍了三天,拍到一半晚上做夢的時候腦子裡都是綠幽幽的線陣,簡直腦子裡隻有這麼一個玩意。
直到第三天的時候,戚麟的助理提了一袋蘋果過來。
大夏天的,大家乾活兒都很辛苦,買點水果冷飲算是禮數。
戚麟原本錄了一遍在旁邊休息,突然開口道:“白導。”
“怎麼?想試試雷鬼?”
“不,”他指了指旁邊的那個紅蘋果:“我想試試這個。”
白憑的眼睛驀地亮了起來。
鏡頭中,那俊秀的青年打扮的如同一個特工,卻手裡拿著一個從廚房順來的蘋果。
他漫不經心地咬了一口,竟就拿著那蘋果走了進去——仿佛穿越那整片殺機重重的激光陣與信步閒庭一樣。
鏡頭外的攝像機開始快速的變化高低和角度,把他放鬆又懶散的表情儘攝入其中。
戚麟有意識地放慢動作,不再急著用速度來證明能力,可每一個小動作都組合的連貫而又自然。
他叼著那蘋果一個單手空翻過去,腳尖擦著激光線而過,看的人心驚肉跳。
就在這樣緊張的情況下,他還不忘隨手啃一口,嚼的頗為隨意。
再次下腰,再次穿越,再次跳躍。
他叼著蘋果的樣子,就像一匹頭狼叼著新捕的獵物,隨意又輕鬆的抬爪躍過一個又一個陷阱般。
等他穩穩落地在開關旁邊時,他抬手又啃了一口,剛好一個蝴蝶狀曲線的果核放在製動裝置旁邊,如同囂張又不羈的示威。
在他完成這一整套動作的那一刻,旁邊的老外都看傻了。
“你們的雜技演員太厲害了。”有個黑人由衷的感歎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不是雜技演員。”白憑笑道:“他隻是個青年歌手。”
戚麟確認收鏡之後,才笑著遙遙向他們晃了晃手裡的果核。
“拍出來的效果相當的好。”白憑比了個手勢:“準備拍聽機關鎖和開畫。”
場務人員匆匆過來收拾道具擺好燈光,其他幾位上妝完畢的演員也陸續就位。
不得不說,戚麟一口布魯克林腔說的太順利了。
他簡直像是在紐約最底層長大的一樣,連鼻音和元音的拖遝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其實都是江絕悄悄教的。
江絕會好幾種語言,得益於家裡人從小就帶著他到處耳濡目染。
而他在教戚麟的時候,從來都沒有保留。
如果說江絕被培養成隨時能還原的純白畫紙,那麼戚麟就像可塑性極高的陶瓷泥。
他總會保留幾分自己的風格,卻也能融入劇情和角色之中。
兩者沒有高下之分,但確實都是相當不錯的好苗子。
這一拍,就拍到了八月末。
自上次悄悄接吻之後,原本想著能周五再見一麵,卻不知不覺就過了兩個星期。
他們兩都不算工作狂,但一進劇組就相當聽話,導演說再來一條就能連著重複演一晚上。
兩個人的休息日很難撞到一塊去,但真的閒下來又不敢去探班。
戚麟真正開始理解演電影這件事之後,就知道入戲有多難。
他的表情不夠市井、肢體狀態不夠鬆弛時,白導根本不會開機。
哪怕真的能休息,他也會習慣性的保持著Loan的生活狀態,有次甚至很自然地喝了口助理的水,把小吉嚇得直接買了一箱水扛了回來。
八月三十號時,終於有一整天是可以休息的了。
而江絕那邊也暫停修整,能臨時放鬆一天。
戚麟想了想,和他約著去了白鸞城。
他還沒有進去過那個地方。
-2-
戚麟拍戲是在A區,算半公開區域。
遊客們來影視城遊玩時雖然不至於衝到場地裡麵,但也會在警戒線外麵瘋狂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