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的人連調整一下坐姿都頗為費勁,孤獨而疲倦的坐在陽光裡。
戚麟和他們呆了整整一個下午。
他陪著小孩兒們做遊戲,給老人們讀報紙,和江絕一起用消毒水擦乾淨樓梯桌椅,陪著孩子們畫畫。
在離開的時候,江絕指了指車裡的後視鏡。
“你看一眼。”
“什麼?”戚麟瞥了眼鏡子:“我臉上有臟東西嗎?”
“不,記住這個眼神。”江絕看著鏡子道:“這就是玄幽的眼神。”
戚麟怔了一下,望向鏡中自己的那一雙眼睛。
隱忍,悲憫,而又慈和。
玄幽知道的那個秘密,是眾生在曆度的苦難。
到了八月中旬的時候,白憑終於回了國,而他們兩也一塊坐著飛機去了渚遷。
像《仙畫》這樣的電影,很多場景都需要後期的CG合成,大部分都是實景和綠幕的拍攝。
比如在棚內搭出立柱和房屋的外殼,來確定景深和鏡頭位置,但從地板到背景板,可能全都是綠色的。
《仙畫》劇組的攝影棚還沒有完全搭建結束,但是已經開放出來了一部分,給他們兩個提前熟悉環境。
這半個月裡,江絕和戚麟都要繼續武訓,不過相比於《鎏金鑰匙》裡激烈的打鬥,這兒更多地是藝術性的舞劍,耗費的體力相對而言少一些。
白憑忙得焦頭爛額,一度發了脾氣讓團隊拆了兩個棚子重搭,又把兩主演叫到辦公室來談話。
戚麟和江絕站在他的麵前,大氣都不敢出。
兩人在班主任麵前都沒這麼慫過。老板畢竟還是老板。爹畢竟還是爹。
白憑也不說話,就坐在他們對麵盯著他們看了半天。
“戚麟的狀態是對的。”他開口道:“你,不行,回去繼續找。”
戚麟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江絕。
他沒有想到,白憑在工作狀態裡對其他人都很冷厲,沒想到對兒子也是一樣。
江絕沒有多問一句,點了點頭就走了。
戚麟忙不迭跟白憑道了個彆,追著他出去了。
雲燁這個角色,其實很不好演。
在劇本裡,他嚴格意義上是個反派。
年幼時因為家族被屠戮,自己被鎖為囚徒,成為被眾仙唾棄□□的折角之龍。
而巫祝誤打誤撞地幫他破了鐐銬,他在逃離桎梏後報複性的殺了許多無辜的人,一度處在狂暴而叛逆的狀態裡。
他是極度受傷,脆弱到骨子裡,進而又不斷被玄幽淨化的一個角色。
所以江絕要把那種戾氣和嗜殺給演出來。
戾氣好說,可殺意其實不好說。
如果論體驗派,江絕其實算守序善良的一派,沒法代入到人物那種絕望而暴虐的性格裡。
如果論方法派,江絕連牛蛙都不敢殺,更沒有弄死過其他大型動物的經驗,更沒法借換情感。
白憑一看見他那三好學生的氣場,就知道這孩子還沒找到路子。
戚麟追出去就沒見著人影,後來在各個影棚裡躥了半天,在雜物間裡找到了江絕。
他的臉上沒太多情緒,看到戚麟了隻點了點頭。
戚麟心裡一軟,把門關了好好的抱了抱他。
他知道絕絕實在太好強了。
江絕什麼事都想做到最好,又不允許自己失敗,每次把自己往最累的極點逼。
江絕被戚麟一抱,剛才還倔強的什麼都不肯說,這會兒心裡的好些東西都化開了,隻小聲的把這些話講給他聽了。
他其實知道該怎麼找這種感覺。
去買十隻小白鼠,一隻隻的把腦袋尾巴剁掉,都能感受到那種變態而扭曲的感受。
可是那也太殘忍了,他做不到。
戚麟摟著他想了半天,忽然把手機掏了出來:“我好像想到了一個遊戲。”
他給江絕的手機也下了一個,名字叫刺激戰場。
兩個人肩並著肩坐在掃把杆上,兩三句話就把規則和玩法講通了。
“活到最後一個,就算贏。”
江絕跟著他落地撿槍,在各種房子間掃蕩物資,戴著帽子和防彈衣在混亂不堪的槍聲裡穿梭。
各種環繞般的腳步聲若隱若現,聽得人心臟狂跳。
還沒等江絕找到到底是誰在附近走路,戚麟突然揚手打了一梭子子彈,把他身後的一個人擊倒在地。
那個人狼狽的跪在地上,像蠕蟲一樣哆嗦著想往外爬。
“絕絕,你過去補刀。”戚麟輕聲道:“要對著他的頭和胸腔打。”
江絕往前走了幾步,看見那個人跪在自己的麵前,還在艱難地用手肘想爬出去。
“再不補就跑了。”
江絕深呼吸了一口氣,還是按下了射擊鍵。
後坐力讓槍口不斷地上仰,子彈紛亂地衝進那人的不同位置,綠色的血跡也如果醬般炸裂開來。
那人最後踉蹌著掙紮了一下,然後癱倒在了地上。
江絕倉皇地轉頭看了戚麟一眼,顯然有些恐慌和緊張。
這確實隻是個遊戲,可當他看見有人跪趴在自己麵前,看見子彈射入胸膛的時候,心裡毫無喜悅感,反而連呼吸都帶著幾分慌亂。
他平時從來不玩遊戲,也不怎麼碰觸網絡文化,對這些東西的感受與其他同齡人感覺完全不一樣。
“不要停,繼續。”戚麟堅定道:“你要想象自己是個殺人狂,要把外麵潛伏的那些人統統乾掉。”
玩青銅局,沒有狙擊,沒有陰人,就一個字,剛。
江絕定定的看了眼手機屏幕,略有些頭疼地繼續聽不遠處的槍聲。
這也真的是為藝術艱苦付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