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1 / 2)

戲骨之子 青律 19378 字 3個月前

然而噩夢就真的這麼消失了。

劇本裡的巫祝, 是痊愈他的傷口,淨化他的戾氣的那個神使。

而現實中的戚麟, 哪怕用溫熱的手掌輕撫他的臉頰, 也能讓江絕在睡夢中的呼吸更加放鬆。

這種信任已經不僅僅是因為戀愛了。

角色當中很多碎片化的隱秘情緒, 在不知不覺地滲透入他們兩人的內心。

而雲燁對玄幽的依賴和等候, 其實也進入了江絕的潛意識裡。

日子過得頗快,連帶著江絕的生日也越來越近。

戚麟過生日的時候, 金梧桐獎才剛剛頒獎不久, 江絕為了躲避一路狗仔窮追不舍的圍堵去戚家小住, 還和他一起悄悄溜出去看電影吃火鍋。

他們本來可以預約私人的VIP小包廂,卻頗為心照不宣地一起潛入了人群之中。

那個生日過的像極了任何一對普通的大學生情侶, 逛街、看電影、抓娃娃,再肩並著肩去軋馬路。

也不知是因為白憑的暗中囑咐,還是真沒有被狗仔記者們拍到,幾乎絕大部分紙媒都噤了聲,隻有各種零散的公眾號在做著各種不負責任的揣測。

而到了十二月二十號, 正是拍攝到玄幽墜落玉切池剔儘凡骨的那一段,劇組從淩晨五點一直拍到當晚的深夜。

江絕所飾演的雲燁為了救他,直接半條胳膊伸進那毒池之中,在劇痛中失去自己的右手。

他們趴在冰冷的池水邊拍了六七個小時,中途戚麟每半個小時就上來休息一會兒,衣服剛烤乾又要跳進去拍戲。

偌大的道具池被撒了特殊的銀粉, 增加了反光和折射的效果。

池子上方從三個角度布置了不同光質和色彩的長燈, 江絕匍匐在池邊一臉悲愴焦急, 池中本應化作血塵的巫祝卻緩緩漂浮在上空中,身體深處如同有什麼封印碎裂了一般開始散發光芒。

江絕那隻被化骨了的血手需要做特殊處理,在從池子裡拔/出來的那一刻要切鏡頭再裹上一大圈綠布。

戚麟從高空被緩緩放回地上,感覺走路都頗有些不穩。

直到正式收工的時候,江煙止叫上了白憑,帶著他們兩找了個略有些偏遠的小鋪子喝蟹腳粥。

他們辛苦了好幾個星期,幾乎每天都沒日沒夜的趕著劇組進度。

現在滿身的疲憊又浸了許久冷水,沒有什麼比喝些熱粥能更讓人放鬆的了。

薑絲祛除了腥味,扇貝藏在糯白的米粒之間,蟹肉獨特的香味讓人為之胃口大開。

戚麟本來都是靠能量棒撐著,半夜裡喝上這麼一小碗在砂鍋裡久燉的熱粥,先前連血管都凍僵般的感覺登時一掃而空。

江絕其實困的昏昏欲睡,他的台詞雖然不多,但哭起來實在是費力。

男兒有淚不輕彈,雲燁幾乎在被救出仙宮的前半生裡受儘鑽心剜骨之苦,可也從來沒有乞求悲泣過一次。

可他在發覺自己完全無法救下玄幽,以為他會在此刻灰飛煙滅的時候,紅眼眶裡是一直含著熱淚,在不管不顧地想要抓住他救他上來的。

拍這種戲要調動全部的情感,催淚一次不難,難得是一場又一場的這麼過。

到最後就好像伏案工作許久,從後腦勺到精氣神都被抽乾了許多,整個人都蔫蔫的。

“今天是小絕的二十歲生日。”江煙止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給他夾了一筷子油麥菜:“我過兩天要坐飛機走,可惜你們最近都太忙了。”

戚麟下意識地看了眼手機,這才想起來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

白憑看著江絕昏昏欲睡的樣子,給他添了半碗粥:“吃飽了好好睡一覺,生日快樂。”

沒有蛋糕,沒有蠟燭,也沒有衣香鬢影的晚宴。

他們如在森林裡循著夜色趕路的旅人,幾乎沒有時間停下來。

江絕注意力頗有些不集中,喝了幾口粥才反應過來:“我今天過生日嗎?”

“回頭給你補一個。今天就好好休息吧。”白憑撐著下巴道:“明天下午兩點再開機好了。”

江絕有些記不清楚自己多少歲了,隻聽話的點了點頭。

他的人生幾乎全都奉獻給了戲劇與表演,對每年的記憶不是中考高考,而是一部又一部的作品。

從話劇到電影,時間被切割成冗長又平淡的一個又一個片段。

送他們回酒店的時候,江絕已經徹底睡著了。

他躺在戚麟的懷裡,溫順的連呼吸聲都頗為輕微。

戚麟本來頗為疲倦,但飽餐一頓之後反而精神了一些。

江煙止注意著路況,在等紅綠燈變色。旁邊的白憑看著變幻的街景,忽然開口道:“我還記得,最開始……好像是起了名字,想叫他白亦的。”

“不好聽。”江煙止瞥了他一眼:“太文藝了。”

戚麟豎起耳朵,好奇道:“後來呢?”

江絕隨媽媽姓的這件事,一直都好像是未解之謎。

他還在手機上搜過各種詞條,裡麵的猜測全是各種狗血愛恨情仇的胡扯。

“怎麼說呢。”白憑看著江煙止的側影,慢慢道:“我本來很喜歡和煙止打賭。”

他們年輕的時候,是共同爭取名利和獎杯的戰友,也是各種牌桌的好搭檔。

各種或漫不經心或頗為認真的賭約,總是附帶著大大小小的獎勵與賠償。

在得知江煙止懷孕的時候,白憑還一度跟她打賭,如果她新的那部轉型之作拿了金球獎最佳女主角,就讓孩子隨她姓——以紀念她的嶄新榮耀,以及這世紀性的一刻。

“那部電影,好像是我跟宋鈞演的《救贖之心》吧。”江煙止打著方向盤,隻感覺記憶都跟老電影似的,模糊的有些難以回顧。

“《救贖之心》?”資深影迷戚小麟同學抬起頭來,訝異道:“可是那部電影隻拿了最佳外語片提名啊。”

白憑聽到他這麼快的反應過來,神情也頗有些訝異:“你這麼熟嗎?”

戚麟想到了什麼,抱緊江絕小聲道:“江阿姨不會是……難產了吧?”

“也沒有。”白憑看向雨後濕漉漉的街道,慢慢道:“是順產的。”

二十幾歲的白憑等在門外,在十二月二十日的淩晨四點聽見了嬰兒的啼哭聲。

他的妻子被推出來的時候,連垂在額前的碎發都已被汗水濕透,嘴唇也微微發白,虛弱疲倦的隻能看著他微笑。

繈褓中的那個小男孩被小心地遞交到他的手中,時間也好像在這一刻靜止了。

白憑這輩子,收到過許多的禮物。

下屬為了巴結他強行塞的煙酒,同行在喝酒吹牛時意外贈與的靈感,或者是那三部,在與煙止合作以後接連締造奇跡的無雙作品。

可沒有一樣禮物,比的上他懷中那醜乎乎皺巴巴的小男孩。

他是那樣的又輕又小,連頭發都沒有長出來多少,哭的時候吵得人耳朵疼。

可這個孩子,是他和他妻子的延續,是他們交錯的人生路徑上突然亮起的又一束光。

“我根本不知道,該用什麼來感謝她,”白憑回想起剛當爸爸的那一刻時,語氣裡還是心酸而又懷念:“她用自己的血肉,送給了我一個這樣可愛的孩子。”

“所以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聽見了他的聲音。”江煙止慢悠悠道:“他跟我說,‘這個孩子,以後就跟你姓吧。’”

繼承她的姓氏,續寫她的榮光,成為他們的驕傲,擁有所有他們能給予的一切愛和溫暖。

“我當時還以為是自己沒睡醒,又悶頭睡了六七個小時,結果起來吃飯的時候,他又坐在床邊問了一遍。”

又一個紅燈停下,遠方的夜色有星辰隱約閃爍。

江煙止扭頭看了眼在戚麟懷中睡熟的江絕,露出溫柔的笑容。

“假舟楫者,而絕江河。”

絕這個字,是橫渡的意思。

憑借舟楫,才能橫渡江河。

她悄悄把孩子父親的名字藏了進去。

所有的才華與天賦,都隻是助他橫渡一切的舟楫。

她隻盼望這個孩子不會被浮華和光芒困住,而是憑借著它們,度過那波瀾壯闊的數十年歲月,擁有他所向往的人生。

生日快樂。

-2-

江絕出戲的很快。

幾乎是在劇情轉向明朗和逆襲之後的不久,他就完全擺脫了那些噩夢和片段閃回。

戚麟甚至能明顯的感覺到,他們在對戲的時候,江絕都在綻放輕盈而又自然的笑容,跟雲燁一樣進入更明亮的狀態裡。

大概是被角色影響的緣故,他甚至在下戲以後也更愛說笑,甚至會在吃飯時偶爾說兩個冷笑話。

這家夥平時從來不在吃飯時邊嚼食物邊聊天的啊!

戚麟摸著下巴頗有些欽佩又不可思議,忽然後知後覺地想到了之前的另一件事。

在江絕拍攝《星途》之後,微博曾經出現過一個熱搜——

做偶像吧江絕!

好些路人粉在看完電影以後完全緩不過神來,恨不得現實生活裡真的有這樣一個華麗而蠱惑的越羽。

時間再往前推,在電影拍攝完成之前,江絕一度泡在SPF的練習室裡,聲樂舞蹈輪著來。

他本來就腿長又柔韌,跳起舞時也靈活有天分。

唱歌時雖然控製不好氣息和音準,可多訓練一下也能唱很不錯的現場。

戚麟在微博熱搜出來之前,就有問過江絕,要不要考慮來SPF做偶像。

他們兩雖然不至於成立個在一塊的組合,但憑借絕絕這麼清俊的外貌,還有越羽刷的一大波路人好感,完全可以趁熱營銷。

他一共問了江絕兩次,然而兩次都被拒絕了。

“戲就是戲,出了就結束了。”

當時戚麟心裡還頗有些失落和惋惜,心想真是錯過了一個好機會。

直到今天,直到他們拍攝完《仙畫》裡好些跌宕起伏的情節,戚麟才由衷的能夠感覺到,這種心態和能力有多可貴。

今天要出外景,去附近的一個度假山莊裡取景一大片草野和柏樹林。

他們與準備去機場的江煙止匆匆道彆,然後好幾輛卡車麵包車載著各種器材向遠處的村鎮出發。

戚麟提前換好了戲服妝容,等到了地方再補補妝就可以了。

這兒確實環境清新,初冬裡枯黃的草野竟沒有凋敝的感覺,反而如同一大片收割之後的麥田。

鞋底輕薄的靴子踩上去,真有種古代人的感覺。

山莊的主人頗為熱情的招待著他們,還在草坪不遠處搭了補給休息的好些帳篷,牽出自家馴熟的馬兒來當義務道具。

林久光要等到晚上才有戲份,索性扯了張軟毯鋪在草野上,大字型癱在上麵,聽著遠處小森林裡鳥兒們的啁啾聲昏沉睡去。

江絕的戲份也不太多,他坐在久光的身邊,接了主人遞上來的鮮牛奶,聞著微腥的味道小心的抿了兩口。

管理威亞的工作人員搭著支架,攝影師們在Loris的調遣下開始拍遠處紅楓林的空鏡頭。

白憑做事穩妥小心,和副導演一起清點了一遍群演的人數之後,又親自給他們示範弓箭搭挽的手勢。

江絕遠遠地看著他們如同蟻群般分散著各自忙碌,又抬頭看向澄淨的天空。

大朵大朵的白雲飄在碧藍的天幕上,天氣好的不得了。

一個助理接聽了什麼電話,臉色猛地一變,直接跌跌撞撞地衝到白憑身邊,壓低聲音說了句什麼。

白憑在聽清內容的時候動作僵住,幾乎跟斷了電似的凝固在那裡。

那助理還在接聽電話,斷斷續續地複述著內容。

戚麟剛好拿著劇本站在不遠處,臉色直接變的無比蒼白,在回過神時第一時間快步跑到江絕的身邊,拽著他的衣服道:“快跟我回市區——”

“怎麼了?”江絕愣了下,腳步不穩的站了起來。

“江阿姨……江阿姨她在回去的時候,出車禍了。”戚麟倉促的回頭看了眼幾乎語無倫次的白憑,兩三下直接扒了戲服擦了臉,直接抓緊江絕的手,跟副導演隨意編了一個借口,帶著他們父子兩開車回了市區。

白憑不會開車,也從來沒有處理過這種情況,一路上雙手顫抖著,喉頭翕動著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引以為傲的所有能力,和強大的自製力,在此刻都毫無意義。

助理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還在焦急的和警察確認著醫院的位置,以及事故的情況——

一輛貨車因為司機開車回微信消息的緣故,直接在拐角時撞上了載著他們的保姆車,現在她和她的助理都在醫院裡接受搶救。

戚麟在這一刻隻感覺腦子裡全都亂了套,可他不能讓劇組失控,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錯過任何東西。

他駕著車快速變道超車順著導航衝向市區,一路上闖了兩個紅燈。

醫生說目前隻能判斷明顯的腿部骨折,內臟情況還在檢查中。

為什麼距離有這麼遠,為什麼還沒有到醫院?

“江絕——江絕!”戚麟開口喚道。

坐在後排的青年看向他,顯然也在竭力的控製著情緒。

“你給我媽媽打電話,她姓吳,號碼是138——”

江絕倉皇的點了點頭,掏出手機的時候手都在哆嗦。

他根本不敢想這些事情,他不敢想象母親正在醫院接受搶救,也不敢想象那貨車前的一片血泊。

他從來沒有如此的恐懼過失去和未來。

“喂?您好?”吳秋一的聲音在電話的另一邊響了起來:“找我什麼事?”

江絕張開嘴,可好像自己的心臟被死神攥住了一樣,怎麼都發不出聲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