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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終於到吃晚飯的時候,戚麟才意識到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他不是大劇院的正式編製,也不方便吃食堂裡重油重鹽的食物,晚餐一般都吃清淡好消化的沙拉。
他打開手機找到輕食的外賣,開始點單。
主食要龍利魚,配點小番茄紫甘藍還有小土豆。
果蔬汁的價格是二十二——一杯鮮榨果汁居然要二十二,你怎麼不去搶啊!不喝了!喝白開水!
點了也沒多少東西,一共要……五十六!
超預算警報立刻標紅拉粗在腦子裡浮現。
戚麟心想自己也沒有點什麼東西,怎麼就快六十了,又屏了口氣開始刪。
小土豆,兩塊錢四個——兩塊錢可以買一公斤了,奸商!
西藍花,三塊錢一份——不知道多少錢,奸商!
他忍著饞把外賣刪減到三十塊,一度想去點量大肉多的香菇黃燜雞。
於此同時,江絕看完了一場表演,去附近的咖啡館裡看了半本雜誌,晚餐吃了頓牛排配紅絲絨蛋糕,散了會兒步再去看芭蕾舞劇。
排練提前結束,江絕戀戀不舍的看了眼台上領著黛西起舞的蓋茨比,又戴好了帽子口罩,在劇院後門看見了他。
地鐵剛好在整修關停,想要回時戲院隻能坐出租或者擠公交。
戚麟本來打算跟著那些大媽大爺們擠擠,然後雙手插兜在夜風裡等了十五分鐘。
連坐的位置都沒有,而且開始下起小雨來,天氣越來越冷了。
附近的好幾個上班族都漸漸等得不耐煩了,索性搭了過路的出租車回去。
戚麟幾乎是望眼欲穿的等著回學校的那一趟,根本沒有意識到那一列在晚上九點半就已經停運了。
這細小的雨點飄在他的臉上,幾乎跟下雪一樣,冷的能讓人打個激靈。
江絕看著他跟小王子受難記一樣的呆在人群裡,心疼的簡直想給他叫一輛的士。
到了十點的時候,戚麟終於忍不住問身邊新來的大媽怎麼還沒有車,再次被大媽會心一擊。
人家九點半就下班了!這時候根本沒有車!
戚麟已經又餓又凍,跟發抖的小刺蝟似的終於坐上出租車,看著打表時往上跳的數字就覺得肉疼。
他並沒有注意到,有另一輛的士快速的超過了他們,以更快的速度回了學校。
江絕給他泡了一大壺熱茶,把空調溫度打高了一些,心想戚麟等會肯定會拱進自己懷裡,委屈巴巴的開始撒嬌。
然而他等了接近二十分鐘,才等到渾身冷嗖嗖的戚麟。
他推開門的時候,手裡還提著一盒剛出爐的熱乎乎的蛋撻。
“我剛才回來的時候,順路給你帶了些甜點。”戚麟笑眯眯道:“你不是要多吃一點東西趕緊長胖嗎,這個草莓蛋撻是學校西街那邊新開的喲。”
江絕愣了兩秒鐘,上前接過了他手裡熱乎的蛋撻。
裡麵整整齊齊的放了四個,而且一聞就知道是新烤的。
根本……不順路啊。
而且一盒好像要二十五吧,對你現在而言很貴啊。
這是他們在一起後長久的習慣了。
自從戚麟知道江絕喜歡吃甜的,每次外出拍廣告或者拍戲回來,都會順手給他帶些小點心。
後來戚麟開始日複一日的出入大劇院補課,還是會讓助理先開到西街買些小點心,晚上兩個人一起分著吃。
如果江絕今天沒有因為擔心而跟著他出門看看,恐怕永遠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
另一邊,某個狗仔跟了兩明星一下午加一晚上,整個人都懵了。
他在學校後門蹲了半個月,才終於發現戚麟單獨外出的蹤跡——
這小子居然沒有車接,而且還去地鐵站?
那狗仔隱約聞到大料的味道,下了自己的車正準備尾隨,就又看到江絕戴著口罩出現在他麵前,兩人一前一後,顯然是要去私會!
小陳抓緊相機,心想自己這回真是要飛黃騰達了。
他一個人出來單乾這麼久,就是等著靠這種料一夜暴富!
然後就親眼看見戚麟坐反了。
小陳看著都懵了,心想這三好學生是要翹掉訓練去約會啊,愣是跟著江絕也進了地鐵廂,開始懷疑人生。
真是要去約會?都到地鐵了還隔這麼遠?
不是——江絕好像也在跟蹤他嗎?他們仨這簡直跟人體蜈蚣跟蹤鏈一樣了吧?
於是他親眼看見戚麟坐了三四站才發現自己坐反,再慌裡慌張的往回坐。
等到了晚上,小陳還不死心,又跟著戚麟在公交車站那吹風淋雨半小時。
然後目送著戚麟坐著出租車回了學校。
有錢人這都什麼毛病啊……
江絕並沒有太多時間觀察他愚蠢的男朋友。
自從對《長命百歲》感興趣之後,他就想著怎麼把人物改的更完善一點。
林久光本來打算簽個撞檔期的片約,要去演狗血宮鬥劇的二皇子,後來他看了半天劇本,還是當場就定了。
他隱約知道這編劇團隊裡有個耽美寫手,這劇雖然是社會主義兄弟情,但某些台詞和互動似乎非常gay裡gay氣。
林久光合同一簽就回學校準備ECH的考試,留下江絕隔三差五去工作室開會磨劇本。
魏風本來就愁葉肅給誰演,劇本裡好些東西怎麼編都圓不上,有時候還真靠江絕同學給點啟發。
江絕改動的第一樣東西,就是葉肅的屋子。
情景喜劇的屋子都是半開放的環境,所有的牆麵和擺設都是可以隨時移動的半實體。
江絕自己掏錢包,開始往裡麵添置東西。
比如梳蓬鬆鬆大尾巴的針梳,比如粘毛的滾筒。
像葉肅這樣的銀狐,掉毛的時候估計沙發衣服上都會蹭著些白毛,平時回家根本不敢變回原型在地毯上打滾。
然後是加寬的三開門冰箱。
狐狸就要有狐狸的樣子。
愛吃兔子小鳥,所以家裡隨時養兩籠,從玄鳳鸚鵡養到小畫眉,心情不好的時候想吃哪隻就挑哪隻。
魚缸裡也要養幾隻眼睛鼓鼓的小金魚,餓的時候就當零食吃。
同事們來家參觀時都會一臉驚喜的摸摸他的小寵物,實際上這些都是葉醫生的儲備糧。
他似乎對這種設計類的東西越來越有靈感,開始幫久光準備搬進公寓以後的其他東西。
人參精不用給自己梳毛,但是要打理葉子和根須。
氮磷鉀肥是常用藥物,感冒的時候摻水喝一點就好了。
還有開花的時候,狐狸會把他頭頂上冒下來的小花半夜摘走做標本,道具組也要備一個小相框。
“我有個地方沒搞明白。”魏風琢磨道:“你說他回家之後,到底是變成人,還是變成狐狸啊。”
江絕已經完全進入葉肅的角色裡,低頭端詳了一會兒靈活的手指,確定道:“變成有耳朵尾巴的人。”
尾巴藏起來太悶了,耳朵也是。
所以平時嚴肅冷漠的葉醫生,回家以後會變成放飛自我的半妖先生。
“哎那他平時如果點個外賣什麼的——”魏風隱約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炸雞,”江絕條件反射道:“他最喜歡吃的就是炸雞了。”
雖然不能吸血,但還是很滿足動物的天性。
“然後有次開門太快沒來得及弄好尾巴,剛好被快遞員看見?”旁邊的幾個編劇拿筆寫的飛快,簡直成了速記員。
江絕的優勢在於,他能夠完全把自己浸入角色的內心裡,讓自己以對方的角色來思考,是非常典型的體驗派演員。
林久光偶爾會來魏風的工作室和攝影棚裡玩一圈探探班,或者應邀和江絕演一小段。
“不行。”
在辦公室見麵的第一幕演出來的時候,江絕已經進入半個導演和編劇的角色裡。
這既得益於魏風的放任和鼓勵,也確實因為白憑給他的那一句點撥。
想要創造經典的角色,就要讓自己和那個角色儘可能的貼合,而且最好能在這個基礎上有新意。
入戲的能力,不僅在演技,在道具布景和化妝上。
對手的入戲程度,也會有所影響。
“我演的不行嗎?”林久光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魏風:“就是戰戰兢兢地吧。”
江絕琢磨了一會兒,確認道:“你還不夠怕我。”
“怕你?”林久光失笑道:“我確實有點不好進狀態。”
“不是那種碰到小霸王的怕,而是遇到天敵的天敵的那種怕。”
連眼睛都不敢對視,每句話都是擠出來的,甚至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魏風在旁邊聽得頗為讚同,忽然道:“你怕狗嗎?”
“不怕,”林久光搖頭道:“我隻怕鱔魚。”
滑溜溜的,濕乎乎的,還會瘋狂扭動的鱔魚。
這對他而言,簡直是這個世界的天然克星。
江絕的眼睛亮了起來。
“汲汲,你買條活鱔魚回來。”
“你彆跟我說——”林久光忽然意識到他想要做什麼。
“就摸一下,沒事的。”江絕露出和葉肅一模一樣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