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的張家是本城最有錢的人家,城中有好事者稱呼張家為張半城,可見張家財力之雄厚。
“屁的張半城。”張家的公子張博憤怒的罵著。都說張家有錢,他也曾經以為張家很有錢,很了不起,可謂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門閥。結果郡裡的中正官評定鄉品的時候,愣是給張博評了八品。
一群門客小心的看著張博,誰都知道張博想要入仕,這鄉品就是入仕的第一關,沒想到張博在第一關就乾淨利落的倒下了,以張家的地位,這事情有點神奇了。
某個門客沉吟道:“本朝以九品中正製選官,各郡的中正官以家世、行狀定鄉賢的操守等級,以此為‘鄉品’,鄉品對應著朝廷的官位,鄉品低者絕對不可能擔任朝廷的要職。”
張博冷冷的瞪門客,這普天之下都知道的事情需要你說?
那門客繼續慢慢的道:“這鄉品如此重要,幾乎決定人的前途,公子以厚禮饋贈中正官猶恐不及,為何竟然怠慢了他?”其餘門客用力點頭,以張家的財力物力,鄉品怎麼也是四品五品,怎麼可能隻有區區的八品?定然是張博舍不得送禮,或者在言語中得罪了中正官,被中正官刻意的貶低了。
張博用力的拍案幾:“我是那種舍不得錢財的人嗎?”
一群門客皺眉,原來是老爺張觀不舍得送錢啊,這也太坑兒子了。
某個門客長長的歎息:“唉,老爺……天意啊。”這得罪了中正官,張博就是勉強出仕也就做個九品小芝麻官了,這輩子前途無望。
張博冷冷的看著門客們,這些混賬東西猜錯了,他想要當官,父親開心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擋著他的前程?那份送中正官的禮物是父親親手準備的,唯恐數量不夠,不顯誠意,在行價之上又加了一倍,力求中正官看了禮單後捋須微笑。可就這份重的不能再重的“薄禮”,郡裡的中正官隻看了一眼就淡淡的道:“按理,你張家頂多就是九品,但大家鄉裡鄉親的,我也不阻攔了年輕人的上進心,罷了,我就破例給你評個八品吧。”
張博當時憤怒極了,收了大禮,竟然還落井下石?
可當滿腔怒火想要報複的張博四處一打聽,才發覺這中正官絲毫都沒有虧待了張家,甚至還大大的提拔了張家。這郡中好些比張家更富裕的人家的鄉品也不過是八品九品。
“向城的李家隻是九品。”張博心中默默的想著,李家的錢財絕對不比張家少。
“蘄縣的王家也是九品。”李家是九品,張博心中已經有些驚愕了,難道這李家也得罪了中正官?但這王家是九品,張博簡直是震驚了,蘄縣的王家啊,這田地之多,房屋之豪華,仆役之眾,在整個譙郡中有幾人敢說超過了王家?兩年前張博曾經在王家做客,這王家宴席之奢華讓張博自愧不如。在張博的眼中,這王家已經是天下頂級的豪門了,帝皇家也不過如此,鄉品評定為二品那是因為一品必須給皇室貴胄留著,不能打了帝皇家的臉。可就這張博眼中的頂級豪門竟然也隻有九品,總不成王家也得罪了中正官?譙郡有名有姓的大戶人家一個兩個都得罪了郡裡的中正官?天下絕對沒有這個道理。
更讓張博震驚的是,王家不過是九品,卻歡天喜地,一點點都沒有受了侮辱的意思。
張博瞠目結舌之餘,想來想去,唯一的答案隻能是天下之大,譙郡隻是個小地方,而張家以及他張博隻是井底之蛙。
這個現實讓張博麵紅耳赤,一直以為張半城跺跺腳,這天下就要抖上一抖,沒想到張家在真正的豪門眼中屁都不是。
“八品!”張博重重的拍在案幾上,羞愧無比,手掌拍紅了都不曾發現。
一群門客急忙更加賣力的討論著在張家究竟在何處得罪了中正官。
“難道是前些日子收租的時候手段有些狠了,被中正官知道了?”某個門客猜疑道,多半是中正官以為張博品德不好,所以才隻定了八品。
“不會。”另一個門客搖頭,手段不狠,怎麼收租?普天之下收租都是靠棍棒的,中正官家收租就是和顏悅色的?中正官斷斷不會因此鄙夷了張博。
“多半是公子最近去酒樓比較多。”那門客沉吟道,喝酒誤事,說不定是張博喝醉之後胡說八道了什麼,傳到了中正官的耳中後扣了品行分。
其餘門客紛紛點頭,多半如此。
張博見了,更加的憤怒了,平時以為這些門客有些才華,此刻才知道都是廢物,不,都是井底之蛙中的垃圾蛙,他說了半天了,這些號稱機靈無比的門客竟然完全不知道他張博的八品鄉品是花巨資走了後門才得來的,他對八品的鄉品滿意的不行,他憤怒的隻是張家沒有臆想中的有錢有地位。
一群門客繼續胡亂的猜疑著,張博冷冷的看著,他不想直白的說出了自家的“落魄”,張半城竟然隻是真正豪門眼中的小門戶,這個現實太傷自尊心了,張博寧可這些門客永遠不知道這個秘密。
“總而言之,若是公子繼續想要出仕,那麼此刻最重要的就是修改鄉品。”某個門客慢慢的說道。其他門客都點頭,八品鄉品能當什麼官?這輩子都混不到縣令的位置上。
“必須補送厚禮。”某個門客道,得罪了中正官自然要用厚禮去彌補,一份禮物不夠就送兩份,直到中正官消氣為止。
張博搖頭,中正官已經看在厚禮的份上給了八品了,他送再多的禮都不可能提到七品。
一群門客不明就裡,隻以為張博心疼錢,或者張老爺不願意再出錢,眾人長長的歎氣,這時候是心疼錢的時候嗎?但隻能另想他法。
張博細細的想著,想要在鄉品上提一提,或者在朝廷的職務上動上一動,這僅僅靠郡裡的中正官是不行的,隻怕需要在州裡有所依靠。可豫州的大佬們他卻一個都不知道。
張博閉上了眼睛,聽著門客們繼續胡亂說著送錢送禮給中正官的事,心裡又是煩躁又是羞愧,以前太無知了,以為張家是天下有數的門閥,沒有必要刻意與豫州的大佬們結交,這州裡的關係竟然是可恥的零蛋。
大廳外隱約有異聲傳來,張博皺起了眉頭,怒從心中起,哪個仆役敢在這個時候打攪了本少爺的清靜?
異聲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清晰,似乎是一個女子在厲聲的嗬斥著。
“……滾開!誰敢阻止了胡某,胡某就讓誰滿門抄斬!”
“……那個誰誰誰,速去通報你家公子老爺,胡某大駕光臨,為何還不掃階相迎?簡直是放肆!”
大廳內的門客也聽清了聲響,互相看了一眼,不明所以。一個仆役匆匆的跑進了大廳,低聲對張博道:“少爺,有……”
張博依然閉著眼睛,不等那仆役說話,冷冷的哼了一聲:“哪裡來的瘋婆子,打了出去!”用不著多想,那個吵鬨的女子多半是誰家的大小姐,但是他張博雖然隻是八品的鄉品,在這城中也不是誰都可以欺負的。
那仆役頓了一下,看了一眼張博,小心的道:“是。”
“且慢!”某個門客看出了端倪,大聲的阻攔道,然後對張博道:“公子,何不見那女子一麵再做打算。”
張博睜開了眼睛,隨意的問道:“為何?”
那門客眼神中閃過一道光芒,踏前一步,低聲道:“那女子口口聲聲誰敢阻止了她,就讓誰家滿門抄斬,這可不是普通女子敢說能說的言語。”真以為張家的仆役都是好人,隨便讓一個普通女子闖進了大廳?仆役們定然是感覺這女子來曆非同小可,這才不敢動手打人趕人,任由那女子闖進了張家。
張博一怔,陡然明白了,這吵鬨不休的女子說不定有些大來頭。他的心噗通噗通的跳,難道遇到了瞌睡送枕頭的好事?
“快請進來。”張博猛然站起來,大聲的說道,又覺得禮節不夠,必須親自迎接,急急忙忙的趕了出去。
大廳外,胡問靜牽著小女孩的手,昂首挺胸傲然前進,一群仆役畏畏縮縮的圍著她,隨著她緩緩的前行。好些仆役想要動手抓人打人,卻被胡問靜淩厲的眼神瞪了回去。一群仆役心中均想,這個女人隻怕不簡單,切莫動手惹了麻煩,隻管等少爺決定就是。
“這就是張家?不過如此。”胡問靜冷冷的看著四周,一臉的鄙夷和不屑,今日就是拿命去搏,贏了吃香喝辣,輸了說不定就會被打死在當場。
張博遠遠的望著,微微皺眉,這女子才十四五歲,衣服襤褸也還罷了,為什麼還牽著一個麵黃肌瘦的小丫頭?他很是失望,隻怕是被佞人騙了,就想揮手讓仆役將這兩個王八蛋打死了。
“一群螻蟻也敢擋住胡某的路?”胡問靜蔑視的看著周圍的人,努力從臉上眼睛中毛發中鼻孔中身體中擠出刁蠻任性無禮無恥腦殘的大小姐氣質,該死的,那些明星的演技算老幾,敢像胡某一樣拿命搏演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