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安得兩全法(1 / 2)

某個田壟之上,張老三像往常一樣無精打采的坐著,這綠油油的韭菜沒有帶給他絲毫生機勃勃的朝氣,隻讓他煩躁。韭菜種起來容易,可賣不上價,辛苦種一年未必就比種地賺的多了,唯一的優點就是用的地都是劣等土地,種了韭菜不心疼。

他看著田中的碧綠蔥翠的韭菜,心中歎氣,這個季節天下到處都是韭菜,一文錢就能買一大束,可聽說到了冬天,一根綠油油的韭菜就比黃金還要貴。隻是,冬天怎麼會有韭菜呢?

遠處的官道上,幾輛馬車走近,馬車上有人大聲的叫道:“種菜的,這些韭菜我買了。”

附近幾個田壟上的菜農絲毫沒有因為這無禮的態度而生氣,歡喜的跑過去問:“要多少?”張老三和其餘人伸長了脖子,唯恐那些人買的少了,輪不到購買自己地裡的韭菜。

“有多少要多少!但是要快,我等趕時間,越快越好!”那些人搖晃著錢袋,清脆的銅錢聲勾動人心。

菜農們難得遇到上田地收菜的傻逼,飛快的收割了所有成熟的韭菜,樂顛顛的送到了那些人麵前,殷勤的過秤,收錢。張老三笑得嘴都裂開了,不用自己大老遠去趕集,花一天的時間才賣出去,真是走運啊。

那些買家將韭菜裝上了馬車,有人隨意的問道:“你們可知道多吃韭菜有什麼好處?”

一群菜農莫名其妙,吃了一輩子韭菜,自己都像韭菜一樣活著,從來沒有聽說過吃韭菜有什麼好處。

那些買家微笑了,也不失望,有人低聲的道:“韭菜壯陽乃是不傳之秘,一群農人怎麼會知道?”

這句話非常的輕,卻鬼使神差的隨風傳入了張老三的耳朵之中,張老三一怔,喃喃的道:“韭菜壯陽?”

正準備驅趕馬車離開的幾個買家猛然回頭,驚喜的看著張老三,厲聲道:“你說什麼?你從哪裡聽來的?”

張老三看著一雙雙盯著他看的熱切眼睛,這輩子沒有被有錢老爺這麼盯著過,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股豪情壯誌,道:“我好像聽我爺爺說過……”

“你爺爺?你爺爺還健在嗎?”那些買家急切的問著。

張老三在熱辣辣的眼神之中隻覺渾身輕飄飄的,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言語:“我爺爺已經死了十幾年了,不過,我聽我爺爺說,他小時候聽一個大夫說過,韭菜能夠壯陽。”

幾個買家重重的點頭,有女神醫的祖傳秘方,有譙縣土著農民的祖上言語,這所有的一切都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

“果然是真的!”某個買家歡喜的道。

“以後有多少韭菜儘數賣給了我們!”另一個買家大聲的道,天知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不對,是壯陽之道貴在韭菜吃得多,想要有所成效必須有長期穩定的供貨渠道。

一群菜農目送有錢老爺們的馬車離開,其實好些人連“壯陽”是什麼意思都沒搞懂,紛紛圍著張老三詢問。張老三享受著前所未有的高光時刻,隻覺人生幸福無比:“壯陽就是壯陽,你問這麼多乾什麼。”

大半個時辰之後,又是幾輛馬車到了田邊,問道:“可還有韭菜?”

某個菜農笑道:“已經都賣了。”這些老爺們怎麼都喜歡吃韭菜了?

新來的有錢人頓足不已,慢了一步,已經被人搶先了。看著那些嫩嫩的韭菜根莖,有人叫道:“以後不要賣給了彆人,賣給我們,我們出高價,兩文錢一束!”

一群菜農驚喜極了:“真的兩文錢一束?好!以後就賣給貴人們。”

馬車要離開的時候,有人長歎出聲:“想要買個韭菜也這般艱難。”

又過了半個時辰,數個菜販子趕到,隻看了一眼田野,立刻就叫苦連天:“該死的這裡也已經割了!”“快去其他地方,我們地頭熟,一定可以找到沒有收割的韭菜!”

張老三和一群菜農看著匆匆而過的菜販子們,這是今日第三批買韭菜的人了,這是怎麼了?

“韭菜能夠壯陽!”張老三厲聲道,雙目赤紅,他其實也不知道壯陽是什麼意思,但他是機靈人,聯係前後,立刻想到了大家瘋狂收購韭菜的原因。

“我們被騙了,韭菜的價格一定不止一文錢一束!”張老三憤怒無比,竟然有人欺騙老實人!

“對,一定不止!”其餘菜農也不笨,已經有人出兩文錢預定了,韭菜可定更值錢。

“至少是三文錢!”有菜農惡狠狠的道,其餘菜農重重的點頭,以後不到三文錢堅決不賣。

到日落時分,這韭菜壯陽之事傳遍了整個譙縣周圍所有的村莊,韭菜價格應聲而漲,一口氣飆升到了十文錢一束。

譙縣之內人人都知道了韭菜壯陽的秘密,對麵相遇,最最最普遍的問話就是:“今天你吃韭菜了沒有?”

……

日落星稀,譙縣最大的家族韋家的大堂之內燈火通明,所有男丁儘數到場。

“這壯陽之物定然是珍惜無比,怎麼可能是低賤的韭菜?”韋宇軒看著神情嚴肅的叔伯們好笑極了,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若是昂貴的人參何首烏可以壯陽,他或許就信了,這韭菜可以壯陽絕對是騙子胡說。

一群年輕的韋家子弟一齊點頭,微笑著看著父輩們,到底是老了,這麼點小事都沒搞明白。

“壯陽?難道他們還想著風流韻事?”有年輕子弟隱藏著內心的鄙夷,聽說男人到老都是色狼,今日以韋家的長輩們觀之,猶信。

“真是斯文敗類。”有年輕子弟不屑的閉上了眼睛,就算是男人,公然談論床笫之事也過於無恥了。

“老三,你說說。”韋家的族長開口道。

韋老三慢慢的道:“譙縣南二十五裡處有個村子叫趙村,村中有人言祖上有人聽路過的大夫說韭菜壯陽。”

韋家的叔伯們緩緩的點頭,而韋宇軒卻幾乎笑出了聲,竟然去問一個大字都不認識的農夫?簡直是自賤身份。

“王村有一農戶家中有四子一女,該戶人家家貧,每到春夏,隻吃韭菜,不吃其他。”

“李家村有一男子,年六十,仍舊生了一子,據說此人嗜好吃韭菜,無韭菜不歡。”

韋老三一個個的報下去,韋宇軒從鄙夷,可笑,漸漸的越來越驚訝,三叔竟然做了這麼細致的調查?

“老五。”韋家的族長點其他人的名字。

“張大夫言,《神農本草》中稱韭菜,‘菜中此物最溫而益人,宜常食之。’卻沒有記載韭菜壯陽的功效。他也沒有聽說過《本草綱目》,隻是聽那女子的言語,張大夫又覺得有幾分道理。”韋老五道。

韋宇軒驚愕的看著五叔,為了一個騙子的胡言亂語,竟然找了譙縣最有名的張大夫?

“城中王大夫,錢大夫也是一般的說法,雖然未曾聽說過《本草綱目》,但這韭菜壯陽的說法未必就沒有道理。”韋老五繼續道。

“老九。”韋家的族長繼續點名。

“《詩經》中確實有韭菜作為國家祭祀的詞句,其他古本之中也有相同的記載。”韋老九慢慢的道。

“但是,縣令不曾有資格參加朝廷祭祀,所以不知真假。”他繼續說道。

韋宇軒已經驚呆了,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啊,至於要大動乾戈嗎?

“父親,這韭菜壯陽之事分明是謠言,為何如此鄭重其事?”韋宇軒站了起來,驚愕的問道。

“小事?”韋家的族長笑了。

“若隻是壯陽,當然是小事。”他認真的道。

“壯陽不過是床笫之事,或有人沉迷魚水之歡,風花雪月,可這些事情對韋家何益?”韋家的族長盯著大堂內的年輕一輩,這些孩子讀書還算不錯,但是沒見過什麼世麵,不知道什麼才是重要的。

韋宇軒一萬個認同父親的言語,壯陽終究是床笫之事,雖然人倫也是大事,但是實在沒有必要拿出來全族討論。

“宇軒,你可知道那胡姓女子的祖先是做什麼的?”韋家族長問道。

韋宇軒道:“那胡姓女子言她的祖先是中山靖王的禦醫。”

韋家族長微笑著看著兒子,這是完全沒有抓住重點啊。他笑著,道:“不錯,是中山靖王的禦醫,是幫助中山靖王有一百二十個兒子的禦醫。”

韋宇軒終於明白了重點,一臉的震驚。

韋家族長看著大堂內的年輕子弟,這些笨蛋終於都明白了,他慢慢的道:“什麼男人都懂得,什麼床笫之事,統統都是其餘人加上去的,那胡姓女子沒有說過一個字。嘿嘿,可笑世人愚昧,那胡姓女子明明說得清清楚楚,胡家先祖助中山靖王有了兩三百個子女,世人偏偏以為胡姓女子指的是床笫之事,畫蛇添足買櫝還珠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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