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晃晃悠悠的走近, 然後歡呼著開始搭篝火,切肉切菜。有人叫著:“動作快點,我都餓死了!”有人掏出一些熟食分給眾人,有人取出水囊, 大口的喝著。這裡隻是官道邊的小樹林, 四周雖然沒有青山綠水,但是勝在幽靜, 很少有人經過。
張哥與幾人抬著一個酒壇, 小心的放下, 也不抹掉額頭的汗水,大聲的道:“大家先喝碗酒潤潤嗓子。”眾人歡笑著, 一個簡單的野炊營地很快就搭建了起來,烤肉的香氣四處彌漫。
有人舉著碗, 大聲的道:“多謝張哥。”一群人一齊舉起了碗, 胡亂的叫著:“多謝張哥。”這次的野炊是張哥請客, 雖說吃些酒肉並不怎麼值錢, 但是就衝著張哥大老遠挑了酒過來, 這份心意就很是至誠。
幾碗酒水下肚, 眾人的言語更加的肆無顧忌,有人的臉上紅通通的, 大聲的道:“張哥,這裡我誰都不服,就是服你!”其餘人也跟著叫:“對, 我們就聽張哥的!”“張哥才是老大!”“胡問靜算老幾!”“小娘們就是個廢物!”
張哥眼中精光四射, 搖頭道:“可不能這麼說,我們都是胡問靜的手下,背後說老大的壞話可不怎麼體麵。”
一個男子神情一變, 大聲的道:“體麵?老大?胡問靜也配做我們的老大?我們哪一個不是走在街頭響當當的人物,卻被一群老頭老太太砸爛菜葉子,這也叫體麵?我這輩子沒有這麼不體麵過!”其餘人想起胡問靜的軟弱,同樣怒火中燒,自從成為地痞流氓的那一刻起,就隻有他們欺負百姓,沒有被百姓欺負的,當真是做夢都想不到會被人砸了爛菜葉子而不能報複。
有人握緊了拳頭:“自從被人砸了爛菜葉子,我走在街上見了熟人都不敢打招呼。”眾人紛紛歎氣,很是理解,原本威風八麵的江湖好漢忽然被人砸了一些爛菜葉子,這形象是徹底毀了。
有人越想越氣,眼睛都紅了:“我以前以為跟著胡問靜就能揚眉吐氣,走在街上沒人敢小看了我,沒想到胡問靜竟然是個懦夫!”眾人鄙夷的罵著胡問靜,無非是胡問靜是個女人,年紀小,廢物等等。
張哥聽了許久,見眾人罵的差不多了,慢慢的道:“胡問靜確實有些軟弱,女人嘛,也不稀奇。但胡問靜是個會賺錢的……”眾人的眼中都閃過了一絲異樣。
張哥繼續說著:“……胡問靜這幾日賺的銀子,是我一輩子都賺不到的。”眾人眼神中的異樣更加的濃鬱了,胡問靜僅僅這幾日被人刷聲望,就賺了大把的銀子,世上再也沒有比胡問靜會賺錢的人了。
張哥看了看眾人,說道:“胡問靜的銀子越來越多,買下半個譙縣也不稀奇,以後就不是胡霸天,而是胡半城了。我尋個機會與她說說,她已經有這麼多銀錢,也該給兄弟們加些工錢了,500文錢的工錢實在是少了些,兄弟們吃酒喝肉都不夠,總不能她天天吃燕窩,我們隻能吃韭菜吧?我想胡問靜多半會加點工錢的,以後每個人每月550文工錢還是很有指望的,雖然大魚大肉是不用想了,但這多出來的五十文工錢每個月好歹能夠多吃幾回肉了。”
眾人惡狠狠的看著張哥,五十文錢?五十文錢與胡問靜的錢比算老幾?
張哥繼續道:“若是哪位兄弟銀錢上有些不趁手,那就來找我,隻要我有錢,沒說的,一定拿出來照顧兄弟。”
熱鬨的野炊變得死一般的靜默。
半晌,有個男子一字一句地道:“我實在受不了胡問靜了,憑什麼她吃肉,我們湯都沒得喝?”眾人一齊點頭,550文錢的未來與胡問靜的金山銀山相比,讓人妒忌得失去理智。
那男子大聲地道:“張哥,你為人最講義氣,不如你當老大,我們都跟著你乾!”立刻有幾人大聲地附和道:“對,不如張哥做老大,我們都跟著張哥乾。”“我們隻服氣張哥,胡問靜算個鳥!”
好些人看出來了,張哥帶著眾人大老遠跑到曠野之中野炊,就是為了謀朝篡位啊。這就不能瞎附和了,說錯了話是要掉腦袋的。
張哥看著一群人忽然哼哼哈哈了,一點都不意外,淡定地道:“張某在江湖上也有些字號,誰都知道張某講義氣,有一個餅,就大家分餅吃,有一碗粥,就大家分粥喝,張某絕對不會自己吃大魚大肉,兄弟們隻能喝粥。”
一群人繼續哼哼哈哈,胡問靜能夠賺錢,你能嗎?胡問靜吃大魚大肉,你有大魚大肉嗎?胡問靜隻給兄弟們喝湯喝粥,好歹還有湯和粥,你丫什麼都沒有,白癡才跟著你推翻胡問靜呢。
張哥打了一個眼色,某個男子會意,大聲地問道:“張哥,胡問靜雖然是個娘們,丟儘了兄弟們的臉,寒了兄弟們的心,但是,胡問靜是個會賺錢的,張哥你做了老大,怎麼賺錢,怎麼保證兄弟們吃酒吃肉?”
一群哼哼哈哈的人立刻都盯著張哥,張哥要掀開底牌了?
張哥笑了:“胡問靜靠什麼起家?暴力收租啊。這事情胡問靜能做,我就不能做了?胡問靜能夠替譙縣豪門收租,是因為胡問靜能夠做豪門不能做的事情,什麼事情?打人殺人啊。難道我就不會打人殺人?兄弟們就不會打人殺人?整個譙縣的佃租都是我們在跑腿,都是我們在打人殺人,胡問靜殺了幾個打了幾個?我們又殺了幾個打了幾個?”
一群哼哼哈哈的人皺眉,好像是這個道理。
張哥掃了眾人一眼,繼續道:“門閥需要的是一個會做事的人,一個能夠收回佃租的人,哪裡在乎是胡問靜收回的佃租還是我收回的佃租?難道我收回的佃租就比胡問靜收回的佃租少了幾個銅板了?”一群哼哼哈哈的人互相看了一眼,慢慢地點頭,不管黑貓白貓,會捉老鼠就是好貓。
張哥見了眾人點頭,心中大定,就知道這群人對胡問靜毫無忠心度,隻是想著錢而已。他微笑著,慢慢地道:“胡問靜隻給大夥兒500文錢工錢,我當了老大就按照江湖規矩,所有收入我拿三成,其餘都給諸位兄弟們平分。”一群哼哼哈哈的人飛快地心算,隻覺這剩下的七成平分後的數字會遠遠地超出了500文。
某個男子嘶啞著嗓子問道:“真的?”
張哥微笑,舉起了手臂:“蒼天在上,我做老大之後佃租的收入隻取三成,其餘與諸位兄弟平分,若有違背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一群哼哼哈哈的人興奮地看著張哥,笑逐顏開:“張哥仁義啊。”“張哥是條漢子!”“就應該按照江湖規矩嘛,有肉大家一塊兒吃,沒得隻有500文錢的。”
張哥微笑著,打量著眾人,見依然有人皮笑肉不笑,不像是真心擁護他的,心中冷笑了幾聲,臉上笑得更加的溫和了:“佃租的傭金隻是一個小數目,也就夠大家吃些酒肉而已,胡問靜真正賺錢的是‘改邪歸正’啊。每天賺到的銀子都像是座小山。”
眾人眼神火熱的看著張哥,聽張哥的意思,這一塊肥肉也要和大家平分?
張哥環顧四周眾人,道:“隻是一個改邪歸正的人又能夠紅多久?隻看胡問靜每次收取的銀錢越來越少,就知道很快就沒有人來雇她揚名了。”眾人點頭,收取的銀子有沒有少他們不知道,但是前來的外地公子哥兒越來越少了,這是肉眼可見的。
張哥道:“胡問靜真是愚蠢啊。可是,我就不同了,我有更好的辦法!”眾人熱切的看著他,快說,快說。
張哥眼神之中光芒暴漲:“新鮮感!需要新鮮感!改邪歸正也需要新鮮感!那些門閥公子們需要一個新的惡霸,一個新的改邪歸正的人!我們有三十幾人,我們可以每個月都出現一個新的惡霸,一個新的改邪歸正的人,保證月月有驚喜,逢年過節還可以有雙倍的惡霸!那些門閥公子哥兒們絕對不會感到膩煩!”眾人的眼神簡直可以用流光四溢來形容了,想想每天冒出一群公子哥兒拚命的塞錢給自己,就是要自己“改邪歸正”,這生活實在是太美好了。
“張哥,不,張老大!”某個男子舉起酒碗大聲的道。
眾人舉起酒碗,熱切的叫:“張老大!”
張哥豪邁地笑著,心裡一點都沒有驚喜,他細心觀察許久了,這些都是對胡問靜不滿的人,拉攏過來輕而易舉,而有幾個不太覺得有把握的人,他根本就沒有叫來,免得泄露了風聲。
“老大,我們該怎麼做掉了胡問靜?”有人急切的問道,早一天乾掉胡問靜就早一天分錢。
有人叫道:“這還用問?大家一起上啊!胡問靜再能打,難道還能打得過幾十人?”他轉頭看四周。“大家夥兒都是江湖好漢,手裡縱然沒有人命也是見過血的,還怕打不過胡問靜?真以為胡問靜天下無敵?”
其餘人卻不吭聲,胡問靜是真能打,每次到胡家都能見到她滿頭大汗的在練功。有人慢慢的道:“胡問靜是個硬點子,不好下手。”眾人點頭,胡問靜劍不離身,要是沒有好好的商量,說不定就有人被胡問靜反殺了。
那提議一起上的莽漢鄙夷極了:“一群膽小鬼,胡問靜哪裡會防備我們,我們隻要瞅準胡問靜手中沒劍的機會,一擁而上,還怕殺不了胡問靜?”
眾人隻是搖頭,麵對練家子怎麼能夠這麼魯莽?一旦一擊不中,被胡問靜殺出重圍,究竟是誰死就不好說了。
有人陰笑著道:“不用擔心胡問靜逃走,我們打不過胡問靜,還打不過胡問竹嗎?”眾人猙獰的笑,是啊,胡問竹就是胡問靜最大的破綻。
那陰笑的人的淡淡的道:“胡問靜一直不讓妹妹離開眼前,就是在提防我們啊,她從來就沒有相信過我們。”眾人回想,果然胡問靜處處提防著他們,是胡問靜對不起他們在先。
那陰笑的人的臉上閃過一絲猙獰,道:“她不仁,我們就不義,我們不需要抓住胡問靜,我們隻需要抓住了她的妹妹,她又能逃到哪裡去?若是我一刀砍向胡問靜的妹妹,胡問靜會不會撲到妹妹的身上擋刀?若是我們威脅胡問靜放下刀劍,否則殺了她妹妹,她會不會哭著放下刀劍?哈哈哈哈哈哈!”
眾人一齊大笑,姐姐為了救妹妹而死,多感動啊。
有人裝模作樣的抹眼淚:“兩姐妹一起去地府也不寂寞,我們是好人!”有人注意到了胡問靜的手下並沒有儘數到場,厲聲道:“殺了胡霸天,誰敢不服我們?”眾人心潮起伏,壯懷激烈,殺了胡霸天,譙縣就是他們的了,揚名立萬,發家致富,就在眼前。
張哥搖頭:“辦法是好辦法,但是我們不能直接下手。”眾人驚愕的看著張哥,胡老大是個懦弱的女人,張老大也是個懦夫?
張哥道:“胡問靜終究是我們的老大,我們若是直接殺了她就是背叛主人,背主的名聲可不大好,想要在江湖上立足,有些名聲背不得。”眾人點頭,呂布的武力值天下第一,但就是沒人敢收留他,還不是因為他習慣性背主。
張哥繼續道:“而且,胡問靜與門閥關係不錯,陳縣令也有交情,我們若是直接下手,隻怕會有些手尾,必須找其他人下手。”眾人想起門閥和縣令,心中立刻就打顫了,小小的地痞流氓絕對惹不起門閥和朝廷的,若是門閥和陳縣令替胡問靜報仇,他們隻怕會死得慘不堪言。
“對,胡問靜雖然對我們不仁義,終究當過我們幾天的老大,我們都是有良心的人,我們決不能親自動手。”有人大聲的道。眾人附和著,個個忠肝義膽又念舊,絕不會對胡問靜下手,做出背叛故主的事情。
有人看著張哥,道:“張老大,你就直說吧,我們該怎麼做?”
張哥環顧四周,眾人都熱切的看著他,空氣中烤肉和酒水的香氣彌漫,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他重重的道:“我已經聯係了其他地方的高手。”眾人立刻懂了,大聲的歡笑,這種事情何必親自動手?給錢就行了。
張哥待眾人笑聲停歇,又道:“這件事絕對不能傳出去。”眾人猙獰的笑,也就是等外地高手做完了之後還要殺人滅口?那很應該啊。
……
“唉,好日子過去了啊。”
長長的歎息聲引起了巨大的回應,整條街上的商戶都在歎氣,前些日子每天都有上百個貴公子在這裡候著胡問靜,買一盤最貴的糕點隻吃一口,買一千多最美的花朵隻為了灑在地上,買一匹綢緞就為了墊在腳下,這簡直是商戶們的黃金時代。現在,這些貴公子卻沒了蹤影。商戶們看看眼前的冷清街道,回想前幾日的輝煌,情何以堪?
某個茶水鋪子之中,一個錦衣白須老者打量著四周,看到的商鋪掌櫃夥計各個長籲短歎,哪怕是這小小的茶水鋪子的老板也是強顏歡笑,心中重重的歎氣,對幾個隨從道:“這譙縣民生艱難啊。”某個隨從低聲道:“譙縣這種小地方怎麼可以和洛陽相比。”那錦衣老者微笑著點頭,那倒也是。
“走,我們四處看看。”那錦衣老者微笑著,走出了茶棚,在街上隨意的逛著。
“姐姐,我走不動了。”一個糯糯的小女童的聲音傳了過來。
街上,胡問靜彎腰抱小問竹,腰間門的長劍因為她的彎腰而觸碰到了地麵,發出輕響。小問竹縮在胡問靜的懷裡,不滿的想要去扯衣服,被胡問靜輕輕的阻攔:“問竹乖,不要動。”小問竹扁著嘴,但看見胡問靜少有的嚴肅,乖乖的收回了手。
張哥和二三十人跟在胡問靜的身後,微笑著看著小問竹,小孩子就是懶啊,走了沒幾步就要抱了。
“胡老爺好!”街上有人大聲的招呼著。胡問靜隨意的回應著,不時停下腳步看攤位上的物品。
商販們熱切的介紹著:“胡老爺,這是新到的木偶,可漂亮了。”“這是不倒翁,怎麼都不會倒下的,看!它又立起來了。”
那錦衣老者轉頭,很有興趣的看著胡問靜,這個女子似乎才十四五歲,就是“老爺”了?
小問竹指著那錦衣老者身前的攤位:“姐姐,我要看看那個!”錦衣老者笑了,小孩子就是喜歡花花綠綠的東西。
街上好些人被這個攤位吸引,紛紛走了過來:“咦,真是有趣啊。”“我也要買一個。”
商販高興極了,今天真是走運啊,道:“是,惠顧一文錢。”然後看著眼前的顧客們陡然臉色猙獰。
一個穿著文人衣衫的男子的袖子裡滑出了一把鋒利的匕首,惡狠狠的舉起;一個笑嗬嗬的男子一手拿著木偶,一手似乎要探手入懷拿錢袋,掏出的卻是一把牛耳尖刀;一個男子猛然揚起了右手,肌肉暴漲,衣衫上數處破裂。
張哥和二三十個手下眼神中陡然射出了閃亮的光芒!終於動手了!
“胡問靜,去死!”幾個胡問靜的手下在心中大喝,胡問靜絕對不會想到會有刺客,一定會被刺幾十個窟窿。
有胡問靜的手下猙獰的笑著摸向懷裡的匕首,他們會傻乎乎的站著,等刺客們反複刺殺了胡問靜幾百刀,才會如夢初醒,呐喊著衝上去,那些刺客們就會被他們當場格殺,天下間門誰都不會知道胡問靜是因為什麼而死。
張哥深呼吸,開始醞釀淚水,今日之後胡問靜就是曆史的一部分,然後他就會成為張霸天,所有門閥都會覺得他是迫於無奈接過了胡問靜的霸天大旗,他的美好人生終於開始了。
一道劍光一閃,鮮血衝天而起。
一個圓乎乎的東西從空中旋轉著落下,墜落在張哥的眼前,張哥看了一眼,臉色大變,踉蹌的後退了幾步。那圓乎乎的東西是一顆人頭,猶自睜大眼睛看著張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