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必有我師,胡問靜可以為吾師矣。”某個中年男子握緊了拳頭,喃喃的道。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在胡問靜的言語中豁然開朗。
太陽從烏雲後露出臉蛋,萬道光芒照亮了整個世界。無數官員揚起頭看著太陽,臉上露出真誠又幸福的微笑,從此刻起,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在他們的麵前打開了。
吏部的大堂之中,某個官員默默的伸手將案幾上如山的公文儘數抹到了地上,墨水撒的到處都是,他的衣衫和鞋子都濺到了,他卻毫不在意,從書架上拿起一個遮蓋著厚布的物什,輕輕的放在了案幾上,用掀開新娘紅蓋頭的溫柔和悸動打開了厚布,然後深情的看著暴露在案幾上的古琴,閉上了眼睛,溫柔的撥動著手指。
一縷悠揚的笛聲回蕩在吏部的大堂之內。
咦?笛聲?不是古琴聲?
那官員轉頭,隻見隔壁的案幾後某個吏部官員閉著眼睛,賣力的吹笛子。
你丫的搞什麼!
古琴官員怒了,難道就這麼罷手?做夢!他一咬牙,繼續露出溫和的笑容,重重的撥著古琴的琴弦。你吹你的笛子,我彈我的古琴,井水不犯河水。
吹笛子的官員聽著激蕩的琴聲,憤怒的轉頭,明明是我先來的,插什麼隊啊,他更加用力的吹奏笛子,絕不會輸給那毫無素質插隊的人。
任愷聽著房間門外的琴聲和笛聲,隻覺莫名其妙,還以為是誰有雅興琴瑟和諧,沒想到竟然是各彈各的。他失聲笑道:“這是誰家的紈絝,一點音律都不懂嗎?”若是放在平時,他一定會出去嗬斥幾聲,沒水準就不要丟人現眼,兩隻豬都比你們吹奏的好。但是此刻他隻想與胡問靜乾乾脆脆的把話說清楚。
“你究竟是怎麼回事?與以前的冷靜和老謀深算完全是兩個人。”任愷端坐在案幾後,一縷檀香在他的身後散發著清香,縷縷的煙霧在陽光下潔白如雲。他緊緊的盯著胡問靜的眼睛,若不是親眼見到胡問靜一點都沒變,眼神還是那麼的囂張,差點以為來吏部上班的胡問靜是個假冒偽劣腦殘次品。
胡問靜到了吏部三天,吏部的話題就沒有離開過胡問靜,今天,胡問靜又鬨出事情來了,竟然在吏部鋪床辦公,這麼離譜的事情要說胡問靜沒有什麼計劃,任愷不如去撞牆算了。原本任愷還想冷處理胡問靜,逐漸割斷關係,但此刻卻不得不召喚胡問靜見麵,有些事情必須當麵說清楚,又不是戀愛,猜來猜去乾什麼,有什麼疑問直接問好了。
“我?”胡問靜一臉的茫然,“我隻是按照本性做事啊。”
任愷冷冷的看胡問靜,信你腦子就有病了:“此處沒有外人,何必說謊?有什麼目的且說出來,老夫能幫你就幫你一把。”最討厭這種菜鳥了,就是在該坦誠的時候不坦誠。
胡問靜驚愕的看任愷:“胡某說的是真心話。當日胡某根基不穩地動山搖,是個門閥權貴就能乾掉我,胡某自然要戰戰兢兢,絲毫不敢有錯,現在胡某是官了,而且是個人儘皆知的混吃等死的閒散官員,隻要胡某不造反多半能夠當一輩子官員,誰也不會找胡某的麻煩,胡某當然要安心享受生活,恢複胡某的本性。”
任愷呆呆的看著胡問靜,懂了,暴發戶!
“唉,真是老了。”任愷捶著自己的老胳膊老腿,真是老了,竟然沒有想到簡單的答案,胡問靜為什麼在譙縣的時候詭計多端心狠手辣,在洛陽的時候像是八級腦殘,那是因為她的地位不同了。胡問靜以前是平民,自然要顧慮各方勢力,壓抑自己的內心,不然小小的縣令就能讓她家破人亡。現在胡問靜是官了,背後還有他站著,她還有什麼好忌憚的?
任愷失笑,久貧乍富,難免有些行為失控,他咳嗽一聲,鄙夷的看著胡問靜:“何以如此淺薄?”
胡問靜不回答,抬眼看天花板,就知道你一定信這些謊言。
任愷正色道:“老夫知道你以前活的太壓抑,此刻多半有些猖狂,但是你要知道世界不是圍繞你轉的,你做的太囂張跋扈隻會得罪了其餘人,對你沒有一絲的好處。你的路還有很長,不要因為一時的激動而做了……”
“嘭!”房門被吳侍郎重重的推開,大步走了進來,狠狠的盯著胡問靜許久,然後轉頭對任愷道:“任公,不能任由胡問靜繼續鬨下去!”胡問靜舉手:“我什麼都沒乾!”吳侍郎惡狠狠的盯著胡問靜,眼神之中的怒火都要流淌出來了。
任愷一怔,吳侍郎為什麼看上去比胡問靜還要激動?他淡淡的推出一盞茶,道:“吳侍郎且喝口水冷靜一下,這是上好的西湖龍井綠茶,最能靜人心魄。”
吳侍郎冷冷的注視著任愷,一切的源頭就是這個老頭子,他厲聲道:“你還有心情喝茶,吏部就要完蛋了!”
任愷呆呆的看著吳侍郎,看來一杯茶不夠,起碼要一百杯茶才能讓吳侍郎冷靜下來。
“喝茶?你還有心情喝茶?”熟悉的嗬斥聲傳進了房間門,大縉朝的禮部尚書大步走了進來,怒視任愷,而禮部尚書的身後是戶部尚書,工部尚書,刑部尚書,兵部尚書以及六部的個個侍郎和一大群朝廷官員,人人盯著任愷的眼神仿佛看著毀滅世界的惡魔。
胡問靜小心的向門外移動,一群六部尚書和侍郎頭都沒回:“你就是胡問靜,站住了!你才是罪魁禍首!”
胡問靜堅決反對:“休得胡言亂語,胡某行的正站得直,什麼都沒做,你們要是敢誣陷我,我就告到皇上麵前去。”
……
戶部大堂的一個角落中,某個官員仰天大笑,伸手解開了衣襟,敞開胸膛:“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就在他的左近,一個官員一腳踩在案幾上,仰頭拿起茶壺猛灌,任由滾燙的茶水從他的臉上,嘴角,鼻孔,流落到了脖子上衣衫上地上。他隻是大聲的痛快的呼喊:“好茶!吾從未想到俗不可耐的戶部之內竟然可以喝到如此的好茶!若吾所料不錯,這茶葉產自徽州宣城涇縣的桃花潭鎮村口的那十八株綠茶,而這水是洛陽城西百井坊巷的第七十八口井的水!”
工部的大堂之中,某個官員扯掉了衣服,鑽到了案幾之下酣睡,鼻鼾聲震撼整個大堂。
兵部的大堂之內飄蕩著一縷縷的白煙,一群官員手忙腳亂的叫著:“烤肉好了嗎?”“誰把我的烤白菜拿走了?”“我有一本公文,文理不通,內容俗不可耐,正好可以當柴燒。”
整個洛陽的六部衙署之內充滿了豪放而不羈的空氣,無數名士顯露出了風流本色,讓眾人為之側目,慨然淚下。為什麼我等一直隻是個小官,為什麼我等明明才華蓋世卻無人問津,為何我等容貌俊雅卻隻能貼幾片黃瓜美容,那是因為我們沒有掌握大縉朝的名士風流的真相啊!
陽光之下,工部某個官員舉起手中的酒杯遙祝道:“胡問靜,多謝你了,若在下他日名動天下絕不會忘記閣下今日的啟蒙。”
寒風之中,禮部某個官員坐在一顆歪脖子樹的樹乾之上,慢慢的拱手:“胡問靜,沒有你,哪有我。”
濃煙之中,刑部的某個官員看著煙火,淺淺的笑:“胡問靜,你帶我走進了這扇大門,若是你將來犯在我的手中,我定然饒你三次不死。”
中藥的香氣中,某個官員小心的給母親端上了藥湯:“以後娘親每天看著孩兒批改公文,孩兒定然可以更加的為國效力。”一個小孩子爬上了案幾,隨手撕掉了一份公文,那官員微笑著:“以後為父一直看著你長大,渾身充滿了力量。”一角,他的娘子正在鋪褥子。他幸福的微笑:“全家在此,吾當以衙門為家,全家為人民服務。”
激蕩雲間門的歌聲中,一群小吏手拉手轉著圈:“從今以後,我等就是桃林七君子。”
半日工夫,整個洛陽的各個衙門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七品以下官吏儘數學會了名士風流,用各種方式展示著自己的無儘風采。
……
一群尚書侍郎擠在吏部尚書任愷的房間門之中,怒視任老頭:“這是你犯下的錯誤,必須由你解決!”打死沒想到胡問靜到了洛陽之後不過三日,立馬“斬殺”了整個洛陽的基層官員,如此屠夫豈能任由她為禍人間門?任愷必須給大夥兒一個交代!
任愷瞪回去:“誰說是老夫造成的?老夫隻想讓胡問靜當個衙役,是誰把她提拔成了官員你們找誰去!”誰汙染,誰治理,沒得硬要算在老夫的頭上。
胡問靜瞅任愷,就知道任愷不會有魄力讓她當官,那麼是誰拉了她一把?
一群尚書侍郎冷冷的轉頭看胡問靜,其實要處理一群三秒鐘就學壞了的基層官員非常簡單,隻要殺雞駭猴,把帶頭“癲狂瀟灑放浪不羈”的胡問靜踢出朝廷官員隊伍就可以了,沒了領頭羊,其餘人誰敢放肆?但是胡問靜的情況有些特殊,屬於標準的形象工程,這麵旗幟萬萬不能倒,否則天下百姓會認為冒死救了朝廷大官隻是洛陽三日遊,腦子有病才會救官員。
胡問靜高高舉手:“我有辦法。”
一群尚書侍郎狠狠的盯著胡問靜,又想搗亂?
胡問靜背負上手,朗聲道:“停職留薪!隻要胡某的俸祿不少,品級不降,胡某願意接受朝廷的處分,回到家中等待實職。”
一群尚書侍郎意外的看著胡問靜,這個辦法一點點都不新鮮,好多官員都有類似的想法,但是顧慮到胡問靜會不會鬨騰,賈充會不會借機發難,所以才一直沒有人提出來,既然胡問靜自己提出來那就實在是太好了。
“你真的願意停職留薪?”吳侍郎認真的問道,隻要胡問靜自己願意,操作的空間門就大的很了。
“當然不願意,除非升到八品,加俸祿。”胡問靜堅決的道,“胡某什麼都沒做,憑什麼將我停職?胡某還要好好地為朝廷奉獻光和熱。”
一群尚書侍郎一點不在意提出停職留薪的方案的胡問靜忽然變卦,討價還價而已,這種事情太普通了。
“晉級不可能,加俸祿倒是可以考慮。”吏部吳侍郎緩緩的道。眾人都點頭,九品官的俸祿隻有一年兩百石,隻要胡問靜願意停職留薪,立馬漲到四百石。
“成交!”胡問靜乾脆極了。
任尚書的心中有濃濃的中計的感覺,胡問靜鬨騰了三天,不會就是想要不乾活白拿錢吧?
一群尚書侍郎也看出來了,胡問靜壓根沒想在吏部為人民服務。眾人冷笑,這也沒什麼,大縉朝掛著朝廷官員的職務,拿著朝廷的俸祿,卻一輩子沒有踏進過衙署半步的人多了去了,竹林七賢當中就有好幾個有光拿俸祿不乾活的經曆,胡問靜想要掛著官員的名字享受人生,也不過是萬千大縉碩鼠中的一個,尚書侍郎們一點點都不介意。
“好,就這樣。”一群尚書侍郎拍板,說什麼都要先把人人都學名士風流的風頭壓下去。
一炷香之後,洛陽六部流傳著一個消息,大縉朝第一個女官胡問靜因為違反吏部相關工作規則,被趕出了吏部內堂,六部衙署無一肯接手胡問靜,胡問靜以後隻能保留官職,享受九品官待遇,每天在家中賦閒種小蔥。
“我冤枉啊!”胡問靜在吏部衙署門口仰天怒吼,掩麵痛苦,然後跳上馬車,帶著小問竹去了洛陽最大的酒樓。
“今天我退休咯!”胡問靜歡喜無比。
同一天,洛陽無數沒有野心隻想做鹹魚的基層官員放聲痛哭,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沒想到胡問靜的行為藝術之下有如此深刻的目的,竟然上班三天就可以光榮退休安享晚年遊山玩水發展副業,他們卻隻能老老實實的等待延遲退休。
“我也能夠停職留薪嗎?”好些官員跑到吏部鬨事,小小的九品官壓根看不到晉升的可能,早點退休多好。
吏部堅決不同意,語重心長:“孩子們,快跑啊!哦,錯了,是你們還年輕,你們還有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