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三發靈光一閃,厲聲道:“小心!胡問靜要同歸於儘!”該死的,胡問靜竟然如此喪心病狂,想要殺了特使滅口!
幾個特使的護衛搶上幾步,刀劍出鞘,惡狠狠的盯著胡問靜。胡問靜慢悠悠的從懷裡掏出手,手中卻是一個小小的包裹。麵對數把快要架在脖子上的刀劍,胡問靜毫不慌張,一臉的笑容:“特使,這是胡某和千陽縣所有官員的小小的心意,不成敬意。”
那衣衫華麗的人緩緩的伸出手接過小包裹,打開後看了一眼,冰冷的臉瞬間就像灼熱的夏天,微笑著道:“千陽縣縣令何以如此客氣,不過是一個佞人胡言亂語而已,本官怎麼會信呢。”
胡問靜微笑:“來人,拿下了!”幾個千陽縣的衙役撲了出去,李朗一腳踢翻了趙三發,惡狠狠的道:“你想要老子死?老子先要你挖礦一輩子!”
那趙三發驚恐的看著那特使,隻覺世界顛倒了,淒厲的慘叫:“我要見扶風王殿下!我要見扶風王殿下!我冤枉啊!”一群百姓靜靜的看著趙三發被李朗和一群衙役打得昏死過去,好些人神情複雜。
有人閉上了眼睛,沒想到趙三發為了榮華富貴竟然出賣胡縣令,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有人低聲鄙夷著:“蠢貨!”為了榮華富貴出賣維護漢人,打壓胡人的胡縣令一點點都不奇怪,不出賣胡縣令怎麼可能跨越鄉品跨越出身跨越門閥而當官呢?但是出賣胡縣令也要有腦子啊,趙三發竟然不知道“官官相護”,以及“銀子開路”的道理。
有人手腳冰涼,剛才趙三發堅決揭發胡縣令的時候,他也有衝動跟著跑出去做個汙點證人,雖然不是第一個告發的,肯定拿不到好處,但是好歹有個留在千陽縣的希望啊。當時他實在是太害怕了,手軟腳軟,想要跑出去卻沒敢,就延誤了這麼一會會,形勢巨變,趙三發已經要在礦區苦役一輩子了。他隻覺心比方才跳得還要激烈,幾乎到了嗓子眼,若是剛才他稍微鎮定一些,跟著衝了出去揭發胡縣令,他此刻是不是要在礦區苦役一輩子了?想到那黑暗的礦區,悶熱的空氣,以及那些瘦的不像人的挖礦人,他隻覺手腳比方才更加的綿軟無力。
……
胡人營地附近,金發男子不斷地偷眼看著遠處,他的每一根神經都在告訴他今天會有大事發生。他抬頭看著天空,天空陽光明媚,恍如他草原上的家鄉。
遠處,那個縉人女縣令陪著一個衣衫華麗的人慢慢的走近,對著胡人營地指指點點。
金發男子笑了,他終於等到了縉人的特使的到來。他打量著越走越近的縉人特使,轉頭叮囑其餘胡人同伴,道:“你們不要動,我一個人過去。”幾個胡人同伴點頭,他們早就討論過了,若是一群人跑過去肯定會被當做刺客的,由金發男子一個人過去才比較安全。
金發男子扔下鋤頭,高舉雙手,慢慢的走向那縉人的特使。他大聲的叫著:“特使閣下,我有話說!”這幾個字發音雖然依然有些古怪,但他努力的和麥克學了三天。
那衣衫華麗之人轉頭看胡問靜:“又是一個!”胡問靜歎氣:“聰明人比預料的多得多。”李朗和一群官吏用力擦汗,幸好胡問靜玩了一手假特使到來,若是沒有找到這些該死的賭徒,他們的人頭都要落地。
在數千胡人的關注之下,那金發男子慢悠悠的走到了那衣衫華麗之人的麵前,大聲的背誦麥克一字一句教他的縉人言語:“我們胡人被關在這裡,沒有飯吃,被鞭打,被殺死,被扔進礦區,這不公平,我們要更多的糧食和衣物,我們要自由的生活。”
那衣衫華麗之人哈哈大笑,這個胡人真是有趣。
胡問靜一腳踢翻了那金發男子,下令道:“把他和那個角落的所有胡人統統送到礦區。”幾個衙役和士卒獰笑著跑了過去。
那金發男子驚愕極了,為什麼特使閣下一點點都不在意?他看著那特使閣下與胡問靜相視而笑,陡然靈光一閃看穿了真相,不顧一切的轉頭對著胡人營地大喊:“這不是縉人的特使!這是縉人的圈套!”
一些機靈的胡人瞬間明白了,紛紛大罵:“這不是縉人的特使!這是縉人縣令的圈套,誰敢告狀就抓誰!”無數胡人憤怒的看著胡問靜,縉人的女縣令何以如此的卑鄙!
那衣衫華麗之人悠悠的看著十餘個胡人被抓走,問道:“如此一來,就可以放心了。”已經把拿縣衙官員的腦袋賭前程的漢人胡人儘數一網打儘,再也不用擔心鬨出事情來了。
胡問靜搖頭:“哪有這麼容易?胡某要反複的釣魚!”
那衣衫華麗之人笑著:“是,小心行得萬年船,黃某回到隴縣之後立刻也開始釣魚。”
李朗和其餘官吏點頭支持,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手段肮臟。從大義上而言,一群官吏為了百姓的福祉冒著死罪打壓胡人,百姓不感恩就算了,竟然檢舉揭發他們就實在是卑鄙無恥到了極點,不處理這些人對得起蒼天嗎?從個人的利益上而言,自己的腦袋,自己家人的前程,怎麼都比彆人的腦袋和前程要重要。
那隴縣黃縣尉下定了決心,既然被胡問靜逼上了絕路,就隻能毫不猶豫的堅定的一條道走到黑,隴縣必須全麵複製千陽縣的方式。他坦然的道:“縱然隴縣複製了千陽縣的方式,扶風王殿下隻會查看第一個‘全縣胡人’的千陽縣,隻要千陽縣熬過去了,隴縣就穩如泰山。胡縣令要什麼資源隻管開口,大家坐在了一條船上,不分彼此。”
胡問靜毫不客氣:“有老實的胡人沒有,全部給我送過來,瞞過了扶風王後我就還給你。”
黃縣尉苦笑:“老實的胡人?我這輩子就沒見過老實的胡人!”
……
又過去了兩天,千陽縣中忽然傳出了一個消息:“扶風王殿下將會到達千陽縣親眼視察千陽縣胡人的情況。”
全縣大嘩。
一群百姓大驚失色:“為什麼扶風王殿下回來?上次不是已經有特使老爺來過了嗎?”有百姓機智無比:“一定是上次給的錢不夠,那個特使說了一些什麼,扶風王殿下一定要親眼看看。”
一群百姓驚慌極了,兩天沒跳舞,還會跳嗎?
有人怒吼:“廢話什麼,快手拉手跳舞啊,你想全家流放三千裡嗎?”
大街上立刻多了無數載歌載舞的百姓,我有一隻小毛驢的歌曲響徹全縣。
胡問靜與千陽縣官吏再次陪著一個衣衫華麗的男子在千陽縣各處亂逛。
某個男子眼睛血紅,趙三發那個蠢貨一點點眼力都沒有,上次那個不過是特使,特使可以被胡問靜收買,但眼前這個人是扶風王殿下本人啊,怎麼可能被收買?他惡狠狠的握緊了拳頭:“隻要抓住了這個機會,我就會是官老爺了!”
胡問靜與那衣衫華麗的人越走越近,那男子仔細的查看胡問靜的神情,果然卑躬屈膝諂媚無比。他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這個貴人一定就是扶風王殿下本人。
那個男子瞅準了機會,大聲的叫嚷:“扶風王殿下,我有重大冤情稟告!”
那扶風王殿下冷冷的看著胡問靜:“這就是你冒死拯救的百姓?為了一群賤人丟了自己的腦袋,值得嗎?”胡問靜長長的歎氣:“不值得!”她苦笑:“假如我說,我隻是一時衝動,騎虎難下,你信嗎?”
那扶風王殿下惡狠狠的盯著胡問靜,道:“我信!”誰會腦子有病的願意為了一群賤人付出性命?當然是被大仁大義等等言語蠱惑了,一時之間腦子進水衝動了,然後做下了無法挽回的錯事。
那衣衫華麗之人重重的拂袖:“為了你的錯誤,拉我們隴縣下水,悲哉!”胡問靜不假思索,應答曰:“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縱死俠骨香,何悲之有?”
那衣衫華麗之人冷眼看胡問靜,這句話要是換個人說,他就信了!偏偏胡問靜嘴裡冒出來的,他一個字都不信。
胡問靜懶得再與百姓繼續演戲,直接下令:“拖去挖礦!”
晃悠了半日,千陽縣中又是一群激動地縉人和胡人的聰明人被抓到了礦區為人民做貢獻。
……
一群百姓聚集在一起,越想越是不對。
有人低聲道:“第一次是特使老爺,第二次是扶風王殿下,這不對啊。”其餘人點頭,特使老爺可以收買,扶風王殿下怎麼收買?
有人觀察仔細,道:“我看那扶風王殿下與胡縣令好像異常的親近。”一群人點頭,高高在上的扶風王殿下與胡縣令平等相處,客氣談話,這難道就不是超出禮儀的“親近”嗎?這太不合理了!胡縣令雖然是官老爺,但是怎麼看都沒有資格與扶風王殿下平起平坐。
有人深呼吸,深深的感受到了現實的黑暗,他沉聲道:“真相隻有一個!”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他眼中精光四射,陽光照射的他的頭發都在閃光。“真相就是……那特使,那扶風王殿下,統統都是假的!”
眾人驚疑不定,假的?
那人神情嚴肅,眼神之中透著無比的睿智:“對,假的!根本沒有特使,沒有扶風王殿下的巡查!你們想啊,千陽縣隻是一個小地方,什麼時候來過特使了,什麼時候扶風王殿下來過了?”
一群百姓用力搖頭,生於斯長於斯,從爺爺的爺爺開始就沒有聽說有比縣令更大的官老爺來過千陽縣,至於扶風王殿下之類的沾著龍氣的大富大貴之人大駕光臨千陽縣的事情更是幾百年都沒有聽說過。
有百姓道:“十年前扶風王殿下西出秦州平亂的時候經過了陳倉城。”一群百姓點頭,這是千陽縣百姓距離扶風王殿下的龍氣最近的一次了,不過百餘裡而已。
那睿智之人用力點頭:“是啊,就算十年前秦川胡人作亂的大事,扶風王殿下都沒有到過我們扶風縣,今日國泰民安,扶風王殿下為什麼要來扶風縣?”
一群百姓用力點頭,完全不知道秦川胡人作亂是一回事,內政又是一回事,隻知道秦川胡人作亂震驚了朝野,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事,這種大事之下扶風王殿下都沒把千陽縣放在眼中,自然是絕對不會再來了。
有百姓信了那些“特使老爺”“扶風王殿下”都是假冒的,但是有點不明白:“可是,為什麼胡縣令要騙我們呢?”眾人用力點頭,實在想不通。
那睿智之人笑了:“因為有人忘恩負義!”他看著一群百姓,道:“胡縣令殺胡人,將全縣百姓改漢為胡,一定都是瞞著朝廷的,胡縣令為了我們百姓冒了大風險,一旦被朝廷知道肯定要挨罵挨打的。這是對我們的大恩德啊。可是有的人卻根本不記得胡縣令的恩德,胡縣令心寒了,所以想了辦法將這些人儘數抓去苦役。”
一群百姓恍然大悟用力點頭。胡縣令身為縣令父母官理所當然為千陽縣百姓主持公道,打殺胡人盜匪也好,改漢為胡也罷,都是胡縣令應該做的事情,百姓們壓根不覺得承受了胡縣令的恩德,更談不上想要感謝胡縣令什麼的。朝廷要處理胡縣令那是朝廷昏庸,關百姓P事?難道要因為胡縣令做了應該做的事情,百姓就傻乎乎的為胡縣令效死?開玩笑啊,百姓們是絕對不乾的。但是話說回來,百姓們雖然可以理解有人為了榮華富貴出賣胡縣令,站在胡縣令的角度肯定是不能接受的,所有胡縣令肯定要把這些會害得她倒黴的人儘數找出來處理了。
一群百姓長歎:“唉,這叫什麼事情啊。”說穿了一文不值,什麼特使,什麼扶風王殿下,都是胡縣令為了自保,想要把不安分的人統統找出來而已。
有百姓大聲的道:“我等受胡縣令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唯有對胡縣令忠心耿耿,絕不會做忘恩負義之事!”其餘百姓跟著賭咒發誓,絕不會辜負了胡縣令的深情厚誼。
一轉頭,眾人立馬叮囑至親好友:“招子放亮點,胡縣令正在清洗千陽縣呢,千萬不要撞到了胡縣令的刀下。”至親好友們用力點頭,沒想升官發財,管胡縣令搞什麼花招都不在乎。
又一日,胡問靜再次陪著某個衣衫華麗之人前呼後擁,四處巡視。
千陽縣百姓歡快的載歌載舞,發自內心的歡喜,以往跳舞是為了瞞住官老爺,保住自己的腦袋,多少有些緊張和驚慌,但是現在不同了,現在載歌載舞是為了忽悠自以為聰明無比的胡縣令而已,看胡縣令出現就像在看著一個傻瓜,平民百姓識破官老爺的陰謀詭計,反過來忽悠一個官老爺的愉悅感讓所有人的笑容真誠無比。
有百姓悄悄的道:“胡縣令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冒充扶風王殿下,這是大罪啊,隻要我出首告發,胡縣令吃不了兜著走!”周圍的百姓慫恿著:“那你快去啊,那個人一定是扶風王殿下本尊。”那百姓笑眯眯的:“你們以為我傻啊!”
胡問靜與那衣衫華麗之人四處指點,沒有一個百姓和胡人上告,人人都識破了胡問靜的卑鄙手段,釣魚釣到這麼頻繁,以為這裡是魚塘啊!
次日,果然胡問靜又陪著一個衣衫華麗的人四處招搖。全縣百姓都麻木了,胡菜鳥!
一日複一日,每一日胡問靜都與一個衣衫華麗四處招搖,扶風王殿下來了的消息天天傳播,全縣百姓熱烈的看著胡問靜,胡菜菜菜鳥!
無數百姓歡聲笑語:“能夠戲耍胡縣令於手下,吾此生足矣!”耍縣令大老爺啊,而且還不是一次兩次,彆說茶前飯後老樹夕陽之下給孫子講故事了,記入史冊都足夠了。
一群隴縣的官員看著千陽縣百姓的歡笑,紛紛奮筆疾書:“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今日知其真理也。”
……
通往千陽縣的官道中,扶風王司馬駿騎在駿馬之上,無奈的看著眼前的巨坑,一群手下正在挖土填坑,看模樣至少還要再耽誤一個時辰。
“這是第幾個了?”他問左右隨從。隨從們苦笑,一路行來,每天都要遇到三五個超級大坑,這狗屎的官道怎麼這麼爛?
司馬駿又一次說道:“必須勤加維護!”心裡其實很明白沒什麼辦法,官道的平整不在官員的政績之內,拉一群百姓去修理官道反而會增加百姓的徭役。
司馬駿隻能無奈的歎息:“慢慢來,我們一路行,一路修,這究竟是本王的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