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承你肉身,還你因果(1 / 2)

唐絢抬頭看看天空, 不動聲色的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劇烈的痛楚讓他明白不是在做夢。他看著周圍笑眯眯的胡姓親戚們,隻覺今日倒黴到了家。他慢慢的轉頭看夫人, 唐夫人已經快暈厥了。唐絢很是理解,因為他也被這巨大的消息打擊的快暈倒了。

“汙妖王胡問靜竟然是我的親戚!”

汙妖王胡問靜是誰?整個洛陽還有人不知道胡問靜嗎?

汙妖王胡問靜的大名在洛陽人儘皆知,可卻不是什麼好名聲, “無恥下流”那是說的輕了, 更惡劣的評價簡直說不出口。唐家還有女兒沒有出嫁,若是與汙妖王扯在一起,還能嫁得出去嗎?

唐絢微微閉上眼睛,身體有些搖晃, 儘管他知道在很多人的眼中唐薇竹的行為已經不符合上層貴女的標準, 不可能嫁入豪門了。可至少還能嫁個普通人家吧?普通人家可不怎麼在意唐薇竹與人出去旅行。多少普通人家的女子結伴遊玩了?唐薇竹隻是稍微比普通人家的女子超出了一點點而已。

或許唐薇竹的行為確實有些越矩了, 可他隻是一個小小的不引人注目的七品議郎, 一向謹小慎微,沒得罪什麼人, 誰會盯著唐薇竹的言行了?就像他如今對外說唐薇竹去了外婆家, 不就沒人發覺嗎?

可是,若是唐家與胡問靜扯上了關係,唐薇竹勢必被所有人盯著, 那些謊言還能瞞得住嗎?

唐絢心中一股無名火猛然冒了出來,惡狠狠的盯著那些莫名其妙的親戚, 若不是這些人,他會如此糟糕嗎?他就想一個耳光打在那個笑眯眯的老漢的臉上, 老子與你是個P的親戚!老子的表弟的媳婦的娘家人的親戚算個P的親戚!但他的身體一陣搖晃。

這些狗屎的親戚千裡迢迢的找上門,會因為他的喝罵和耳光而一聲不吭的回譙郡?隻怕隻會讓事情鬨得更大。

唐絢深呼吸,現在怎麼都無法阻止了。唐家是胡問靜的親戚的該死的事實隻怕抹不掉了, 哪怕這個親戚遠的根本不算親戚。

他努力抓住案幾,微微搖晃的身體這才沒有倒下,努力的思索與胡問靜是親戚之後帶來的改變,不,是利益。

胡問靜與賈充,與任愷有關聯,他可以憑借這個機會平步青雲?唐絢沒有這麼幼稚。

胡問靜又是兩麵大旗招搖,又是《二十四友豔行記》橫掃文壇,鬨騰得厲害吧?依然隻是一個小小的九品官,不見絲毫的晉升。

為什麼?因為胡問靜隻是一個鄉品都沒有的平民。

在大縉朝沒有鄉品怎麼當官?胡問靜能夠破格當個九品官已經是前世積福了。唐家算是有些名望,鄉品達到了胡問靜與廣大百姓仰望不可及的三品,厲害吧?全天下沒幾個吧?可是又能怎麼樣?鄉品三品的人沒有大功勞隻能出仕六品官和七品官。這是大縉朝九品中正製白紙黑字寫在律法之中的。

竹林七賢很牛逼吧?大縉朝所有人的楷模。可是就因為鄉品卡死了好幾個人的前程。

唐絢經常想,若是竹林七賢人人都像山濤一樣有牛逼的家世,還會有狂妄肆意的風骨嗎?他是不信的,正因為仕途失意才造成了竹林七賢中大部分人的肆意妄為。

唐絢定了定神,再次仔細地想著,其實大縉朝也有很多無視鄉品破格提拔的人的,比如太常張華,張華是寒門出身,他雖然不知道張華的鄉品,但是隻看“寒門”二字就知道撐死不過與他一樣是三品的鄉品,可張華卻官運亨通。胡問靜會不會也在太尉賈充的提拔下飛速提升,成為五品甚至四品官,然後反過來提攜他?

唐絢很清楚這幾乎是做夢,但他在絕望之中隻能抓住這個夢幻才能找到一絲的光明。

“你們是來找胡問靜的?”唐絢慢慢的道,要是運氣好,這些人去了關中之後再也不見,那就太好了。

那些胡姓人燦爛的笑著:“是,我們特意從家鄉趕來,就是要見見胡問靜。”那老漢開始捋須,唐絢隻看了一眼就知道這個動作是那老漢新進才學的,捋須的動作浮誇無比,分明是學某個鄉下土豪的模樣,卻又沒有學到神髓。他不動聲色的在心中嘲笑著,忽然一震,這些親戚的服裝可不像是窮的沒飯吃的人啊。

唐絢仔細的打量那些親戚。一個年輕男子不時的伸手摸著衣袖,感覺著麵料的細膩;另一個年輕男子一直在拉扯衣領,好像很是不習慣;一個抱著孩子的女子憤怒的打著孩子的手,隻是因為那孩子的手臟了她的衣服。

唐絢有些明白了,這些親戚隻怕是平身第一次穿這一身衣服。他微微歎氣,有對窮人的憐憫,有對自己遇到窮親戚的悲涼。但無論如何這些人穿著最好的衣服前來見他,他再怎麼對彼此是否是親戚進行嘲笑鄙夷和質疑,也不能否定了這些人態度上的恭敬和客套。

人以禮待之,必以禮還。唐絢坐直了身體,再怎麼不耐煩,也要好言好語的說話。他看著那些親戚臉上遮掩不住喜悅和得意,進一步猜到了這些人的目的。這些人拖兒攜女的大老遠的跑來洛陽無非是投靠發達的親戚,而這個發達的親戚不會是他這個遠的都找不到關係的親戚,而是那個同樣姓胡的汙妖王了。

唐絢慢慢的道:“你們知道胡問靜此刻不在洛陽嗎?”

那一群一直樂顛顛的親戚一齊怔住了:“不知!”

唐絢淡淡的笑,想到胡問靜一直不曾提起過家人,與這些人的關係可想而知。他慢慢的說出了整個洛陽所有人都知道的消息:“胡問靜外放關中千陽縣做縣令了。”

那一群親戚臉上洋溢著笑,互相得意的說笑:“胡問靜是縣令大老爺了!”

唐絢聽著“胡問靜”這一點點都不親密的稱呼,更加確定雙方的關係有些遙遠,這“孫女兒”三字多半不是直係,但他沒有想要深入了解的打算,隻是道:“此去關中路途遙遠,唐某可以資助一些銀錢。”

那些親戚用力點頭,憨厚的笑。

唐絢招呼仆役取了兩貫錢以及一些衣服食物,客客氣氣的遞給了親戚們:“此去關中萬事小心。”

那些親戚們出了唐家,走出老遠,一齊開心的笑:“我就說唐家一定會給錢。”“兩千文錢啊。”

那老漢哈哈大笑:“以後我們家怎麼會缺錢?”眾人歡笑,他們早就知道胡問靜去了關中,這麼大的事情到了洛陽之後隨便找個人問問就知道了,他們也絲毫不為去關中的耗費擔憂,自然有人會負擔這些費用,一路上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他們。他們去唐家就是想著能白拿一筆錢就白拿一筆錢而已。

“呸,小氣鬼,才兩貫錢。”有人不滿的道,等他們找到了胡問靜,完成了大事,有了無數的良田,誰忒麼的在意區區兩貫錢。

有人催促著:“走快些,他還等著我們呢。”那給他們買新衣服,帶他們來洛陽的人不知道他們來了唐家,還在胡問靜家的門口等著他們呢。

幾人一路笑著:“胡問靜的房子還是很大的,以後我們全家住在這裡一定很舒服。”“我不要,我要回蒙城,要麼就去譙縣,有田又有地。”“對,還是回去好,這裡又沒田地。”

唐家之中,唐絢掏出紙筆開始寫信,唐薇竹就在關中,這次冒出來的親戚關係必須讓她知曉。

“這個女兒死了就死了,還提她做什麼!”唐夫人厲聲嗬斥著,淚水在眼角打轉,好好的一個女孩子家竟然留書隨情郎出走,這種女兒打死算了!可手中卻在飛快的整理包裹,唐薇竹在關中吃得慣嗎?可有蜂蜜吃?不如讓仆役順道給她帶上一些。

唐絢歎了口氣,繼續動筆寫信:“……若有劫難……”他塗掉了劫難二字,“……若有困頓,不妨找千陽縣胡問靜,她是我們的遠親……”

……

千陽縣。

天色已經大亮,但下著雨,比往日陰暗了些。大雨已經下了兩日了,小問竹半夜醒來的時候看到胡問靜盤膝坐在床上,很是高興,死死的抱住胡問靜的手臂不放,可睡著之後又鬆開了手臂,身體更是奔放的開始打轉,從床頭轉到了床尾,又從床尾轉了回來。

胡問靜輕輕地給小問竹蓋上了被子,閉上眼睛運轉內力。最近心態有些不穩,以前策劃陰謀詭計的時候方方麵麵都考慮到了,唯恐出現一絲的漏算,而這次卻對幾個大破綻視而不見,隻想著一旦失敗就拔劍殺人。

胡問靜很清楚這是她的心態出了問題。沒有武力值的時候唯一的依靠就是不怎麼出眾的智力,輸不起,所以任何一件小事都玩命的反複謀算,但如今武力值高了,尋常幾十人困不住她了,這心態就有些猖狂了,恨不得所有事情都一劍斬去。

“身懷利器,殺心自起。”胡問靜閉上眼睛,默默的運轉內力,內力強大了,能不能壓住內心的浮躁?以後必須時刻提醒自己遇到事情要多想想,不能偷懶。

“噗!”小問竹的腳踢到了她的身上。

胡問靜小心的將小問竹的腳塞回被子裡,深刻反省:“一個小孩子的攻擊都察覺不到,也配稱作高手?嗯,以後不會在浮躁了,因為就這水平實在太差了,絕對沒出新手村。”

小問竹有姐姐在一邊,睡得特彆的香甜,直到快到午時才起來。

“姐姐,給我梳頭!”她撲到了胡問靜的身上叫著,使勁的搖晃。

胡問靜打她的屁股:“懶豬!”小問竹尖叫著到處跑。

縣衙之內,一些衙役聽到小問竹的聲音,立刻知道胡問靜終於起來了。

有人拿著幾份公文找胡問靜:“縣令,這些事怎麼處理?”胡問靜一看,都是一些水利農田的事情,毫不猶豫的道:“問我乾什麼?我會種田還是我懂水利?這些事情找專家啊?”惡狠狠的瞪那衙役,胡某沒有自帶度娘,怎麼可能搞定這麼專業的東西?

那衙役訕笑著想走,卻又被胡問靜叫住。

胡問靜道:“等等,把水利和農田的專家找來,胡某要親自處理,嘿嘿,要是敢借機貪腐,胡某就砍下他的腦袋。”誰知道那些專家是真專家還是假專家,她打定了主意一個細節一個細節的過問,雖然不懂,但是她有辦法鑒彆真偽,隻要是違法物理化學和現代常識的,那就是假專家,必須打板子。

縣衙之內隨著胡問靜的出現開始忙碌。

“不要管價格,多買些牛馬。”胡問靜批改著公文,想要種地就要有牛,馬也湊合,這種錢省不得。

她站了起來,雙手張開,大聲的道:“胡某就是賣掉了被子,也要給千陽縣買牛耕地。”小問竹看著姐姐,歡笑的也張開了手臂。

一群官吏呆呆的看胡問靜,瘋了?

胡問靜轉頭對一群官吏道:“記下了嗎?”一群官吏不知所謂。

“蠢貨!”胡問靜怒斥,“記下本官重視農耕,一心為民,破家為國的偉大情操,然後讓百姓廣為流傳。”一群官吏恍然大悟,用力點頭。

小問竹跟著大叫:“蠢貨,蠢貨!”一群官吏怒視小問竹,小小年紀就不學好,但是這些人已經和小問竹混熟了,小問竹很清楚這些人不敢傷害她,一點都不怕,繼續叫:“蠢貨!蠢貨!”李朗怒視胡問靜:“教壞孩子,你心裡就不痛嗎?”

胡問靜埋頭看公文,心裡計算著田畝產出和人口,畝產隻有一百四五十斤,田地比人口還要少些,平均每人每年大約隻有一百斤左右,有沒有雙季稻,哪怕田地空閒的時候種上不耐吃的蔬菜,她怎麼看都覺得今年的糧食不太夠,驚訝極了:“今年不會鬨災荒吧?”開了荒地反而鬨饑荒了,哪裡出了問題?

一群官員理解胡問靜的外行:“夠了,夠了。百姓不用吃的太飽,一天吃一頓就夠了,而且哪有全部吃米麥的道理,日常摻些野菜樹皮,今年一定可以熬過去的。”有官員嚴肅的反對:“怎麼叫熬?今年一定過得很開心。”一群官員認真點頭,那些農民真的都開心死了,一點點都沒有誇張或者諷刺。

胡問靜死死的盯著一群官員,吃野菜樹皮還開心了?

某個官員微笑,胡問靜雖然不是豪門大閥,但看來家中也有些錢財田地,不知道民間疾苦,不過他們這些官老爺誰不是這麼過來的呢?他溫和的道:“我等不愁吃穿,自然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可是平民百姓隻要有的吃就行了,今年開墾了不少荒地,胡人也不鬨騰,隻要沒有天災,今年的收成一定比去年好了一倍,怎麼會過不下去?怎麼會不開心?”

一群官員微笑,去年天氣陡然降溫,地裡收成大減,差點吃樹皮了,今年雖然天氣依然冷,但是有了準備,好歹不會慘到吃樹皮。

胡問靜呆呆的看著一群官員,水土還沒有流失、人口比任何朝代都要稀少、擁有“關中沃土”的關中百姓竟然要吃樹皮?可她在譙縣並沒有發現百姓過得這麼淒慘啊?但看那些官員的模樣一點點都沒有說謊說笑。她忽然醒悟,農業就是看天吃飯,譙縣運氣好,沒有受到天氣和氣溫的影響,而關中運氣不好,如此而已。

胡問靜默默的看著公文,還以為自己穿越之初就快要餓死了是非常的慘了,原來比自己慘的多得是,她隻是無數在餓死邊緣徘徊的普通人中的一個。

“何不食肉糜。”胡問靜淡淡的對自己道,她一直嘲笑和鄙夷說出何不食肉糜的司馬衷,以為自己很清楚的知道民間的疾苦,可其實她比司馬衷好不了多少。生在畝產千斤的時代的她終究不理解什麼是古代普通人的生活,以為古代人除了災害的時候需要淒慘的易子而食,平時都有吃有喝的,而現實重重的打了她一個耳光,縱然是無病無災的平坦年景,農民依然要吃野菜樹皮。胡問靜深深的歎息,這個該死的古代啊,不是農業專業畢業的人壓根無法真正的拯救世界。

“去關外找胡人收購牛羊馬匹,不要考慮價格,今年必須開墾更多的田地。”胡問靜重複說過的話,但所有人都聽出了其中的不同,好些人微微歎氣,不愁吃穿的人在基層做官之後都會產生對平民的憐憫,誰都是這麼過來的。

某個官員道:“那些胡人每日隻吃一碗野菜糊糊,最近越來越不安分了。”

胡問靜用力拍案幾:“不行!辛苦勞作的縉人都要吃野菜吃樹皮,一群什麼都不乾的胡人憑什麼可以每天吃一碗野菜糊糊?吃了胡某的野菜就必須乾活,讓他們去種地,不肯乾活的就拿鞭子抽,種地偷懶的就打!這些胡人必須學會自己養活自己。”這邊百姓都要餓死了,那邊幾千人不乾活光睡覺,胡問靜實在忍無可忍。

一群官員互相看看,也不算很過分,白養著一群胡人壓力巨大,畢竟扶風王殿下絕對不會再調撥糧草支援千陽縣了,可是每天隻吃一碗野菜糊糊的胡人們能夠做些什麼?

有官員小心的道:“必須給更多的食物,否則乾活的時候會暈倒。”一碗野菜糊糊隻能吊著命而已,若是乾體力活絕對會要人命。

胡問靜堅決反對:“本縣糧食不夠!”就算糧食夠用,讓一群胡人吃飽了,誰知道會不會造反,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拿一碗糊糊壓製胡人的作亂就萬萬不能再給他們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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