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生而為人,我很抱歉。(1 / 2)

寧靜的鄉村中, 偶爾有一些狗吠,徐大丫像往常一樣在割豬草,徐家養著豬, 豬肉不值錢,賣不出價格, 到了過年能賣就賣, 賣不出去就是自己家吃。豬肉吃著沒什麼味道,很多人不喜歡吃,但徐大丫很喜歡吃豬肉, 那終究是肉啊, 比野菜糊糊不知道好到了哪裡。

遠處有些人聲,徐大丫也不怎麼在意, 她盤算著今年的收成, 今年好像比去年又冷了一些, 地裡的莊稼會不會又減少了?她歎了口氣, 今年的豬肉或者會漲,可是即使賣了豬肉,能買回來多少糧食?她想著家中的幾個孩子, 若是今年的收成再下降, 隻怕來年天天都要吃野菜了。

怎麼才能去搞些錢, 多買些米麵屯著呢?

徐大丫隻能指望那隻渾身散發惡臭的豬能夠長的更肥一點,豬肉價格更貴一點, 賣出更高的價格。她可以不吃豬肉,一家人不能不吃米麵。

村裡的聲音更加的大了, 她背著小半筐的豬草往回走,遠遠的就看見十幾個衙役惡聲惡氣的將村裡的從房子裡趕出來。徐大丫一驚,難道是來收稅了?急忙加快了腳步。

胡問靜輕輕的給小問竹揉著手腳, 她一路騎馬疾馳,從關中趕到譙郡她隻花了十幾日,可謂是日夜兼程了,她還能忍受疲憊,但小問竹就有些吃不消了,一直懨懨的。她很是擔心,唯恐出了什麼事。

一個蒙城的衙役恭恭敬敬的道:“胡縣令,村裡的人儘數到了。”這個外地來的女子大搖大擺的進了縣衙,亮出關中某地縣令的身份,與蒙城縣令交談了幾句,蒙城縣令就命令他們這些衙役這幾日協助女縣令辦事。可辦得什麼事?為什麼關中的縣令跑到了蒙城?這個衙役滿頭霧水,依稀記得譙縣曾經出了本朝第一個女官老爺,難道就是這個“胡縣令”?那個女官老爺也是姓胡,可好像不是縣令,而是去了吏部啊?本朝有了一個女官老爺,會不會還有第二個第三個?一群衙役互相打眼色,總之不關他們的事情,老實辦事就好。

胡問靜轉頭,一群村民畏畏縮縮的看著她,她惡狠狠的看著那些村民:“本官要知道胡家的消息,越詳細越好。”

一群村民呆呆的看著她,每個人都憨厚的笑著,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與官府打交道太可怕了,寧可這輩子都不要和官府沾邊。有人仔仔細細的看著胡問靜,憨厚的笑著,女官老爺啊,不知道屁股大不大,能不能生兒子。有人笑眯眯的,女官老爺就長得這個模樣?有人很是憤怒,女人也能當官老爺?

胡問靜冷冷的看著一群村民,假如是瓊瑤式女主,這個時候該說什麼了?哦,這個時候該淚流滿麵的道,我是胡家的孫女,我爹娘死得不明不白,我想知道真相,然後跪下來向眾人磕頭。一群憨厚的笑的村民就會老老實實的交代了。

胡問靜笑了,瓊瑤這輩子沒有去過農村,更沒有去過貧窮的農村吧。

若是那些真善美的穿越女主又會怎麼處理呢?哦,她們不用想辦法,隻要幾個跑腿的丫鬟啊,帥公子帥王爺等等出去逛一圈,給幾個大娘拿拿菜籃子,給幾個大爺扛扛桔梗,那些大娘大爺就會善良的說出胡家發生的一切了。

胡問靜大笑,她一點都不信這兩個套路可以有效,但是她決定給自己一個機會,說不定她也可以做白蓮花呢?

她眼睛中含著笑意,對一群村民道:“本官受到了胡家的人的密報,胡家害死了人命。”她指著小問竹:“這就是被胡家害死的人的女兒,本官今日要替她主持公道,你們且一五一十的說出來,若是提供的線索有用,本官就不吝重賞。”

幾個衙役悄悄的看胡問靜,確定無疑這個女老爺就是本朝第一個女官胡問靜。有衙役心中立刻明白了一切,胡問靜從吏部謀了縣令的官職,如今衣錦還鄉報仇雪恨來了。有衙役目光閃爍,終於知道為什麼蒙城的縣令願意讓外地的縣令指揮本地的衙役辦事了,公事可以公辦,私事必須私辦,何況是報仇雪恨之類的大事,蒙城的縣令當然願意開個後門賣個人情給官場的同僚胡問靜。

有村民小心的問道:“官老爺,是哪個胡家?”這個村子裡姓胡的不少,也不是一族人,這簡簡單單的姓胡的人可不好說。

胡問靜道:“有個排行十七的老頭,死了的是他兒子,排行第七。”

一群村民轉頭看一家人,原來是胡三牛那一支胡家啊。

一群胡十七的家人大叫:“冤枉啊,不可能!官老爺你要想清楚了,我家可是出了一個女官老爺的!我爹帶人去找那丫頭了,很快就衣錦還鄉了!”使勁的看著胡問靜,這個女官老爺是不是就是自家的女官老爺?有些吃不準,若是胡老七的那個丫頭,見了他們肯定會磕頭啊。他們隻能拚命的看胡問靜,盼著胡問靜說一句我就是胡老七的丫頭,若是自家人總不會抓自家人吧?自家人有什麼誤會不能解釋的呢。

胡問靜笑眯眯的看著一群村民:“現在,有誰站出來揭發胡十七家嗎?”

一群村民看看胡十七家的人,憨厚的笑著,聽說胡十七家有人發了大財當了大官了,怎麼可以得罪他們?再說也真的不曾聽說胡十七家曾經鬨出了人命什麼的,這麼小的一個村子,誰家不知道誰家的事啊,哪有鬨出人命的。

徐大丫的心怦怦跳,她知道胡家哪裡鬨出了人命!她緊張的看自己的丈夫,丈夫憨厚的對那個女老爺笑著,一點點都沒有說話的意思。徐大丫急忙低下了頭,全村都不出頭,她一個外地嫁進來的媳婦怎麼能出頭。

胡問靜慢悠悠的問著:“真的沒人揭發?本官可是有賞錢的。”她取出一個錢袋,重重的搖晃,錢袋內銅錢的聲音清脆的響著。

有村民有些動搖,銅錢啊,這麼一袋銅錢至少有好幾百文吧?其他村民低聲勸阻:“你瘋了?胡家哪裡做錯了?得罪了胡家,你擔待的起?”

那起意的村民心中一凜,“擔待”啊,這個詞語是從評書戲曲中學來的,全村都沒幾個知道這文雅的詞語究竟是什麼含義,但大致就是小心報複的意思吧。他看看胡十七家,胡家在村子裡隻是普通百姓,靠租種住在縣城的門閥老爺的地過活,沒什麼錢財,可是胡家人多啊,胡十七排行第十七,不說在附近的村子裡有多少本家兄弟,隻在本村就有三個兄弟呢,幾個村子的胡家男丁總共隻怕有四五十個呢,誰得罪了胡十七家肯定會被四五十個男丁圍攻,誰家能有這麼多兄弟?

胡十七家的人大聲的道:“女官老爺,我胡家也有女官老爺的!你可想清楚了,不要信了小人的誣告。”理直氣壯極了,胡老七的死與他們一點點關係都沒有。

胡問靜皺眉,女官老爺?她微微歎氣,難道每次都要來這麼一回?她還是很想洗白自己的,總歸再努力一次,說不定可以成功轉型白蓮花呢?她道:“來人,把胡十七家的人拖下去。”

幾個衙役將胡十七家的人遠遠的帶走,直到聽不見這邊說些什麼。

徐大丫瞅準機會,對丈夫附耳道:“為什麼不說?有賞錢呢。”丈夫驚愕的看著她,仿佛從來不認識,道:“胡家哪裡出了人命?”

胡問靜等了許久,隻見村民們個個憨厚的笑,有村民大聲的道:“官老爺,一定搞錯了,我們村要是出了人命,衙役老爺會不知道嗎?”幾個衙役冷笑,那可說不準。

胡問靜將錢袋中的銀錢倒在了地上,幾百個銅錢和一個二兩的小元寶翻滾著,吸引著無數人的目光。

“誰檢舉揭發有功,這就是他的。”沒了胡家的人在現場,銀子的威力是不是可以變大了?

立刻有村民大聲的道:“我知道!胡家全家都是山賊,前些日子殺了幾百個人。”其餘村民聽著這個匪夷所思的答案大笑,有人跟著叫:“我親眼看見胡家的人殺了幾千人,埋在了地裡了。隻要把銀子給我,我就帶你們去。”

村民們哈哈大笑,開心極了,換成一個男官老爺他們定然是不敢這麼放肆的,可是一個女官老爺嘛,不調戲幾句,不戲耍幾句,怎麼向彆人吹牛呢。

胡問靜看著忠厚老實的村民們,吃吃的笑,她渾身黑得冒煙,怎麼可能走得通善良純潔的道路呢?她悠悠的笑著,抱緊了小問竹,道:“來人,把那幾個說笑話的村民拉出來打死了。”

幾個衙役獰笑著,那幾個村民臉色大變,拚命的向人群中躲,可周圍的村民使勁的把他推開,唯恐與他沾上了關係。那幾個村民被幾個衙役拖出人群,踢倒在地上,拿了棍子就是一陣亂打,瞬間就皮開肉綻,那幾個村民慘烈的嚎叫,周圍的村民驚恐的退後幾步。那些衙役隻管用力的打,幾十板子下去,幾個村民就沒了聲息。

胡問靜淡淡的道:“裡正,把那幾家人的房子燒了,全家流放。”

裡正大聲的應著,聲音中帶著顫抖和驚恐,帶著幾個衙役大步走向周圍的屋子,火焰和濃煙很快就冒了出來。

一群村民驚恐的看著胡問靜,心中再也沒了一絲的調笑和鄙夷。這個女子雖然隻是個小娘們,可她依然是官老爺啊。

有村民低聲道:“跪下,還不快點跪下!”

全村人急急忙忙的跪下,低頭看著地麵,根本不敢抬頭看胡問靜。

胡問靜放聲大笑:“真是一群賤人啊!本官好好的與你們問話,你們以為本官是個女人,不用理會,非要本官殺幾個人立威,你們才知道官就是官,可以輕易的殺光你們所有人。”

濃煙衝天而起,燒焦的氣味縱然隔得老遠依然可以聞到。

一群村民顫抖的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胡問靜冷冷的道:“現在,你們可以說真話了吧。”

某個村民用力的磕頭:“青天大老爺啊,不是小民不肯說,小民真的不曾見到胡十七家殺人啊。”

“哦?”胡問靜冷冷的道。

那個村民又磕了幾個頭,道:“那胡老七是怎麼死的,小人倒是知道。”

“那胡老七是胡十七的長子,為人忠厚老實,從小就養家,後來去了固鎮當長工,娶妻生子,他是個孝順孩子,每個月都會送錢回來給胡十七。”

一群村民七嘴八舌的附和:“是,胡老七可孝順了,有一年過年的時候扛了一頭豬回來,胡十七嫌棄注隻帶回了一頭豬,年夜飯都沒給他吃,他二話不說,帶著妻兒冒著大雪回了固鎮,初一一大早又帶了大包小包趕來了。”“有一次胡十七要給小兒子娶媳婦,叫胡老七給錢,胡老七借了好些錢給弟弟娶媳婦。真是好人啊。”“胡老七的媳婦也是個孝順的人,每次到胡十七家吃飯都是搶著乾活。”

胡問靜聽著一群村民說著原身爹娘的瑣碎小事,心裡勾畫出了他們的模樣:“嘿嘿,老實的長子,偏心小兒子的爹娘,把長子當做搖錢樹的一家人,偏偏這搖錢樹也就是個普通人。”她一點都不驚訝,以為被爹娘生出來,哪怕爹娘想要吸乾了血,也隻能洗乾淨脖子的腦殘多得是,21世紀都有不少,何況被儒教禮儀洗腦的古代人?

她沉聲問道:“本官要知道胡老七夫妻是怎麼死的。”

一個村民道:“聽說,胡老七是蓋房子的時候摔死的。”胡老七在固鎮給人幫手蓋房子,結果從高處摔下來,當場就不行了,胡十七家的人召集了附近幾個村子的胡家人,幾十人衝到了那屋主家鬨事,那屋主沒辦法,隻能賠錢。

有村民道:“聽說那屋主也沒什麼錢,四處借錢才湊了三兩銀子。三兩啊!”縱然事情過去了許久,一群村民依然羨慕著,一條人命三兩銀子,真是賺大了,若是不是胡家的人多能鬨騰,多半是拿不回三兩銀子的。

胡問靜聽著村民們的羨慕的語氣,燦爛的笑著,好一個賺大了。

“然後呢。”她隨意的問著,其實猜到了後續。

一群村民咧嘴笑:“那銀子是胡老七的賣命錢,當然歸胡十七了,買了好酒好菜,他小兒子還給媳婦打了個銀衩。”真是羨慕啊。

胡問靜看了一眼小問竹,小問竹趴在她的懷裡昏昏沉沉的,多半是累了。她很是高興,有些事情小問竹真的沒有必要知道。她會處理的。

她慢慢的問道:“那胡老七的媳婦呢。”

一群村民毫不猶豫的道:“當然是發賣了啊。”“胡老七死了,胡老七的媳婦肚子不爭氣,沒有身出男娃,留著乾什麼?”一群婦女用力點頭:“就是啊,生不出帶把的,又沒有娘家,留著乾什麼,當然是發賣了。”絲毫沒有覺得錯了什麼,規矩如此,家中沒了男子當家,當然是全部財產都被本家拿走,孤兒寡母直接發賣了。

有婦女熱情的道:“本來胡老七的婆娘在固鎮,發賣她不太容易,可誰教她貪心呢,竟然跑到村子裡找胡十七要銀子,這麼貪心的婆娘不發賣了她,難道還留著過年嗎?”

胡問靜笑了:“是啊,吃絕戶嗎?”

一群村民將女官老爺笑了,也笑了:“女官老爺也知道吃絕戶的風俗?”

胡問靜看著一群習慣了吃絕戶,以為那是天經地義的風俗的村民們,原身的爹娘都是那種被吸乾了血還覺得理所當然很是偉大的那種人,原生的娘怎麼會跑去與公公吵鬨要銀子呢,她隻會默默含淚,那是丈夫的賣命錢,給丈夫的爹理所當然。胡問靜回想那固鎮的茅草屋裡空蕩蕩的,這是所有可以賣錢的東西儘數都賣了,原身的娘實在沒了生路,迫不得已才跑去找胡十七的啊。

“很好。”胡問靜淡淡的道,能夠這麼快就知道真相真是天意啊。

眾人用力點頭,真誠極了:“青天大老爺明鑒,非是我等知情不報,胡家手中是真的沒有沾染鮮血的,胡老七是自己倒黴摔死的,胡老七的婆娘是按照規矩發賣了,胡家真的沒有沾著血。”

幾個衙役極力忍住沒有轉頭看胡問靜,原來胡問靜的身世這麼淒慘,怪不得是孤兒啊。

胡問靜笑了:“看來本官殺得人還是太少了,不然怎麼會有人敢糊弄本官呢?來人,每戶抽一男丁殺了。”原身的爹多半就是摔死的,作為胡十七家的血牛,胡十七沒道理害死了他,但是原身的娘就未必了,發賣雖然很符合這群賤人的價值觀,但是為什麼她總覺得村民們遮遮掩掩?

一群村民們驚恐的叫著:“青天大老爺,我們真的沒有糊弄你!”

徐大丫看著丈夫被衙役拖了出去,咬牙道:“青天大老爺,我說!我說!”

所有人都盯著她,有人迷惘,有人驚愕,有人開始發抖,有人大聲的嗬斥:“不要胡說八道!”

不等胡問靜下令,那些製止徐大丫說話的人立刻被拎了出去痛打。

胡問靜冷冷的道:“說!”

徐大丫眼角掃了一眼地上的銀錢,咬牙道:“胡老七的媳婦被打死了!胡老七的媳婦討要銀子,胡家的人想要發賣了她,她不從,死死的抱住門不放,還咬了人販子,結果被人販子打死了。”她嫁到這個村子好些年了,孩子也生了幾個了,卻是第一次見識到“吃絕戶”,嚇得渾身發抖,怎麼都不會忘記。

胡問靜看著周圍的房子,不知道哪一個是胡十七的家,那家的門上是不是有十道深深的帶著鮮血的指甲痕?原身的娘是不是哭喊著放過我,我還有女兒要養活?胡問靜燦爛的笑著,真是一個五好家庭啊。

一群村民點頭:“是,是人販子打死的,與胡十七家無關。”有人轉頭看徐大丫的丈夫,怎麼管教婆娘的,這個女官老爺從頭到尾沒有哭過,肯定不是胡老七的丫頭,但是怎麼看都和胡老七的丫頭關係很深,若是說了胡老七的婆娘被打死了,肯定會發飆的。有人極力擠出複雜又善良的眼神看著胡問靜:“官老爺,不是我們有意欺瞞,實在是人不是胡十七家打死的,隻說發賣了,給胡老七的女兒留個念想豈不是好。”

胡問靜燦爛的笑著:“這是滅門啊。”其餘人不解其意,隻有她知道,原身已經餓死了,若不是她穿越了過來,小問竹也隻有餓死一條路。

胡問靜不理睬彆人看她的眼神,問道:“那胡老七的媳婦的屍骨呢?”

徐大丫道:“被胡十七家的人扔在了亂葬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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