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人渣的本願(1 / 2)

一支數百人的商旅慢慢的進了武威郡, 一個向導鬆了口氣,笑著道:“現在不用擔心搶劫了。”

幾個來自薩珊波斯的胡商壓根不信, 以前絲綢之路隻需要擔心沿途的大小胡人國家的搶掠, 進了大縉西域長史府區域之後搶劫的情況就少了一大半,等進了大縉涼州區域後更是風平浪靜,幾乎遇不遇到搶劫商旅了, 但是這些年就算進了大縉的關中都不敢說沒有了搶劫商旅的事情。

一個薩珊波斯商人苦笑道:“貴霜沙人搶,疏勒人搶,龜茲人搶,車師人搶,西域人搶, 縉人搶,這生意是越來越不好做了。”其餘胡商唉聲歎氣, 聽說去年有個波斯商人膽子特彆大, 到了長安之後還要往東去,一口氣跑到了大縉的荊州,結果被荊州刺史搶了,隨從百十人除了兩個人外儘數被殺。這大縉是越來越不安全了, 比以前大漢大魏的時候差了好些。但越是治安不好生意難做,這來自漢人區域的絲綢的價格越是昂貴,做成功一票就能發家致富。

幾個薩珊波斯商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已經一路平平安安的到了這裡, 總能夠幸運到底了吧?

遠處,幾十個人鮮卑人厲聲叫道:“什麼人?站住了!”幾個薩珊波斯商人立刻拿起了刀劍, 不過幾十個人鮮卑人而已,難道也敢對幾百人的商旅動手?究竟誰勝誰負還不一定呢。

那向導看了那些鮮卑人的衣衫,笑著道:“不用怕, 那些人不是賊人,是大縉鮮卑營的士卒,隻是例行巡邏。”他對著那些鮮卑士卒揮手:“我們是來自薩珊波斯的胡人商隊。”

幾十個鮮卑士卒仔細的查驗了眾人的過關公文,這才道:“若有作奸犯科,小心砍了你們的腦袋。”揚長而去。

一群薩珊波斯胡人驚訝的看著那些鮮卑士卒的背影,就這麼走了?根據以往的經驗,遇到了大隊的官兵,商隊多少要給點好處的,他們銀錢都已經準備好了,沒想到這些鮮卑人這麼老實。

向導笑著:“早說了不用擔心,隻要進了武威郡就沒有人敢動我們一根毫毛。”這話當然誇張了,武威郡之內胡人依然會搶劫商旅的,但是這支商旅有幾百人,哪個不開眼的胡人敢動手?

他補充道:“鮮卑營是絕對不敢向商旅要一文錢的。”

幾個薩珊波斯商人不解的問道:“鮮卑人如此的……守法?”

向導大笑,鮮卑士卒守法?他笑著道:“再往前走一兩裡地,你們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商旅繼續前行,很快到了番和縣城門外。那向導指著某處道:“看那裡。”

一群薩珊波斯的商人望去,隻見百十具屍體吊在樹上,偶爾在大風之下微微旋轉和搖晃。

向導笑道:“這些人都是鮮卑營的士卒,因為殺戮搶劫商旅、殺死漢人、奸(淫)捋掠等等罪名被胡司馬斬殺了。”一群薩珊波斯的商人驚訝的道:“胡司馬?”

周圍的幾個路過的胡人聽到了“胡司馬”三字,打了個顫,立刻加快了腳步。

那向導大聲道:“是,胡司馬!你們記住了,在武威郡之內誰的話都可以不聽,不聽胡司馬的話立刻人頭落地。”他認真極了,遇到其餘官府人員還能抗辯幾句,未必沒有人情講,遇到胡司馬就是一刀殺了。

那向導指著那些鮮卑營士卒的屍體道:“這些人就是因為背後有數千鮮卑人在,以為自己武勇,以為犯了點事不過罵幾句,抽幾鞭子,結果胡司馬二話沒有,直接殺了。”他看著屍體冷笑著:“本來是沒有這麼多人犯死罪的,但總有一些蠢貨以為人多就是道理,就可以威脅胡司馬,然後呢,嘿嘿,這就是然後!”

他不屑的笑著,這些鮮卑人真是賤啊,原本不過是十幾人犯了死罪而已,偏偏整支鮮卑營都反了,然後就是被胡司馬殺儘了,這也罷了,畢竟沒想到胡司馬出手這麼狠辣,既然把包庇和反抗的鮮卑營士卒全部殺了,鮮卑人賤就賤在被殺了全營還以為胡司馬會忌憚他們人多,第二批鮮卑營士卒依然鬨事,又被胡司馬儘數殺了。

他看著樹上掛著的百十具屍體,這些鮮卑人非要被胡司馬殺了兩三次,番和縣中半數的鮮卑男青年掛在了樹上才知道胡司馬的狠辣,終於老實了。真是賤人啊。

那向導回想著,當日胡司馬殺戮鮮卑營士卒的時候他正好在場,胡司馬當真是直接就衝了進去,任那些鮮卑人胳膊上可以跑馬,空手打死牛,胡司馬就是一劍一個殺了。

“當真是血流遍地啊。”那向導長歎道,縱然事不關己,縱然已經過去了許久,想到胡司馬身上的血衣,他依然打著寒顫。

一群薩珊波斯的胡人用力點頭,深深的記住了大縉的“胡司馬”,遇到了這個人務必小心小心再小心。有薩珊波斯人低聲道:“應該是個態度強硬的好官。”其餘人點頭,殺了不守法令的鮮卑人是一件好事,薩珊波斯和其他國家也有類似的殺一儆百行為,什麼吊在大樹上,什麼綁在十字架上,什麼活埋在沙堆中,什麼剝皮抽筋掛在城頭,隻要能夠威懾住那些不法分子,各種各樣的殘酷手段多了去了,這個胡司馬也不過如此。

一個薩珊波斯商人笑道:“我曾經見過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的路上每隔幾棵樹就吊著一具屍體。”那是某次兩個城邦之間的大戰,足足死了三千多人,勝利者把敵人的屍體吊在兩城之間的主要通道之上威懾敵人。

其餘薩珊波斯商人也笑,吊死百十個鮮卑人算不了什麼的,不過若是因此能夠保證商人的安全倒是意外的驚喜。

商旅繼續向武威城而行,向導在駱駝背上晃晃悠悠,似乎打著盹。一群薩珊波斯人半信半疑的看著四周,不時可以看到大量的胡人。眾人手中握緊著刀劍,這大縉的土地上的胡人真是太多了,而且各族都有,若不是街上的房屋明顯是漢人風格,差點以為還在西域。

一個視力好的薩珊波斯人忽然驚叫:“那是什麼?”

其餘人轉頭看去,見遠處有個高塔,卻看不清楚是什麼東西。有人笑著:“大縉人也喜歡建塔?”有人道:“好大一座塔。”雖然距離有些遠,但是參考周圍的樹木和行人,大致可以判斷出那座塔的塔基至少有三四畝地大,高度可能有一二十丈。有人道:“這麼雄偉的高塔,多半裡麵是個寺廟。”其餘人點頭,不過是塔形的建築而已,塔的內部應該是中空的,供奉著神佛什麼的。

那視力好的薩珊波斯人臉色慘白,幾乎說不出話來。那向導眼睛都沒有睜開,懶洋洋的道:“那是京觀。”

京觀?一群薩珊波斯人聽不懂,什麼意思?

眾人越走越近,隻見那大到不可思議的塔竟然是個土堆,分了好多層,每一層的牆壁上似乎雕刻著什麼圓球形的物品,一層層的向上延伸,直到頂部。

“果然是個祭壇。”一群薩珊波斯人笑著,大縉人的“京觀”就是祭壇的意思啊。

某個薩珊波斯人笑了:“大概是個求雨的祭壇。”其餘人笑,縉人喜歡在城外的空地上建造祭壇求雨什麼的,這個大土堆多半就是如此了。

眾人騎著駱駝慢慢的靠近,終於走到了那巨大的祭壇麵前,仔細看著牆壁上的圖案,好些了臉色微微發白。沒想到大縉人的品味如此獨特,竟然在偌大的祭壇的牆壁上雕刻了無數的人頭。

有薩珊波斯人微微皺眉,雕刻人頭的行為有些詭異,這祭壇隻怕不是求雨的,難道是祭拜邪神的?

某個薩珊波斯人越看那些人頭越是覺得不可思議,每一張臉竟然都栩栩如生,這雕刻技術也太好了。他伸出手,去摸那雕像,究竟是哪個雕刻大師的作品?看這祭壇數不清的人頭人臉,大縉難道有幾千個大師級的雕刻匠人?

他感受著手中的觸覺,忽然一怔,再仔細的看近在咫尺的人頭,忽然淒厲的慘叫:“啊啊啊啊!”P個祭壇,P個雕刻,這個土堆分明是由數不清的人頭堆築而成。

一群薩珊波斯人臉色大變,有人不敢置信的走近觀看,顫抖著伸手去摸,果然是人臉而不是雕刻,立刻就吐了。有人麵對一張張人臉強行控製住內心的恐懼,顫抖著數著數量,驚慌的道:“這是有好幾萬人嗎?”

向導搖頭道:“隻有上萬而已。這些是在武威城作亂的鮮卑人,被胡司馬殺了,築成了京觀。”他打量著巨大的人頭京觀,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但是每看一次就對胡司馬畏懼一分。

“胡司馬……胡司馬……”一群薩珊波斯商人驚恐的看著高高的京觀,渾身發抖。若是剛才掉在番和縣外的百十具屍體還在他們可接受的範圍之內,這裡上萬的人頭就直接嚇死了他們。

“上萬人……”一個薩珊波斯商人喃喃的道,波斯也是大國了,人口上萬的城市有幾個?一次戰死上萬的事情更是想都不敢想。

向導嚴肅的看著一群薩珊波斯商人:“再說一遍,千萬不可違反了胡司馬的命令,否則你就可以在這京觀上找到自己的腦袋。”

……

武威城中。

馬隆帶著十幾騎疾馳,京觀的效果很好,各地的胡人隻要看過了京觀立馬就老實了。老實說,築造京觀的時候他是反對的,鮮卑人好不容易老實了,築造儘京觀不是刺激他們嗎?但胡問靜的態度極其的堅決,鮮卑人本來就不服漢人,刺激了又怎麼樣,築造京觀至少可以威懾那些猶豫不定的牆頭草。從目前看,似乎胡問靜賭對了。

馬隆微微歎氣,他承認他看著京觀其實也有些膽顫,上萬個人頭堆積而成的高大建築實在是太嚇人了。他回想著胡問靜平靜的眼神確定這個家夥就是個變態殺人狂,隻怕必須找個大夫給胡問靜看看。

一行人疾馳,很快到了武威府衙前,馬隆遠遠的就看到府衙前有一堆人圍著,也不知道在乾什麼,而十幾個小孩子在另一邊玩耍著,小問竹跟著孩子們跑來跑去,大聲的笑。

馬隆笑了笑,小問竹果然是因為跟著胡問靜久了不通世事,這與其他孩子一起玩耍多了,哪裡還有一絲的愚鈍?他跳下馬,想著胡問靜終於知道讓小孩子們自己玩耍了,每日像個老母雞一樣盯著小問竹有意思嗎?小孩子就該與小孩子一起玩耍。

“護軍。”府衙門口的幾個士卒行禮。

馬隆微笑點頭,大步進了府衙,猛然一震,又倒退了出來,轉頭看著府衙外的那一堆人,揉了揉眼睛,憤怒的走了過去,對一個懶洋洋的曬太陽的人嗬斥道:“你在這裡乾什麼?”再仔細的看那一堆人,真是狗屎啊,那堆人是武威郡的小吏們啊。

胡問靜眨眼,指著身邊一群席地而坐忙著寫公文的小吏道:“當然是辦公咯。”

馬隆喝道:“為何不在府衙之中辦公?”

胡問靜板著臉,驕傲無比:“荀子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胡某既然身為官員,當與百姓打成一片,從百姓中來,到百姓中去,在此處辦公就是為了讓所有百姓都知道官府與百姓親如一家,官民之間結下濃厚的官民魚水情。”

馬隆冷冷的看胡問靜,道:“老夫看你是不放心看不到小問竹吧。”兩隻眼睛直上直下的掃胡問靜,沒有見過這麼不放心妹妹的姐姐,簡直是須臾不然妹妹離開視線,這種心態是病,得治!

胡問靜堅決不承認:“官府辦公的最高境界就是公開公正透明,武威城自胡某起,官府辦事再無(黑)箱操作,天下百姓當感動胡某的恩德,為胡某立長生牌位。”都在大街上現場辦公了,誰能更公開公正透明?

馬隆習慣了胡問靜的胡言亂語,認真的勸道:“你聽老夫一眼,找幾個丫鬟伺候小問竹,幾個人看著一個,保證小問竹不會出任何的意外。”他看了一眼四周,又壓低了聲音道:“這武威城中有不少孤兒,你此刻買上一些,悉心培養,以後就是你胡家的死士,不論是居家旅行還是殺人滅口,用起來順手的很。”培養孤兒做死士這種事情是大門閥才有人手有精力有財力做的事情,以胡問靜就兩姐妹的情況壓根不靠譜,但是收養孤兒是大善事,馬隆認為大可以鼓動胡問靜去做,隻是胡問靜這人隻看利益不看道德,與她說“大善事”“積陰德”等等的言語P用沒有,比如直接拿“死士”忽悠。

馬隆認真的盯著胡問靜的眼睛,一群孤兒做死士肯定不行,但是至少可以陪胡問靜姐妹啊,隻有兩個人實在是太冷清了,有一群孩子陪著還能熱鬨一些,至少暖暖胡問靜那顆殺人狂的冰涼的心。

胡問靜用力點頭:“對,我買幾個丫鬟十幾個孤兒,然後當天晚上就被丫鬟孤兒亂刀砍死在了睡夢之中,馬護軍記得替我收屍的時候帶個大點的袋子,不然屍體不好收拾。”

馬隆怒視胡問靜,胡說八道什麼?

胡問靜大驚失色:“胡說八道?”她指著遠處的廢墟道:“你猜,這城中有多少人想要殺了胡某?你再猜,胡某買來的丫鬟、收養的孤兒有幾成的可能是因為胡某強征百姓入軍而死了爹娘而無依無靠,不得不賣身做丫鬟,不得不成了孤兒?”

她笑著:“一個黑暗的夜晚之中,一家人原本幸幸福福的吃了晚飯上床睡覺,哥哥挑燈苦讀四書五經,姐姐在燈下做女紅,弟弟在哭喊,妹妹在四處亂跑,爹娘在房間中為了增加國家人口做貢獻,昏黃的燈光下平和又寧靜,忽然,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子拿著刀劍帶著人踢爛了大門闖了進來,‘武威城中所有百姓拿起刀劍跟隨胡司馬殺胡人!殺光胡人!保衛家園!保護妻兒!不從者殺無赦!’然後,這個寧靜溫馨的家就破碎了,爹爹不肯跟隨胡司馬殺胡人,當場就被砍下了腦袋,哥哥姐姐娘親戰死了,弟弟妹妹在亂軍中再也找不到了,隻有你一個人孤零零的活了下來,成為了可憐的孤兒,你恨不恨胡司馬?現在,胡司馬竟然偽善的笑著,要收養你,要培養你作為死士,你會不會在胡司馬睡著的時候乾掉她?”

馬隆打了個寒顫,慢慢的道:“原來你不找丫鬟,不收養孤兒,是因為你信不過他們。”

胡問靜平靜的道:“‘以己度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像都是貶義詞?可是我卻奉為皋臬,若是我與彆人易地而處,我會怎麼做?我若是那個因為胡司馬死了全家的人,我是定然要殺了胡司馬全家的。”

馬隆歎氣,道:“當兵打仗……”他覺得不妥帖,換了個詞語:“剿匪定然是會得罪人的,小心些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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