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問靜用力點頭:“是啊,所以我絕對不會讓小問竹離開我的視線。”府衙雖大,卻也是一個圍牆內的宅院,想要小問竹健康的成長就必須讓小問竹在宅院外與小朋友們一起玩耍,但是因此帶來的一係列安全問題就必須由她死死的盯著。
馬隆道:“你可以讓你的手下盯著,隻要那些成年人不靠近就行。”他記得胡問靜有一些從家鄉帶來的手下的,隻要趕走了那些心懷叵測的成年人和心存怨恨的十來歲少年,一群四到八歲的孩子會有什麼危險。
胡問靜斜眼看了馬隆一眼,笑道:“也是啊。”馬隆立刻看出了胡問靜的言不由衷,也不多言,胡問靜很有可能就隻有小問竹一個親人了,盯緊些也是應該的。
他問道:“涼州局勢比我們預料的好,南麵的羌人氐人吐穀渾人沒有造反作亂的跡象,鮮卑人和其餘諸胡有了裂縫,這涼州在一年內絕不會出亂子。”
馬隆的嘴角含著笑,還以為涼州立刻要四處烽煙,沒想到局勢還算不錯。他道:“我已經發了緊急公文給朝廷和征西大將軍,朝廷的援兵很快就回到。”其實“很快”兩個字有些水分,涼州到關中和洛陽隔著千山萬水,信鴿都要飛十幾日,朝廷的支援能夠在半年之內到就是燒了高香了。
馬隆盯著胡問靜的眼睛,笑道:“頂多半年,你就是七品督尉兼西平郡安夷縣縣令了,老夫就把西平郡的防務交給你,一心一意駐紮在武威郡。”馬隆當然想要把胡問靜安置在武威郡,西平郡是他的鮮血,他熟悉西平郡的一草一木,而且有胡問靜在武威郡就算胡人再來一次數萬人作亂,胡問靜至不濟也會帶領大軍退守古浪峽,牢牢地卡住胡人進入秦州雍州的咽喉,涼州再亂也有收拾的餘地。可是馬隆隻是“平虜護軍兼西平郡太守”,作為護軍他可以肆意的調動涼州的軍隊,作為西平郡太守他卻不能插手武威郡的政務,在朝廷派人填充空虛的武威郡府衙之前,馬隆可以臨時用軍法治理政務,任由胡問靜管理地方,但絕不可能真正的給胡問靜武威郡內某個縣縣令的職務。胡問靜想要有個文官的職務在,就必須在西平郡內當官。馬隆權衡許久,由胡問靜駐紮在西平郡,而他在武威郡重組軍隊才是最好的選擇。
胡問靜急忙諂媚的笑著:“卑職拜見馬護軍。”
馬隆大笑,若不是見過胡問靜殺人,真是想不到眼前的無恥之徒竟然是個猛將。他問道:“接下來該如何?”朝廷任命的新武威郡太守等官員至少半年後才能到,這半年時間是他和胡問靜插手地方政務的最後機會,力求將武威郡乃至西涼的根基再打得堅實一些,就算半年後的新太守是“扶風王第二”一心死頂胡人,有半年的底子在至少可以多支撐幾年。
不遠處,小問竹掏出幾塊糕餅,撕開了分給其餘孩子,一群孩子每人吃著一小塊糕餅,開開心心的笑。
胡問靜對著小問竹揮手,小問竹卻沒看見她,她也不在意,對馬隆道:“想要西涼的胡人不作亂,其實隻有兩個辦法。其一,西涼各地駐紮十萬大軍,胡人敢作亂就殺,敢欺壓漢人就殺,敢對大縉不滿就殺,敢不說縉人言語就殺,有一萬殺一萬,有百萬殺百萬,殺到胡人老老實實講道理為止。”馬隆搖頭,這點絕不可能,大縉朝絕不會任由邊疆的將領手中有數萬大軍,他作為涼州最高的將領的品級不過是五品平虜護軍,直係軍隊不過三五千人,還要分派在西平郡和武威郡兩地,這西涼有十萬大軍的美夢就不用做了,浪費睡眠質量。
“其二是給胡人洗腦,強迫他們說縉人言語,穿縉人衣衫,取縉人姓名,廢棄所有胡人的習俗、文字、衣衫、語言,鼓勵胡人和漢人通婚,凡是胡漢混血儘數都算是漢人。如此頂多五十年,那些心中以為自己是胡人,仇視漢人的胡人都死光了,這西涼就遍地都是漢人了。”
馬隆苦笑,這個計策雖好,卻不是他能夠用的,他隻要眼前鎮住西涼的局勢就好,幾十年的未來的事情洛陽的皇帝陛下都沒有考慮過,他考慮這麼多乾嘛。
胡問靜攤手,除了這兩點還有什麼辦法壓住西涼局勢?鮮卑營隻是權宜之計,若是時日久了定然會被胡人識破,反而成了培養胡人領袖的搖籃。
馬隆不以為意:“所以你殺了那些有威望的鮮卑人。”武威郡內各縣的鮮卑營在短短一兩個月內被殺了好幾輪,鮮卑年輕男子中有威望的人被儘數殺了,如今的鮮卑營聽話的很,幾年內不足為患。
“有沒有短期內能夠讓胡人安穩些的辦法?”馬隆問道。
胡問靜對這個問題想了很久了,西涼胡人的問題是民族問題,是經濟問題,是仇富問題,是入關問題,絕不是她這個半桶水的人可以解決的。
馬隆瞪她,孰為汝多知乎。
胡問靜咬牙:“我有一計,可安穩五年。”
馬隆大喜,瞪一眼就瞪出了辦法,以後必須多瞪幾眼。
胡問靜雙手負在身後,抬頭看太陽,臉上散發著聖潔的光輝,道:“建立足球隊!”
馬隆愕然,足球,什麼東西?
遠處,有幾個男子女子看著小問竹開心的玩耍,心裡恨的發抖,我的家人死了,萬惡的胡司馬的家人卻笑得這麼開心?
一個男子握緊了拳頭:“我也要讓胡司馬品嘗一下痛失家人的味道!”他獰笑著,打不過胡司馬還打不過小問竹嗎?胡司馬百密一疏,沒有想到他們會對小問竹下(毒)手,隻要他們跑得快,保證在胡司馬趕到之前一拳打死了小問竹。
“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那男子厲聲道,其餘幾個男子用力點頭,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一定要殺了胡司馬的妹妹。
一個女子冷笑著:“何必我們親自動手。”她一把扯過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悲傷的道:“小爽,你知道你爹爹是怎麼死的嗎?”小爽悲傷的點頭:“姑姑,我記得,是胡司馬殺的。”
那姑姑摸著小爽的腦袋,柔聲道:“你真是好孩子。”指著小問竹道:“小爽,看見那個穿漂亮衣服的女孩子了嗎?她就是你的殺父仇人胡司馬的妹妹。”那小爽握緊了拳頭,眼中冒出炙熱的仇恨火焰。
那姑姑道:“小爽,你假裝和她玩,殺了她替你爹爹報仇。”周圍的人低聲道:“對,小爽,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去殺了那個小女孩子報替你爹爹報仇!”“殺了那個小女孩子,你爹爹在天有靈也會誇獎你是個孝子!”“是男子漢就該替父親報仇,殺父之仇都不報,這還是人嗎?”“小爽已經是男子漢了,一定會替父報仇的!”
小爽用力點頭,帶著驕傲,惡狠狠的看著小問竹:“我一定會殺了她!”那姑姑用力的點頭,從衣袖中摸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塞到了小爽的手中,又替他藏到了衣袖之中,道:“你慢慢的走過去,不要緊張,靠近胡司馬的妹妹後就殺了她!”周圍的人耐心教導著:“要刺心臟!”“要刺這裡!”“使勁的刺!”
小爽用力點頭,慢慢的走向小問竹。
那姑姑和一群人期盼的看著小爽,愉快的笑著,殺了萬惡的胡司馬算什麼報仇,隻有殺了萬惡的胡司馬最疼愛的妹妹,讓她一輩子痛苦才是最大的報仇。
那姑姑低聲道:“夫君,我替你報仇了!”周圍的人惡狠狠地看著小問竹,血海深仇立刻就會煙消雲散了。
那小爽越走越近,眼看距離小問竹隻有二三十步了,站在府衙門口的幾個士卒陡然衝了過去,一把扯住小爽,厲聲道:“你乾什麼!”七八隻手在那小爽的身上掏摸,立刻找出了匕首。
那小爽努力掙紮著:“放開我!我要報殺父之仇!”
一邊辦公的小吏中有人指著小爽姑姑一群人道:“是他們指使的!”
一群士卒立刻衝了過去,那小爽姑姑等人發一聲喊,四散的奔逃。
馬隆驚愕的看著,轉頭看胡問靜,胡問靜卻在向小問竹揮手:“問竹繼續玩吧。”小問竹用力點頭,歡笑著和小朋友玩耍。
胡問靜轉頭看馬隆,道:“隻要那些心懷怨恨的成年人和十幾歲的少年不靠近就行?馬護軍的心地太善良了,竟然以為世上沒有凶殘的小孩子和毫無人性的利用孩子的成年人?”
她冷笑著望著那小爽姑姑等人或被士卒抓住,或拚命的奔逃,望著那小爽被捂住了嘴依然嗚嗚的叫著。
“護軍以為陪小問竹玩耍的是周圍百姓的孩子?其實那些孩子是胡某從其他郡縣招募的新搬遷到武威郡的移民的孩子中千挑萬選出來的。每個小孩子在陪小問竹玩耍前都嚴格的搜查了全身,莫說匕首了,就是一根針都不會有。”
“護軍以為那些小吏隻是被胡某逼著在府衙外辦公,其實那些小吏中有一半人的任務就是死死的盯著周圍行為鬼祟的人。”
“護軍以為那些士卒隻是日常的給府衙站崗,其實他們的任務是阻攔任何靠近小問竹的人。”
“武威城中無數人想要胡某姐妹生不如死,胡某從家鄉帶來的手下就可靠了?胡某的那些手下以前不是地痞就是無賴,胡某敢信任他們?胡某的衣食住行全部都是胡某親手打理的,那些手下不過是做些苦力而已。”
“護軍以為胡某隻是不信任武威城的人,有大把的手下可以用,其實胡某誰也不信。胡某帶著小問竹殺賊,進衙署,平叛,那是因為胡某比護軍還要孤家寡人,護軍還有信任的人,胡某卻一個都沒有,哪怕讓小問竹親眼看到我殺人,我也隻能時時刻刻帶著她。”
馬隆驚愕的看著胡問靜,絲毫沒有感到被打臉,胡問靜如此的小心謹慎超出了他的預料,他認真無比的道:“你病了。”
胡問靜慢慢的笑了:“我知道。”她知道自己是迫害妄想症患者,知道自己真是可憐啊,可是每一次她想給人類以信任,立刻就會發現她的擔憂成真。還沒穿越,原身家族乾乾脆脆的背叛了原身全家;譙縣的手下叛變了一大半;武威郡內被她拯救的百姓告狀的告狀,刺殺的刺殺。她能信誰?她敢信誰?
馬隆不知道胡問靜經曆了這麼多背叛,卻多少能夠猜到,孤女定然經曆了無數次的背叛和遺棄。他努力笑著:“以後你就是七品督尉兼縣令,有權有勢有兵,再也不會有人敢背叛你了。”
胡問靜淡淡的笑:“但願如此。”
一些士卒帶著那小爽過來,小爽不斷地掙紮著,憤怒的看著胡問靜,嗚嗚出聲。馬隆皺眉,真是不好處理啊。
“殺了。”胡問靜一點點的猶豫都沒有。
馬隆愕然,殺那些指使者是應該的,殺一個七八歲的什麼都不懂的被指使的孩子,需要這麼殘忍嗎?
胡問靜認真的道:“難道隻要找個孩子殺我,我就隻能放他走?信不信明天全城的孩子都跑來殺我?我才不管他是孩子是老人是男人是女人,拿起刀劍的就是敵人,誰想要殺我,我就殺誰。”
馬隆微微轉頭,確定胡問靜真的是變態殺人狂。他很想責怪幾句,卻終究沒有開口。
那些朝廷的大佬們可以憤怒的指責胡問靜毫無人性,強調關愛,強調仁義,他難道也要傻乎乎的強調仁義?
拿起刀劍的就是敵人!這是所有拿著刀劍的士卒心中最堅信的道理。
馬隆忽然笑了,轉頭看胡問靜,認真的道:“老夫現在百分之一百確定你的未來隻有從軍一條路,朝廷中絕對容不下你這種人渣。”胡問靜微笑,世上人渣多如牛毛,不差胡某一個。
小問竹跑了過來踢打馬隆的腳:“你才是人渣,你全家都是人渣。”
馬隆蹲下,用力的點頭:“小問竹真聰明,爺爺也是人渣,爺爺全家都是人渣。”哪個當兵的手中沒有老弱婦孺的鮮血?仁義之師隻在駢文之中。
胡問靜笑道:“護軍現在知道胡某為什麼很高興在西平郡當官了吧。”留在武威郡中真是睡覺都要睜隻眼睛啊。
更遠處,一群武威城的百姓看著官兵追擊幾個指使小孩子刺殺胡問靜的人,嘖嘖稱奇。
有人道:“這年頭還有人敢刺殺胡殺頭?”胡殺頭殺了上萬人呢!
又是一人笑道:“真是不要命了。”區區幾個人也敢打胡人渣的主意?
有人搖頭,看都不敢看胡問靜的方向,在鮮卑人攻破武威的時候還不覺得,看了那人頭京觀之後竟然嚇得睡不著覺。
有人嚴厲的教育家人:“寧惹閻羅王,莫惹胡司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