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縉中央調查團關於武威胡人作亂的調查結果很快出爐, 二十個調查官員一致認為馬隆的報告屬實,數萬胡人作亂攻陷武威城, 全靠軍假司馬胡問靜力挽狂瀾, 當然,這“數萬”的數量上或許微微有些無法確定,畢竟上萬胡人首級可能是作亂的胡人全軍覆沒, 可能是隻殺了部分,可能是殺良冒功,但作為給朝廷看的調查報告,數字的量級正確已經是非常的了不起了,殺一報百的軍報到處都有,這“數萬胡人”上報的理直氣壯。
王敞慢慢地道:“隻是,有些事情……”他看著一群官員們,是把所有事情都彙報上去, 還是選擇性的報告?或者在公開的報告中挑選部分, 而給皇帝陛下的密奏中才寫清楚所有事情?大家必須統一一個意見。
一群官員看王敞的眼神複雜極了,王敞這是不甘心胡問靜立了大功, 想要繼續抹黑她?
王濟哀傷地看著王敞, 輕輕地拍他的肩膀:“老王啊老王,哪裡跌倒就要在哪裡爬起來, 你被胡公寫小黃文搞臭了名聲, 你就同樣寫小黃文搞臭她。”聲音又大又清楚。一群官員點頭:“對, 以牙還牙, 以小黃文對小黃文,切不可做沒品的事情。”
王敞死死地看著一群官員,老子擔心的是你們羨慕妒忌恨,背後下黑手!
一群官員看著王敞詭異的眼神, 這是想要拉他們下水一起坑死胡問靜?眾人堅決的低頭喝茶,官場之中損人利己的事情不妨多做,損人不利己的事情腦殘才會去做。
王敞轉頭看王濟,眼神中似有千言萬語,王濟在前來武威的路上無時無刻不在嘲諷“武威胡人作亂”的真相,現在胡問靜多少有些把柄在手,會不會想要玩死了胡問靜?
王敞慢慢的試探道:“若是隻上報戰績屬實,這西涼隻怕就是胡問靜和馬隆的天下,那匈奴人劉淵是定然無法出人頭地了,王將軍可能接受?”
王濟看著王敞,心中鄙夷極了,王敞這草包又一次栽在了胡問靜的手中,現在想要拿他當刀子使?這麼赤(裸)裸的挑撥手段三歲孩子也不會上當。他真誠的看著王敞,義正言辭的道:“王兄,胡問靜雖然與你有私人過節,但是如今是為了國家大事,我等做事必須憑良心,決不可因私廢公。”他轉頭看著一群官員,一群官員用力點頭,今日大家同坐一條船上,說什麼都必須讓王敞老實一些。
王濟繼續對王敞道:“王兄,胡問靜縱然在平亂的時候略有虧小節,但是瑕不掩瑜,事急從權,隻要平定了胡人作亂,有什麼事情做不得?若是你我與他易地而處隻怕有些事情也是必須做的。”一群官員詭異的看著王濟,大家都在一個房間之中,至於這麼大聲嗎,就差吼叫了。哎呀,不好!
一群官員終於理解了王濟幾乎嘶吼的原因。這裡是客棧,是胡問靜的地盤,你說胡問靜有沒有派人盯梢?說不定這薄薄的客棧牆壁後麵有幾十個人耳朵正貼在牆上傾聽呢。
一群官員用最大的音量附和:“對,雖然胡司馬有些細節魯莽了些,但是當時戰況千變萬化,哪裡來得及尋找更穩妥的辦法?為了大局,自然沒有考慮的那麼周全。”“當日數萬胡人攻陷武威,形勢萬分危急,胡司馬很是果決啊。”這些話統統都是好話,就算被胡問靜聽見了也不吃虧。
王濟用力的握住王敞的手,深情無比,轉頭對著門口大聲的吼:“國家需要胡問靜,朝廷需要胡問靜,必須需要胡問靜。請王兄看在王某的麵上,為朝廷舉薦胡問靜吧。”
王敞死死的盯著王濟,這個到底是不是王濟?難道不知不覺換人了?為什麼對著大門吼?腦子有病?
其餘官員卻很是理解王濟的退縮,本來小小的黑一把胡問靜是小事情,胡問靜殺官員立威是事實,他們據實稟告有何不可?但是王敞擺明了要借此機會往死裡整胡問靜,公報私仇沒什麼大不了的,誰沒有假公濟私公報私仇過?可是這平定叛亂的功勞實在是太大了,胡問靜若是一個男人肯定立馬就成為封疆大吏了,誰敢抹殺這直上青雲的大功就是與胡問靜結下死仇,王敞或許不在乎,他們與胡問靜無仇無怨,憑什麼與胡問靜不死不休?
王敞心中一寬,慢慢的看著一群調查團的官員,道:“所以,你們決定報喜不報憂了?”王濟和一群官員堅決搖頭,什麼叫報喜不報憂?他們隻是為國家和皇帝陛下留下了一個有用的人才,一片公心,何來私情,怎麼能用這報喜不報憂呢?
眾人斜眼看王敞,這報喜不報憂中帶著濃濃的不甘和諷刺啊。但是,眾人認為自己都是無辜路人甲,此刻萬萬要擺明了立場,但凡稍有“據實稟告”都會被胡問靜和馬隆視為王敞一夥,名字寫在了必殺的仇人名單之上。
“正是,胡問靜的大功必須稟告陛下。”王濟和一眾官員微笑著,聲音特彆的大和整齊,就算胡問靜沒有派人在牆外監聽,也要讓客棧中的路人甲們聽見他們對胡問靜的一片至誠,萬一王敞這個蠢貨回到京城之後不顧眾人的意見,在皇帝司馬炎麵前打小報告,坑了胡問靜的大功勞,至少胡問靜可以清楚的知道與他們無關,冤有頭債有主,千萬不要搞錯了仇人。
大縉中央調查團飛快的寫上報的公文,所有人一一簽字畫押,眼看王敞心不在焉的也簽了字,眾人心中這才稍定,立馬飛鴿傳書回京城,然後就像馬隆辭行。
“我等尚有要事,必須立刻回京城。”王濟和一群官員雙目含淚,依依惜彆。
胡問靜驚訝極了:“諸位才到武威,不好好的看看武威的風光,匆匆而彆,可是胡某招待不周?”
王濟親熱的看著胡問靜:“胡公何出此言?白頭如新,傾蓋如故,我與胡公神交已久,今日一見傾心……”好幾個官員同時悄悄的踩王濟的腳,“一見傾心”的套話不能對胡問靜說,人家是女孩子!王濟心中後悔極了,這些套話說得太多了,完全是不經過大腦脫口而出的,他不動聲色的飛快補救,“……引為生死之交,若王某遇到意外,妻兒老小唯有托付胡公了。王某真心想要和胡公多接觸幾日,沾一些胡公的絕世文韜武略,但有一絲收獲,亦是王某一輩子受用無窮……”一群官員悄悄擦汗,差點以為王濟是在和當事大儒請教,司馬暢暗暗記下,必須背得滾瓜爛熟,將來才會像王濟這般腳都在抖,嘴巴卻自顧自的說下去。“……實在是天意弄人,王某等人公務在身,身不由己,必須立刻趕回京城。”
胡問靜皺眉,王濟等人跑了也好,誰想見他們,但是還有些話想要問王敞呢。她轉頭盯著王敞,道:“王兄昨日被舍妹傷了,隻怕貴體有恙,還請多休息幾日,若是路上內傷爆發吐血而死,那就是舍妹的不是了。”
王敞惡狠狠的盯著胡問靜,什麼叫做貴體有恙?什麼叫做被舍妹傷了?你竟然還敢提這件事,老子還沒找你索賠呢。
王濟等人同情的看著王敞,胡問靜是不會輕易放過王敞了。但是死道友不死貧道,王敞的事情與他們有什麼關係?熱情的道:“是,胡司馬考慮的周到,那王兄不妨留在這裡養傷,我等且先走一步,也好為王兄準備棺……藥材。”
司馬暢看看王敞,再看看胡問靜,猶豫極了,是不顧兄弟義氣先跑了,還是留下來一起赴難?
王敞揮手:“你先回扶風郡,放心,我稍微緩幾日就來。”胡問靜能有什麼事情找他,頂多一兩天就說完了,他快馬加鞭說不定還能趕上大隊人馬一起回洛陽。
司馬暢用力點頭,這是王敞要他快點回扶風郡召集大軍救人啊。“表哥放心,我一定儘快回到扶風城。”堅持啊,我回到扶風城就召集大軍殺入涼州。
馬隆客客氣氣的挽留:“諸位且再待一日,馬某也好儘一些地主之誼。”你們匆匆而來,我禮物都沒有準備好呢,想要走也要等我備好了重禮啊,馬某是懂得規矩的,絕不會讓你們空手而歸。
王濟和一群官員微笑著看著馬隆:“護軍為國為民,能夠見到護軍身體安康,我等已經收下了最大的禮物。”誰忒麼的在乎你懂不懂規矩,眼看王敞和胡問靜要單挑了,我們現在不跑難道等著王敞被胡問靜打趴下了再站隊表態嗎?這事情與我們無關,彆牽扯我們。
大縉中央調查團眾人甩下了王敞告辭而去,王敞瞥胡問靜,道:“說吧,有什麼事情?”
馬隆站在一邊裝死人,胡問靜的能量不小啊,和皇親國戚關係好的沒話說。
胡問靜直接極了:“我隻想要一個小小的西平郡縣令,你能不能幫把手?”王敞皺眉看胡問靜,上次還以為胡問靜隨口胡說,此刻舊事重提,胡問靜是真心想要一個小小的西平郡縣令?
他認真的對胡問靜道:“西涼不怎麼被朝廷看重,馬護軍有平定禿發樹機能作亂的大功在,也不過是五品的護軍兼西平郡太守而已。武威胡人作亂論規模和影響肯定是不及一口氣殺了四個涼州刺史的禿發樹機能了,哪怕是考慮到你動作快,將危機扼殺於搖籃之中,朝廷將功勞提上一等,難道收複武威城一座城池的功勞還能和收複秦州涼州兩個州的功勞相比?朝廷嘉獎七品武將職兼文官縣令職幾乎到了極限。”這個封賞是王敞在出京之前和父親王愷仔細的討論過的,若胡問靜收複武威城的消息屬實,那麼按照朝廷的慣例,嘉獎多半就是在七品的平虜中郎將長史,或者同樣七品但是能夠單獨領軍的中黃門尉督尉兩個官職中挑選一個了,而西涼沒什麼人願意來,武威郡府的文官又儘數遇難,給胡問靜兼職一個縣令也不難。
王敞頓了頓,道:“隻是……你是一個女子……”大縉朝任用女官已經驚世駭俗了,若是再任用一個女武將這朝廷隻怕要大亂了。
馬隆和胡問靜互相看了一眼,他們也是擔心這一點。
胡問靜熱切的看著王敞,道:“所以,我才要你幫忙啊。”以為被你潑酒是白潑的?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胡某被你潑了一臉的酒水,讓你的麵子到了天上,你怎麼著也該回報胡某才對。
王敞怒視胡問靜,轉身四處的找,果然在不遠處找到了小問竹:“王某還有P個麵子!”被一個五歲小女孩打倒在地慘叫,以後必須待在家裡絕不出門。
胡問靜大驚失色:“二十四友的龍頭老大怎麼可能打一個五歲的小孩子?王兄在酒樓之中怒斥手拿利劍的胡某,卻被一個小孩子打倒,這是王兄的高尚節操啊,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高!實在是高!”
王敞冷冷的看著胡問靜,開始在身上找紙筆,這兩句實在是太棒了,必須記下來,然後掛在書房的門口,看誰還敢譏笑他手無縛雞之力。
他想了想,道:“我可以儘力為你活動一個縣令的職務。”隻能看運氣了,不敢保證。
胡問靜堅決反對:“萬萬要保住中黃門尉督尉的職務!縣令保不住就拉倒,胡某不在意。”她認真的教王敞:“護軍給我請求的職務是督尉兼職縣令,朝廷大臣要是不答應,你就先發動人要求給我封賞六品官員。扁鵲見蔡桓公怎麼說的,病向淺中醫,胡某分分鐘收複了武威城正是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不封賞六品騎都尉天下不服,其餘人肯定不肯啊,然後你就站出來做和事佬,不如就給個七品黃門尉督尉吧。”她豎起大拇指搖晃,看,搞定!
王敞擦汗,想要開窗就要拆屋頂?“好,我試試。”他咬牙道,不太明白胡問靜為什麼死死的抓住兵權不放,一個女孩子家家當將領有什麼好的。他認真的提醒胡問靜:“你雖然很能打,但是你要記住,將軍百戰死,刀劍無眼,你就是再能打也難免會丟了性命,到時候留下你妹妹一個人怎麼辦?”
王敞轉頭看小問竹,小問竹蹲在一邊細細的看著一朵野花,完全沒注意這邊說些什麼。
胡問靜淡淡的道:“這個狗屎的世道,還有選擇嗎?”
王敞以為胡問靜說得是胡人作亂,微微歎氣,確實有軍隊在手才安心一些。他道:“我會儘力而為的。”又不死心,還是問道:“你就不考慮在洛陽當個京官?其餘地方不好說,禮部肯定沒問題。”
胡問靜搖頭,好不容易能夠當武將,怎麼都不會輕易的放棄的。
王敞沉默一會,忽然笑道:“也是,以你的汙名怎麼有資格在京城當文官?”極力鄙視她:“你學會寫字了嗎?”胡問靜一手毛筆字爛的天怒人怨啊。
胡問靜怒了:“誰告訴你胡某隻有汙名的?隻要胡某願意,分分鐘就寫一篇碾壓二十四友的雄文!”
王敞哈哈大笑,斜眼看胡問靜:“寫小黃文的也敢說大話?果然是不要臉啊。”
胡問靜拍桌子:“來人,拿紙筆來!今日讓你見識一下胡某的絕世文章。”一群士卒看胡問靜,哪來的紙筆?
馬隆站在一邊微笑,小黃文作者?是了,原來昨日王濟手中的《二十四友豔行記》真的是小黃文啊,就說這名字怎麼有些古怪。他心癢難搔,王濟一臉崇拜的表情肯定是假的,但是能夠被王濟帶在身邊,這片小黃文多半有些與眾不同,是不是也該去搞一本看看?馬隆看向遠處,怎麼派去打探胡問靜來曆的人還沒有回來?這西涼之地真是太偏僻了,找一本小黃文都要去洛陽嗎?
胡問靜抬頭看天,抄襲什麼絕世文章呢?身為穿越者隻要不要臉還怕沒有絕世文章嗎?她四下張望,忽然看到了遠處新開業的酒樓,大喜:“有了!”抄《嶽陽樓記》啊。
【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乃重修嶽陽樓,增其舊製,刻唐賢今人詩賦於其上,屬予作文以記之……】
胡問靜大喜,真是太貼切了,隨便改幾個字就行,比如“太康三年春,胡問靜謫守武威郡……”
“哈哈哈哈!”胡問靜厚顏無恥的狂笑,絕世雄文立馬到手。
王敞打哈欠,胡問靜字都寫不工整,怎麼可能寫出絕世雄文,洗洗睡吧。
胡問靜負手而立,45°角看太陽,絕世好句從口中緩緩而出:“太康三年春,胡問靜謫守武威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
王敞繼續打哈欠,垃圾文。
“……予觀夫武威勝狀,在祁連山。銜遠山,吞大河,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此則武威樓之大觀也……”
王敞和馬隆一齊大笑,武威郡當然是靠著祁連山,可是武威城中的酒樓距離其臉上十萬八千裡啊,怎麼看都看不到祁連山的,至於“吞大河”更是胡扯,武威城隻有石羊子河,這條河雖然不小,但是怎麼都沒資格用“大河”稱呼。
胡問靜怒視兩人,寫文章重要的是好看,誰在乎真相!
王敞努力板起臉,果然寫文章的為了押韻或者好看,隨便什麼地理物理化學感情深情愛情親情統統都會瞎寫。
馬隆努力找優點:“幾句環境描寫還是很……”貼切肯定不能用,“……富有想象力的。”
王敞又是大笑。
胡問靜繼續道:“……若夫淫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曜……”
馬隆和王敞都是一怔,彆看這區區幾十個字與武威城的風光P關係都沒有,但每一個字都很是講究。
“好文!”馬隆真心誠意的道。
王敞緩緩點頭,真情實感肯定是沒有的,西涼有個P的淫雨霏霏,但是這文字是真的好。
胡問靜掃他們一眼,道:“……山嶽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楫摧……”
馬隆輕輕的跟著念著,隻覺區區十二個字寫出了一個淒厲的畫麵。
王敞陡然怪叫一聲,嚇得小問竹跑了過來。“等一下!等一下!來人,拿紙筆來!該死的,怎麼還沒有拿紙筆來?”隨手脫下了外套,從地上撿了石塊就在衣服上書寫。
他諂媚的對著胡問靜笑:“麻煩重新說一遍。”胡問靜瞪他,知道胡某的絕世雄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