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渝帶了數百人一路追殺, 下定了決心不殺光了賊人不罷休,可惜天太黑,地太廣, 沒有多久就把人追丟了。她恨恨的看著四周, 明明月色明亮,為什麼稍微遠了一些就黑漆漆的一片呢。她厲聲喝道:“這群王八蛋去哪裡了?”她其實很少口出汙言穢語的, 但此時此刻怒到了極點,什麼禮儀都拋之腦後了。
白絮也帶了百餘人趕到, 遠遠的就叫著:“賊人呢?賊人呢?”周渝惡狠狠的看著漆黑的遠處, 仿佛那裡有幾千幾萬的賊人。
白絮看四周, 彆人賊人了,黑暗之中這裡到底是哪裡都搞不清楚了, 估摸著應該是在江陵城東北方向。她惡狠狠的罵了幾句,這才感覺到了手心巨疼,火光之下隻見手掌都是鮮血,也看不清是虎口裂了還是被粗糙的木棍磨破了掌心。
周渝深呼吸, 終於隻能無奈的道:“算了, 就地休息。”隻能等天亮再說了。
黑暗中, 忽然有人淒厲的慘叫:“啊!”周渝等人翻身而起握緊了刀槍。遠處有歡呼聲傳了過來:“抓住了一個!”
覃文靜得意極了:“我就知道肯定有很多賊人就躲在黑暗處,隨便找找就抓住了一個。”轉著手腕打量著那賊人,落到了本姑娘的手中看你怎麼死。
周圍的百姓興奮地舉著火把四處尋找,樹木, 草叢,巨石,甚至泥坑中都認真的檢查,驚起鳥獸無數,卻再也沒有找到一個賊人。
覃文靜大聲的道:“彆著急, 我學過跟蹤術,等天亮了就能根據腳印找到賊人去哪裡了。”一群百姓怒視覃文靜,等天亮了黃花菜都涼了。
……
江陵城東麵七八十裡的某個樹林之中,越來越多的賊人聚攏過來,好些人踉踉蹌蹌的到了樹林之中,長長的舒了口氣,就癱倒在了地上再也不願意動彈。逃亡了一夜,起初黑暗仿佛是救星,躲進了黑暗就是躲過了追殺,可是當擺脫了追殺之後,這黑暗就成了殺星,隻覺官兵隨時會從黑暗中殺了出來,這精神一直繃得緊緊的,直到此刻才微微有些放鬆。
張昌看著躺在地上的賊人們,心中竟然有些得意,他在召集賊人作亂的時候就留了後手,約定了若是事有不諧,那就在此處相聚,這一後手果然起到了大作用。他略微的看了一下人數,竟然有七八百人,好些人是趁亂肆意妄為的災民,眼看營地中反殺賊人,必然要清算犯下的罪,急忙和賊人們一起逃出了營地。他仔細的尋找,沒有在人群中找到哥哥張味和弟弟張放,心中的得意立刻消散了,張味和張放此刻還沒有趕到這裡與他彙合,隻怕是凶多吉少了。他心中一寒,這就是老天爺給他的劫數?
張昌抬頭看著天空,心中惴惴不安,若是太陽到了頭頂的時刻依然沒有追兵,那就是他逃離了天劫,若是……時間一分一秒的接近,他的心越跳越快。
樹林中有災民一邊哭泣,一邊憤憤不平的大罵:“沒有天理!這沒有天理啊!我隻是拿回我應得的東西,為什麼要殺我?我替刺史老爺乾了這麼久,難道還不值得幾袋大米嗎?”有賊人鄙夷的道:“胡說,老子親眼看見你殺了人。”那災民更怒了:“我要拿回我的工錢,那個人幫著刺史老爺不肯給,我殺他有什麼錯?要不是他阻攔我拿會我的東西,我會殺他?他該死!就是該殺!就因為殺了他就要殺我,這沒有天理!”周圍的百姓一齊跟著嗬斥世道不公平,他們是多麼憨厚的百姓卻被刺史老爺和刺史老爺的狗腿子欺負。一群賊人鄙夷極了,這些百姓比他們做賊的還要無恥和下賤。
忽然,一陣笑聲傳了過來,笑聲是如此的暢快和發自內心的喜悅,幾乎感染了所有人。
眾人驚愕的轉頭望去,隻見張昌麵對太陽站立著,身上仿佛籠罩著金色的光芒。
張昌慢慢的轉身,嘴角,眉梢,眼角,頭發絲,鼻毛,臉上的每一個部分都帶著勝利者的毫不掩飾毫不虛偽的歡笑,他贏了,他贏了!他度過了天劫,他從此以後將更上一層樓。
周圍的賊人和災民驚訝的看著張昌,原本以為是有人嚇傻了,沒想到張昌的眼神像泉水一般的清澈,絲毫沒有打了敗仗的絕望和無助,反而帶著真心的喜悅。
張昌傲然負手而立,俯視著七倒八歪的躺在地上的賊人們,太陽照射在他的臉上,麵如冠玉。
他燦爛的笑著:“兄弟們,你們以為我們輸了?不,是我們贏了!”他大聲的笑著,越笑越是得意和開心,一群賊人驚訝的看著他,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事。
張昌豪邁的大笑,指著東麵,大聲的道:“我們跟著太陽,去征服陽光照到的地方!”
一群賊人看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張昌,失敗後的絕望和沮喪一掃而空,仿佛感受到了來自偉大的神靈的感召,流淚道:“是,頭領!”
兩個時辰後,十餘裡外的華容縣被張昌攻破,縣內數千百姓被張昌裹挾,拿著柴火棍繼續向東。
張昌騎在一匹毛驢上,揮舞著手中的菜刀,厲聲高呼:“我要打下竟陵!”
一群賊人大聲的歡呼:“打下竟陵城!”輕易的擊破了華容的戰績鼓舞了所有人,整個荊州隻要不遇到胡刺史手下的那些瘋子,天下就是他們的。
張昌望著東邊的天空,心中反複的思索,隻覺胡問靜的那些手下絕對想不到他竟然一口氣殺向了竟陵城。
一個賊人緊張的看著西麵,官兵會不會再追來?他小心的對張昌道:“張哥,我們是不是該動作快點?”他其實不同意竟陵城,搶劫華容是因為他們現在什麼都沒有,不搶劫吃的都沒有,難道餓死渴死?但既然搶了一票大的就該立刻找個地方過快活日子,何必去打竟陵呢,要是胡問靜的大軍殺到還有好果子吃嗎?
張昌大笑,他最喜歡愚蠢的收下了,沒有愚蠢的手下怎麼顯示他的高瞻遠矚?他昂起來頭,雲淡風輕的道:“休要懼怕,張某料定此去竟陵必勝,而官兵絕不會追來。”
四周好些賊人看了過來,張昌更得意了,傲然道:“胡刺史不在營地之中,周渝白絮李朗之流的首要任務就是守住營地,被張某大肆屠戮了一夜之後定然如驚弓之鳥,絕不敢妄動,定然拚命的在加固柵欄。此其一也。”雖然他知道“大肆屠戮一夜”背後的真相是他大敗了,但是屠戮就是屠戮,一夜就是一夜,他絲毫沒有誇張,隻是沒有提到最後的結果而已。
一群賊人點頭,公社之內不是在救死扶傷就是在清理廢墟。
張昌繼續道:“周渝李朗等人一夜廝殺,疲倦欲死,此刻多半正在酣睡休息包裹傷口,哪裡有空來追殺張某。此其二也。”
一群賊人心情輕鬆了不少,官兵曆來都是裝裝樣子的,哪有賊人手腳勤快,官兵此刻說不定在吃慶功酒宴。
張昌看著不停點頭的賊人們,笑道:“縱然周渝李朗抽調一些探馬搜索張某,又哪裡會想到張某沒有潛入近在咫尺的江陵,反而去了江夏郡的竟陵。此其三也。”
一群賊人點頭,他們都想不通張昌為什麼不躲起來,反而要一路往東攻城略地,官兵又怎麼可能想得到。
“有此三者在,周渝和李朗等人定然不知道張某已經攻下了華容縣,更加想不到張某直撲竟陵。竟陵毫無準備,定然一舉攻克。隻要張某拿下了竟陵,江夏郡唾手可得,取了江夏郡,張某就可以順江南下取江東,再建吳國,你們不是開國將軍就是開國丞相,封侯拜相,人人富貴無比。”張昌大聲的道,越想越是美妙,宏圖霸業儘在心中。
一群賊人心中火熱,封侯拜相啊,當賊真是有光明前途。
忽然,有賊人驚恐的尖叫:“官兵!有官兵!”
張昌眼珠子都要掉了,官兵?為什麼有官兵?怎麼可能有官兵!他顫抖的叫著:“抄家夥!並肩子上啊!”
遠處,覃文靜帶了百十人早就發現了賊人,可是賊人人多勢眾,竟然有幾千人,雖然好些看上去是新被裹挾的百姓,但是怎麼也不是百十人可以對抗的。她有些猶豫,不如再等等,周渝白絮等人的隊伍就在後麵,等人到齊了就有把握多了。卻看見有一個百姓倒在地上,一個賊人拿著刀子揮舞著威脅,覃文靜大罵:“王八蛋啊!大夥兒跟我殺賊!”率先衝了出去。
張昌驚恐的看著追上來的官兵,隻有百十人,他心中大定,大概是華容縣附近的鄉勇反應過來了,想要反殺他們。他淡淡的道:“來人,迎戰,殺了那些官兵祭旗。”他一點點都不覺得有什麼問題,此刻他的手下已經有數千人了,士氣正旺,難道還怕那區區幾百人?
追兵中一道人影猛然越眾而出,殺入了賊人當中,所過之處賊人儘數被殺。
張昌倒吸一口涼氣涼氣,瞬間認出了那條人影:“覃文靜!”該死的,這些人不是華容縣的鄉勇,而是胡問靜的手下。
張昌手腳發抖,為什麼這些人這麼快就追了上來!為什麼!他死死地咬住牙齒,厲聲怒吼:“與他們拚了!”完全沒在意這句話中帶了多少的絕望,怯懦,無助。
數千賊人發一聲喊,卻隻有千餘人衝向了覃文靜,其餘人或者左顧右盼尋找逃跑的方向,或者一動不動。
張昌臉色大變,王八蛋啊,這些人是裹挾的百姓,隻要有機會就會逃走的!他厲聲叫道:“一日為賊終生為賊,你們以為官兵會放過了你們?官兵隻會殺光了你們所有人,拿你們的人頭去領賞!”
一群被裹挾的百姓驚慌失措,隻覺很有道理,什麼時候見過官兵講道理了?畏畏縮縮的跟在其餘賊人身後迎向覃文靜等人。
張昌厲聲道:“殺了官兵,人人有肉吃,有酒喝!”
一群被裹挾的百姓驚慌的四顧,也不知道該打仗還是該抱頭鼠竄。
張昌惱怒到了極點,不知道他是在給他們富貴嗎?他聲嘶力竭的怒吼:“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覃文靜聽見了喊聲,大喜:“我找到賊頭了!”奮力殺向張昌的位置。
一群賊人奮力攔住,有賊人厲聲嘶吼:“不要怕,他們好些人都是女子,抓了她們回家做老婆!”
汙言穢語立刻激發了賊人的血性,人多對付人少本來就很有鬥誌,男人欺負女人就更加鬥誌爆棚了,無數賊人大呼小叫,士氣爆棚。覃文靜大怒,在賊人中左衝右突,隻是賊人實在太多,殺了一個還有一個,她衝殺了幾次也無法靠近張昌。
一彪人馬飛快的靠近,遠遠地就看見了賊人,周渝大喜,厲聲道:“殺賊!殺賊!殺賊!”眾人呼叫著加入了戰團。
一群賊人大驚,又是一隊官兵!好些經驗老道的賊人看似在拚命廝殺,其實四處張望,若是情況不對就要立刻逃走。更有賊人後悔極了,當賊就要有東躲西藏的覺悟,怎麼鬼迷心竅跟著張昌想要造反做亂了,這是當賊的能做的事情嗎?
張昌額頭冒出了冷汗,為什麼這些人死死地糾纏著他!為什麼就不能讓他順順利利的取得江夏郡,建立不朽的功業!他看著胡問靜的手下們瘋狂進攻,心中發狠,厲聲道:“頂住!弟兄們給我頂住!”
張昌的眼睛都紅了,為什麼胡問靜有這麼多能打的手下?為什麼那個名不見經傳的覃文靜忽然成了猛將?為什麼漏夜廝殺,胡問靜有越來越多的手下?
這不合理!
張昌瞬間看透了天意,一道靈光從九重天射入他的身體,萬物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金鱗本非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周渝、白絮、覃文靜、回涼、周言、李朗……這些人原本都是營地中的普通人,但是因為被他的龍氣激發才陡然出現了變異,成為了一代名將。
是他!是他激發了這些未來的絕世名將!
張昌心平氣和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隻要他擊敗了周渝覃文靜等人,這些人就會瞬間明白誰才是真命天子,誰才是天下的霸主。當年曹老板手下的名將張遼、張郃、徐晃、龐德、高覽、文聘哪一個不是投降過來的敗軍之將?隻要他能夠擊敗了眼前的追兵,那麼覃文靜周渝等人就會像張遼張郃一般向他投降,成為他征服天下的大將。
張昌仔細的看著戰局,目前雙方膠著,分不出勝負。他立刻笑了,那些被裹挾加入的百姓艱苦作戰是不行的,打順風仗卻最在行了,隻要殺得一兩個官兵,這些老實巴交的農民就會變成賊人,然後他就會有絕對的人數優勢擊垮了官兵。
張昌的嘴角露出了微笑,想著:“若是擒拿住了周渝和覃文靜,張某當親自解開她們的束縛。”又仔細的看戰局,好像有幾個賊人異常的勇猛,竟然與覃文靜鬥了十幾個回合不分勝負,他心中更加的愉快了,將星不僅僅在胡問靜這一邊,他這邊也有嘛。
遠處,白絮帶著百餘人趕到:“殺賊!殺賊!”殺入了賊軍之中,氣勢如虹,賊人慢慢的後退,卻很快又穩住了腳跟。
張昌笑了,他贏了。他望著遠處的覃文靜周渝白絮等人,大聲卻又柔和的道:“覃文靜,周渝,白絮,你們輸了,不如投降了張某,張某一定會奉諸位為上將!”他飛快的脫掉了上衣,像捧著龍袍一樣捧在手中,大聲的道:“隻要你們投降,你們就是朕的開國大將!”
覃文靜驚訝的呆了,你丫腦子有病嗎,哪隻眼睛看到我們輸了?周渝氣得臉色都青了,營地竟然被這種白癡攻破,簡直是黑曆史。
張昌見周渝等人不理他,倒也是在意料之中,招攬敗軍之將是要在對方被捆起來之後的,他此刻招攬是攻心之計,顯示出強大的自信,提高己方賊人的士氣,降低敵方的士氣,此消彼長,己方賊人自然大勝了。
他看著戰局,若是降服了周渝等人,打下了竟陵之後是不是該信任她們,讓她們各領一軍分兵攻打其他地方?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自然是要的。
斜刺裡數百人衝殺了出來:“張昌休慌,我來助你!”
張昌遠遠的望去,看清是張味和張放,欣喜若狂,兩個兄弟活著代表他果然度過了天劫,然後就能發展的更加的強大。他傲然看著天空,今日肯定會得到周渝等人的投降,他的實力會更加的強大。
他大聲的道:“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其餘賊人一齊跟著歡呼,有了張味和張放的生力軍,那麼他們就必勝無疑。
“啊啊啊!”慘叫聲四起,張味和張放的數百人瞬間就被白絮帶人連殺數十人,四散潰逃。白絮大笑:“這也算援軍?殺光了這群垃圾賊人!”身後百餘人一齊歡呼,轉身又殺入了賊人之中。
張昌死死的看著逃得飛快的張味和張放,口中發苦,不怕有神一般的對手,隻怕有豬一般的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