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亮心中冰涼又憤怒,這群小人竟然想要阻止他登基為帝?他冷冷的看著張華,今日說什麼都要順順利利的給胡問靜辦好了幾個小官員的任命,而且要用最華麗的方式贏取這場勝利。
司馬亮大聲的道:“荊州民心不穩,吳國餘孽眾多,若無重兵留守,隻怕荊州匪亂叢生,再不複為朝廷之地。當給荊州刺史胡問靜開府,置兵,以鎮荊州。”
張華失聲道:“什麼!”他呆呆的看著司馬亮,這家夥是不是瘋了?
大殿中一群官員冷冷的看著司馬亮,朝廷絕對不可能通過給胡問靜開府的決議的,司馬亮不過是想要開窗戶卻說要砸爛屋頂而已。好幾個司馬家的王侯冷笑,司馬亮的算計真是美妙啊。
司馬乾懶洋洋的道:“四哥,非邊鎮、非宗親不得帶兵,這是本朝的鐵律,四哥難道不知?”
司馬亮微笑著看著司馬乾,果然跳出來打擊他的威信了,若是他被司馬乾打壓了下去,朝中百官還有誰會服他?
司馬亮柔聲道:“荊州得自東吳,百姓民心未附,多有造反,荊州刺史胡問靜剛上任就遇到刺客行刺,遇到門閥作亂,遇到東吳餘孽造反,身背數十創,血染鎧甲,猶自不肯停歇,高呼‘荊州是大縉朝的荊州,誰敢作亂人人得而誅之’,‘大縉朝萬歲萬歲萬萬歲’,荊州百姓聞者無不落淚……”
大廳中一群人盯著司馬亮,你真是會編故事啊。
司馬亮用力揮手:“……如此忠臣,難道會背叛大縉?如此豪傑若不得賞,豈不是顯得我大縉朝刻薄功臣?如此混亂之地難道不是邊疆?胡刺史開府置兵鎮守邊疆,何處不符合大縉朝的鐵律?”
司馬乾不屑的笑:“四哥真是會顛倒黑白啊,荊州竟然也是邊疆重地了。”
司馬亮冷冷的掃了司馬乾一眼,司馬乾無德無才,死變態一個,絕對沒有資格當皇帝的,司馬乾此刻站出來一定是其他王侯授意,給其他王侯做開路小卒子而已。司馬亮的目光越過司馬乾,落到了一群司馬家的王侯身上,站在司馬乾背後的是誰?是司馬彤還是司馬倫,難道是司馬攸?不對,司馬乾再不要臉也不可能投靠了子侄輩的司馬攸的,而且司馬攸與司馬乾一向關係不怎麼好,司馬乾怎麼會投靠司馬攸呢?
司馬亮的目光從一張張臉上掠過,看到了一張張幸災樂禍,以及想要將他從帝皇寶座上拉下來的醜陋臉孔,他心中憤怒,卻又好像少了些什麼,心中陡然一震,終於想到少了什麼了。
他有九個兄弟,老大司馬師老二司馬昭老三司馬伷老六司馬京都死了,應該還有五個兄弟在,可是這大殿中卻隻有四個人,他、司馬乾、司馬彤、司馬倫。
司馬亮盯著司馬乾的眼睛,忽然溫柔的笑了:“五弟,沒想到你竟然投靠了七弟司馬駿,司馬駿給了你什麼好處?”司馬亮看明白了,大殿中少了老七司馬駿,大縉朝的征西大將軍、扶風王司馬駿。
大殿之中傳出了一陣吸氣之聲,無數官員轉頭看龍椅,金燦燦的龍椅上一個五歲的小男孩無精打采的打著瞌睡。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司馬炎失去了龍椅,司馬家的王侯共逐之,為什麼征西大將軍扶風王司馬駿就沒有出現在這裡?司馬駿分明是最有資格奪取皇位的人之一。
一群官員盯著司馬乾,瞬間領悟了原來司馬駿才是深藏不露的大BOSS啊。
禦史中丞馮紞喃喃的道:“司馬駿?”轉頭看司馬攸,道:“怪不得,怪不得!”
其餘官員也看司馬攸,聽說當年司馬攸的兒子司馬冏想拉攏司馬駿對抗司馬炎,結果被司馬駿拒絕了,原來司馬駿是想要自己做皇帝啊,這就難怪了。
司馬倫死死的盯著司馬乾,厲聲道:“老五,你竟然投靠了司馬駿?”一群司馬家的王侯惡狠狠的盯著司馬乾,就等他的回答。
司馬乾仰天大笑:“胡說八道!”
司馬乾與其他司馬家冷笑一聲,司馬乾怎麼會承認呢,但是司馬亮這麼說一定是有證據的。一群司馬家的王侯互相看了一眼,大殿中至少有幾百個碳爐,可謂是溫暖如春,可是一群司馬家的王侯們心中冰涼。
司馬顒盯著司馬乾的眼神之中冒出了一絲寒光,他仔細的計算了京城的司馬家幾十個王侯的資格,老一輩都不堪一提,年輕一輩隻有司馬攸司馬越與他三人最有資格成為皇帝,可他從頭到尾沒有考慮過司馬駿,司馬駿一直老老實實的待在關中,沒有出現在洛陽的權力中心,司馬駿又憑什麼爭奪皇位?司馬顒認為司馬駿是清高也好,是認為自己老了也好,總而言之是不想當皇帝了,他一度為去掉了這個最強勁的對手而慶幸,沒想到他太幼稚了。
怎麼可能有人會看不上至高無上的帝皇的權柄?
怎麼可能有人明明有三分之一的幾率當皇帝,卻故作清高的放棄?
怎麼可能有人手中有兵有將有地盤卻甘願看著彆人當皇帝?
司馬顒心中殺氣翻滾,司馬駿根本是想要假裝置身事外,讓黨羽司馬乾搞風搞雨,將其餘有資格爭奪皇位的人儘數拉下馬,然後才慢悠悠的從幕(後)走到了台前,悠然的坐在了龍椅之上。
司馬顒無法抑製心中的殺氣,若是司馬駿站在他的眼前,他一定一劍殺了司馬駿。想要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想要卞莊刺虎?這世上哪有這麼容易的事情!他轉頭看司馬越,果然從司馬越的眼睛中看到了一抹寒光。他轉回了頭,盯著腳尖,默默地想著,司馬越也沒有想到司馬駿參與了進來。
司馬顒又抬起頭,眼神中已經沒有了殺氣和凶光,靜如止水,司馬亮是不可能有資格做皇帝的,他隻是為真龍開道的蟒蛇而已,但這條蟒蛇的觸覺很敏銳,先是勾結了胡問靜,又揭穿了司馬乾和司馬駿勾結的真相,他大可以讓司馬亮繼續蹦躂下去,炸出更多的幺蛾子。司馬家除了京城之內的幾十個王侯,還有兩百個王侯呢!
司馬顒踏出一步,心平氣和的道:“汝南王皇叔說得對,荊州是古來兵家必爭之地,吳國餘孽多有作亂,若大縉失去了荊州則天下大變,荊州此刻應該等同於邊鎮,胡問靜應該可以開府置兵。”他想過了,隻要把司馬亮推在前麵頂風頂雨,他就可以在後麵看著其餘有意皇位的司馬家宗室倒下,然後他隻要打倒一個廢物司馬亮就行了。
一群司馬家的宗室驚愕的看著司馬顒,完全不知道司馬亮什麼時候拉攏了司馬顒的。
司馬亮大喜,果然他隻要露出王霸之氣就會有無數豪傑爭相恐後的投靠他,他用力的對著司馬顒點頭,你隻要跟著老夫,老夫當了皇帝就讓你當太尉。
司馬顒畢恭畢敬的微笑還禮,隻要他裝出一副跟隨司馬亮的模樣,司馬亮就會坐視他發展勢力,他大可以把被司馬亮打倒的各路宗室儘數拉攏過來,在司馬亮以為天下無敵,馬上就能坐上龍椅的時候反戈一擊。
司馬越看著司馬亮和司馬顒眉來眼去,瞬間就猜到了司馬顒的目的。前一日還在嘲笑司馬亮看不清現實,小人得誌的司馬顒怎麼可能投靠司馬亮?司馬越冷笑幾聲,大聲的道:“平原王皇叔是不是支持扶風王皇叔,與胡問靜能不能開府有什麼關係?平原王皇叔說得對,本朝非宗室非邊鎮不能領兵的鐵律萬萬不可破了。”
司馬乾呆呆的看著司馬越,支持我?不可能啊,他與司馬越基本沒什麼聯係。難道司馬越才是司馬駿的支持者?
司馬乾看看司馬亮,給誰做皇帝都可以,就是不能給司馬亮,他大聲的道:“司馬駿文武雙全,才德兼備,本王支持他為帝又如何了?總比遇到禿發樹機能作亂就嚇得不敢進兵的懦夫要好。”
司馬亮大怒,王八蛋!
其餘司馬家的王侯看著司馬亮司馬乾司馬顒司馬越,一齊冷笑,每個人眼神中都閃爍著精光。事情到如今已經很明顯了,薑是老的辣,司馬亮司馬乾早就看穿了想要在幾十個王侯之中殺出一條血路成為皇帝僅僅依靠自己是沒用的,必須建立最廣泛的同盟。
一群司馬家的王侯惡狠狠的看著司馬亮等人,拉攏權臣,拉攏其餘宗室,如此惡毒卻又普通的詭計有什麼難以破解的?老子也可以拉攏權臣,也可以拉攏其餘宗室!
一個司馬家的王侯微笑著對著張華拱手:“張司空,今日大雪,本王正好有一壺美酒,不如我們小酌幾杯。”
另一個司馬家的王侯一把扯住身邊的宗室,直接道:“你以後支持我吧,我當了皇帝,你想分什麼王都可以。若有違誓,天誅地滅。”
東瀛侯司馬騰大聲的叫著:“大家支持司馬駿皇叔,隻有司馬駿皇室才有資格當皇帝。”惡狠狠的看司馬攸,你也配和司馬駿相比?
司馬攸一直想要告訴眾人,這胡問靜投靠司馬亮一事詭異莫測,隻怕是賈充司馬炎的奸計,但是看司馬騰挑釁的眼神,忽然想到讓這些廢物你打我我打你都死光了多好,何必提醒他們呢,他淡淡的看著司馬騰,道:“你是司馬越的兄弟,自然是緊緊跟隨司馬越了。”
張華看著大殿之中一群司馬家的王侯吵成一團,無奈的揉著腦袋,忽然開始懷念司馬炎當皇帝的時代了,至少是在正正經經的開朝會。
這一日的朝會鬨到了午時,司馬亮力排眾議,終於通過了胡文靜撰寫的荊州官員委任名單,而胡問靜沒能開府,卻得到了五百士卒的編製,可謂是司馬亮大獲全勝。
司馬亮誌得意滿,他已經在朝廷中戰展示了自己的能量,雖然與反對者很接近,算不上碾壓,但是依然占有優勢,很快就會有無數的王侯大臣主動投靠他。
司馬亮大聲的笑道:“這大縉朝終究是賢達之輩的大縉朝!”
一群文武官員聽見言語從風雪中回頭張望,站在太極殿門口囂張大笑的司馬亮簡直令人討厭。
有官員搖頭歎息:“若是司馬亮登上了龍椅,我等隻怕唯有退隱了。”另一個官員點頭,原本當官的未必一定需要在這次的皇位之爭中站隊的,但是現在說什麼都不能讓司馬亮成為皇帝,必須選擇一個希望大的王侯跟隨其後。
……
在大縉朝滿朝文武深刻思索誰最有可能當皇帝,然後跟隨在其身後的重大時刻,賈充在第二天悄悄的出了京城。
賈南風小心的叮囑著:“父親此去沛國萬事小心。”她不是很明白為什麼大冷的天賈充竟然要去沛國,但看看四周,堂堂權傾一時的太尉出京竟然沒有幾個官員前來送行,在風雪之中更是淒涼。父親是覺得在京城無聊,不如回沛國過年吧。
賈南風想著,也有些蕭瑟之感,但要她大冬天舍棄繁華的京城跑去沛國,她是絕對不做的。
荀勖認真的勸賈充:“眼看就要過年,此去沛國過年也是很好的,但是過完了年要儘快回來,朝中不可一日疏忽。”都是奸臣,沒必要說什麼“天下不可無公”之類的肉麻言詞,若是賈充意興闌珊,那麼去沛國度過一個安靜的沒有賓客的落魄年,賈充多半就會被淒涼的現實激發了鬥誌,身在朝廷隻能前進不能後退,一旦停下了腳步就是粉身碎骨,說什麼都要繼續在朝廷之中搞風搞雨。
馮紞也勸道:“司馬家此刻極力拉攏各位大臣,太尉定然可以重獲昔日榮光。”司馬炎遜位了,胡問靜叛變了,這些困難不會因為躲到沛國就消失,留在朝廷之中重新選擇一個可靠的宗室再次抱上大腿才是奸臣的最佳選擇。
賈充笑了:“老夫豈會頹唐?老夫去沛國處理一些要事,過完年立刻回來,這大縉朝的朝廷若是沒了老夫怎麼成?”
賈南風和荀勖馮紞都笑了,隻要賈充還有鬥誌,為什麼去沛國那隻是小事。
風雪之中,幾十輛馬車五六百護衛慢慢的啟程,身後是零零碎碎的祝福聲:“太尉一路小心。”“該死的,這麼這麼冷,快回去吧。”
賈充的馬車走出老遠,在某個樹林前有數百人和幾輛馬車在路邊等候著他。小問竹趴在馬車的窗口,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接著雪花,扁著嘴看胡問靜:“姐姐,根本沒有六個花瓣嘛。”手心中的雪花要麼化了,要麼一坨坨的,哪裡有漂亮的六個花瓣,姐姐瞎說。
胡問靜在雪中舞劍,劍光四射,雪花盤旋,聽見小問竹叫她,隨手一翻手腕,劍身上立刻沾染了雪花,遞給小問竹看:“看,這片就是六個花瓣的,還有這片,這片,這片。”
賈充的馬車在小問竹的附近停下,笑著打開了布簾,道:“莫要玩耍了,趕時間。”這麼大的雪早點尋個地方躲雪啊,在這裡扮雪人嗎?北風淩厲,他說完了話,正要縮回腦袋,忽然隱約聞到了一股黃瓜的清香,立刻知道胡問靜這個小氣鬼摘了所有的黃瓜,笑道:“問竹,給賈爺爺一根黃瓜。”
小問竹什麼都大方,就是對食物不大方,看看馬車中堆成山的黃瓜,猶豫了許久,挑了一根最細最小的隔著馬車遞給賈充:“最後一根,我也沒了。”急急忙忙的扯上了布簾。
賈充斜眼看胡問靜,大富大貴之人竟然在乎一根黃瓜?這孩子還要好好的教育啊。
胡問靜卻欣喜的抹眼淚:“我家問竹越來越可愛了。”彆嫌棄隻有一根小黃瓜,換成以前小問竹黃瓜皮都不會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