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關女兒的未來, 王老爺發揮了超級主觀能動性,不僅僅完美的完成了胡問靜的命令,從王梓晴的丫鬟仆役、情郎的鄰居、譙縣門閥、陳縣令、衙門老公差手中得到了大量的資料, 進一步深挖那情郎的人際關係人生經曆,短短一天之內得到了那情郎的全部資料。
“那情郎叫做丁觀,譙縣人氏……”這是丫鬟提供的,王母為求穩妥還悄悄的試探了, 王梓晴紅著臉認了的,絕對不會錯。
“……八歲還尿床……”這是丁觀的隔壁鄰居提供的,她記得非常清楚, 因為那天丁觀的娘親追著丁觀打,所有街坊都聽見了。
“……最近幾年買了很多不堪入目的話本……名單如下……”這是譙縣的書鋪老板和丁觀的玩伴們共同提供的,可能有遺漏, 但是不會差到哪裡去,不僅譙縣就這麼大,誰買了什麼書, 不僅僅書鋪老板會認真記下努力發展客戶的更大價值,而玩伴們對話本擁有良好的分享精神, 大致上每個人看過的話本重合度極高。
胡問靜和王老爺王夫人一條條消息的看下去, 深深的感動了。
“王梓晴運氣不錯啊。”胡問靜認真的道, 從目前的資料中看, 丁觀不像是一個為了婉轉走裙帶路線攀胡問靜的高枝而接近王梓晴的人。
王老爺和王夫人用力點頭,開心的嘴角都要裂開了,最怕的就是王梓晴遇到一個懷有青雲直上的雄心壯誌的大好男兒, 現在看來還算是男有情,女有意,基本在正常婚姻和愛情的範圍之內。
胡問靜深思了, 這不科學啊,為什麼就沒人想到打王梓晴的主意曲線攀附她呢?
王老爺欲言又止,王夫人轉過了頭。胡問靜一瞅,懂了:“混蛋啊!信息差!”
王家能夠得知她當了縣令,當了將軍,當了刺史,那是因為有朝廷命官陳縣令看在王家與胡問靜關係密切的份上給他透風,不然王老爺之類的小地方小門閥照樣完全不知道朝廷官員的動態,譙縣距離洛陽一千裡地呢,誰有本事派人常駐洛陽,時不時來回一千裡地送消息?門閥都不知道胡問靜已經是大官了,普通小人物有什麼理由知道胡問靜的消息?21世紀網絡這麼發達了,有幾個人知道自己所在城市的街道主任區長副市長是誰?不相關的事情哪有什麼熱情花代價關注。
在譙縣百姓眼中胡霸天胡汙妖胡神醫也就是個名聲極臭的無權無勢的九品小官,就是攀附了胡問靜也得不到什麼仕途上的好處。
王夫人看著丁觀的家境,微微挑剔:“差了些。”那丁觀家中隻有十幾畝薄地,經濟雖然比普通人好,但是與有數千畝田地,有鋪子,有小商號的王家相比就差得遠了些,與那有數萬畝田地的譙縣門閥相比更是差了十萬八千裡,丁觀隻能說是勉強吃穿不愁不會挨餓受凍,其他金銀珠寶首飾書畫紅木桌椅豪華馬車82年的狀元紅等等的物質追求那是想也不用想了。
王梓晴怒視王夫人:“嫁人當嫁有情郎,我不是嫁給金銀珠寶油鹽醬醋!”王夫人歎了口氣,女兒終究是從小沒有品嘗過貧窮的滋味,不知道錢財的重要性。
王老爺放心之餘,也不太滿意:“這丁家家境這麼差,會不會是看中了王家的錢財才接近梓晴的?這可不太妙。”腦補之下很容易想到丁觀將王家的財產儘數據為己有,然後將王梓晴一腳踢開。
王梓晴怒視父親:“你怎麼可以用這種眼光看丁郎?”
王老爺和王夫人看著王梓晴憤怒的模樣,深深的感覺到了肝疼,戀愛中的女子果然都不太有腦子。
胡問靜笑了:“丁觀看中了梓晴的家產不是很正常嘛?沒有看中才不正常。同樣美貌,同樣有才華,當然要挑一個更有錢的,這有什麼奇怪的?婚姻和愛情就是一門生意,男女的挑選原則都一樣。”王梓晴愕然,胡問靜的心中就沒有一絲的超越金錢的愛了嗎?
王老爺和王夫人卻用力點頭支持胡問靜,仔細想想,錢財本身就是一個重要選擇項目,在其他相同的情況之下當然選擇錢財多得了。王夫人安慰的道:“反正我家也不缺錢。”隻有王梓晴一個女兒,最後家產都是王梓晴的,錢財是不是丁觀的擇偶項目中的高分項目完全沒關係,有胡問靜在,也不怕丁觀敢負心薄幸。
王老爺慢慢的點頭,心中卻想著是不是可以讓丁觀入贅,隻要丁觀成了王觀,這王梓晴被“王觀”踢掉的可能性立刻下降七八成。
感情終究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胡問靜沒心思插手到王梓晴和丁觀之間仔細的為兩人謀劃未來,就算丁觀有鵲巢鳩占的心思,隻要她拔出刀子晃蕩幾下,丁觀再怎麼渣也老實了,王梓晴隻管開開心心的過上幸福的生活就是。她仔細的看著一條條的消息,得出了另一個不太好的結論。
“這個丁觀一心要有兒子,若是沒有兒子,隻怕會娶十七八個小妾……”胡問靜皺眉看著王家三人,丁家九代單傳,把兒子捧在手心裡怕化了,這丁觀的大男人主義隻怕會比較嚴重,成親前再怎麼風雅溫柔在婚後都會死死的盯著王梓晴的肚子催促生十七八個兒子。
王老爺和王夫人莫名其妙的看著胡問靜,這很奇怪嗎?雖然以丁家的錢財是娶不起十七八個小妾的,肯定要用王家的錢財給丁家娶妾,但是這也不算什麼大事,小妾而已,王家還是能夠接受的。
王梓晴臉色大變,不敢置信的看著胡問靜,想要搖頭否認胡問靜的言語,力挺丁郎一生隻愛她一個,可是若是她生不出兒子呢?王梓晴有些搖晃了,她娘就隻生了她一個女兒,她有什麼把握能夠生出兒子?若是生不出兒子,那丁郎真的會娶十七八個小妾嗎?
王梓晴隻是想了一下,心中就止不住的疼,一生一世一雙人,為什麼丁郎就做不到?丁郎一定會做到的!然後她又心虛,她爹能夠接受王家隻有一個女兒,多半是因為王老爺還有其他遠房兄弟在,王氏家族的血脈不絕,丁郎家中九代單傳,能接受丁家絕後嗎?王梓晴想著自己獨守閨房,丁郎卻在隔壁與小妾親親我我,眼前都發黑了。她隻是虛弱又無力的說著自己都不信的言語:“不會的……不會的……丁郎隻愛我一個……我和丁郎的眼中都隻有對方,容不下其他人……”
胡問靜無奈的看著王梓晴,這回她真是毫無辦法,這是整個時代的觀念,她就算當了皇帝也不是這麼容易改變的,何況她現在隻是一個刺史。
王老爺和王夫人驚愕的看著女兒,為了這點小事至於這麼傷心嗎?
王老爺小心的道:“梓晴不用擔心,你一定會生出兒子的。”心中又有些好笑,成親八字都沒一撇呢,竟然想到了生兒子,這女兒有時候真是會多想。他轉頭看了一眼胡問靜,這些言語是胡問靜莫名其妙的提起來的,胡問靜能夠從草根搖身一變成了大官難道就是因為她想得多?然後心中又是一震,不是胡問靜想得多,而是胡問靜比他夫妻二人更加了解王梓晴,所以才提前說出了王梓晴最關心的事情。
王夫人將王梓晴摟在懷裡,嘴角含著笑,低聲的安慰道:“莫要傷心,這有什麼奇怪的,生兒子是女人的本分,若是生不出兒子,自然要讓妾室給丈夫生兒子。”她笑了笑,王老爺能夠沒娶妾生子那是異數中的異數,怎麼能要求丁觀也不娶妾室呢,譙縣這麼多門閥公子誰不是還沒成親就有十七八個妾,成親後又有七八十個妾的?不然豪門大閥哪裡會有這麼多的子孫後代。
胡問靜看著王夫人,嘴角含笑,那些穿越到古代的女子若是聽見王夫人這麼說,若是與那些皇孫公子琴棋書畫琴瑟和諧之後麵對生不出兒子,丈夫娶妾,又會如何?她笑了笑,那些穿越到古代的女子好像十個當中九個都是順順利利的生了兒子的,剩下一個根本不需要提生不生兒子,因為那女子的傳奇在成親後就截然而止了。
王梓晴伏在娘親的懷中的身體一僵,第一次發現這個世界與她以為的完全不同,很多習以為常的事情隻是沒有設身處地的考慮,一旦輪到自己世界就會崩塌。
王梓晴輕輕地推開娘親,盯著娘親的眼睛道:“為什麼就不能一生一世一雙人?”王夫人驚訝的笑了:“從來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啊,妾室又不是人。”
王梓晴打了個顫,妾室不是人……她渾身發冷,妾室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她那慈祥的母親輕描淡寫理所應當的說出了妾室不是人!
王夫人一點沒有察覺王梓晴的心情的變化,提前給女兒講解持家之道:“不用擔心生不出兒子,妾室生的兒子都是你的,你隻需要給丈夫多娶妾,總有一個能生出兒子的。”她又笑道:“其實你不用擔心生不出兒子的,丁家是九代單傳也是好事……”
胡問靜笑了:“王夫人果然有見識。”她沒有絲毫的諷刺意思,王夫人的身上當真是集結了這個時代的智慧,比那些穿越女強多了。
王夫人微笑著看了胡問靜一眼,胡問靜也是個聰明的,梓晴就笨了些,幸好提前發現了。她拍著女兒的肩膀,道:“若是你無子,一旦丈夫死了,你就會被家族吃絕戶,知道什麼是吃絕戶嗎?絕戶就是沒了兒子的絕後家庭,吃絕戶就是丈夫家族中的男丁聯合起來瓜分了那絕後家庭的錢財。那死了丈夫的女子被發賣……”王夫人講到這裡才記起來胡問靜的身世不就是如此嗎?她看了一眼胡問靜,沒看到胡問靜悲傷和憤怒,這才繼續說下去,“……家產儘數分了,這還是好的,若是遇到一個狠得,直接打死了那寡婦。”
王梓晴也想到了胡問靜的身世,渾身發抖,若是她和胡問靜易地而處,她能活下來嗎?若是她和胡問靜的娘親易地而處,她除了撞牆而死,還有其他選擇嗎?在這一刻她終於深深的理解了胡問靜對家族的痛恨,什麼家族,什麼血統,在人性麵前不堪一擊。
王夫人摟緊女兒,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安慰她,道:“丁家九代單傳,沒有兄弟,沒有族人,這很好啊,你就算生不出兒子,就算丁觀早早的去世,你也不用擔心一絲一毫的危險。”雖然這很有詛咒丁觀,詛咒女兒當寡婦的味道,但是王夫人認為讓女兒知道嫁給九代單傳的丁郎毫無風險,稍稍的不吉利還是可以接受的。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丁觀娶很多妾室,若是生了兒子那就是你的兒子。”王夫人認真的道,自古以來妾室的子女就是主母的,一點問題都沒有。“若是實在生不出兒子,那也不用擔心,因為沒人可以吃絕戶。”
王梓晴心煩意亂,一句話脫口而出:“那你沒有兒子,為什麼就不怕被吃了絕戶?”
王夫人笑了,原來女兒真是單純啊,她道:“因為你爹爹其實也是九代單傳啊。”九代當然是誇張了,譙縣的王家其實是琅琊王家的分支,但是隔得比較遠,幾十年不曾往來了,這琅琊王氏未必就知道譙縣還有這麼一個分支。僅僅從王老爺自己的直係親屬看,王家確實好幾代都是單傳了,沒什麼能夠吃絕戶的兄弟。
王梓晴呆呆的看著王夫人和王老爺,這世界與她認識的世界差距真是太大了。
王老爺道:“隻要你和丁觀兩情相悅,為父絕不阻攔。”之前沒考慮周到,被王夫人這麼一分析,丁觀竟然是個不錯的選擇,至少可以保證女兒不被丁氏家族吃絕戶。當然,這也是未雨綢繆,女兒一定能夠生出兒子的。
王梓晴心中五味雜陳,房間中的人和物好像都在旋轉、扭曲,她使勁的咬了一下嘴唇,終於神誌清醒了些。丁郎可能會娶妾,可能不會,她不該過分在意的。然而這絲毫不能安慰她,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若是她真的生不出兒子,與她情真意切情深義重情意綿綿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丁郎真的真的真的能夠不介意不娶妾?
王梓晴很想拿父親做榜樣說服自己丁郎也是如此不在意兒子的人,可是這是胡問靜得出的結論啊,從她認識胡問靜以來,胡問靜什麼時候錯過了一次?胡問靜從乞丐一路到了刺史,見識遠遠地超過了她萬倍,胡問靜怎麼會看錯丁郎?
王梓晴傷心的看著胡問靜,厲聲道:“你胡說,你胡說!丁郎文采風流,隻愛我一個,怎麼會娶妾?你胡說,都是你胡說!快說啊,都是你胡說的!快說啊!”聲音從尖銳到了含著哭聲,到嚎啕大哭。她怎麼都無法接受丈夫會納妾的可能性。
王老爺和王夫人嗔怪的看著胡問靜,八字沒有一撇的事情被你說得像是真的一般,還不快想辦法安慰王梓晴。
胡問靜看看王梓晴,她當然知道此刻距離丁觀納妾實在是早了幾百年呢,可是王梓晴這個丫頭太單純了,不提前打預防針天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事。她認真的道:“哭什麼,你有三分之一的可能生下兒子,三分之一的可能生下女兒,三分之一的可能無子,若是你運氣不好,是後麵那六成可能,你也有幾條路選擇的。”
王梓晴大喜的看著胡問靜,那幾條路?
胡問靜道:“第一條路,學卓文君。”
“窮得叮當響的司馬相如琴挑卓文君,卓文君不顧家庭反對與司馬相如私奔,賣過酒,洗過碗,最後卓老頭沒辦法,在族人和朋友的勸解下拿錢給司馬相如買房子買地,司馬相如和卓文君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王梓晴愣愣的看著胡問靜,書到用時方恨少,她隻知道司馬相如和卓文君是神仙眷侶,象征著追求真愛,沒想到司馬相如竟然是吃軟飯的。
胡問靜繼續道:“後來司馬相如靠著卓家的關係,把詩詞送到了皇帝的麵前,得到了皇帝的賞識,當了小官,立刻想要娶妾,給卓文君寫了一首十三個字的書信,‘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百千萬’,沒有‘億’,即是沒有‘憶’,以示絕情。”
王梓晴心都顫了,你的意思是我也會被發達後的丁觀嫌棄?想到“隻見新人笑,誰聞舊人哭”,隻覺心如刀絞。王老爺歎氣,他也是怕這點啊,不過……他看了一眼胡問靜,這點應該可以完美解決。
胡問靜瞥了一眼王梓晴,道:“你讀書隻讀一半的嗎?卓文君回了一首《怨婦詩》,最有名的就是‘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王梓晴慢慢的點頭,這句很有名,她還以為是情詩,原來是怨婦詩!
胡問靜繼續道:“然後,司馬相如就回心轉意了,沒有娶妾。至少傳說之中是這麼說的。”她聳了聳肩,其實是不信的,不過妾和婢女不同,或者司馬相如沒有納妾卻找了幾十個婢女了,但這個沒有必要告訴王梓晴。
王梓晴呆呆的看著胡問靜,這是告訴她,隻要她會寫詩詞,丈夫就會回心轉意?
胡問靜笑了,就知道王梓晴聽不懂:“卓文君若是與司馬相如決裂,你猜卓文君的父親族人親友會怎麼想?倒貼銀子倒貼田地倒貼大床倒貼人脈關係,結果卻倒貼出了一個白眼狼?你猜卓文君的父親族人親友會不會勃然大怒,殺了這隻白眼狼?司馬相如是聰明人,卓文君若是願意他納妾,那自然是完美解決,卓文君的族人還能管他納妾嗎?可惜卓文君竟然無法接受,那他隻好忍氣吞聲了。”
王梓晴終於懂了,失聲道:“你的意思是威脅他,若是敢納妾就……殺了他……”
胡問靜重重的點頭:“王家有財有勢,殺個人很難嗎?你隻要牢牢地將王家的財產捏在手心中,你的丁郎就翻不了天。何況還有胡某在,隻要胡某放出話去,這譙縣誰敢不服?”
王老爺和王夫人用力點頭,有胡問靜在,給丁觀一百個膽子都不敢違抗王梓晴的意思。
王梓晴猶豫極了,這哪裡像是彼此深愛琴瑟和諧的夫妻,根本是惡霸搶親嘛,偏偏她還是那個惡霸。她更希望有辦法能夠讓她保生兒子或者丁郎絕不會納妾。“那麼其他辦法呢?”
胡問靜道:“第二個辦法是學班昭。這就容易了,完全不需要其他人幫忙,直接自我麻醉,三從四德,男人是天,女人是地,男人睡床,女人睡柴房。隻要認可了《女誡》,你自然就能心平氣和的看著丈夫納妾了。”
王梓晴幽怨的瞅胡問靜,彆以為我沒有聽出你的嘲諷。
胡問靜道:“本來還有第三條路的,那就是選個不在乎兒子的男人,不過一來你隻喜歡丁觀,二來這種男人在這年頭不太找的到,所以你也就隻有這兩條路而已。彆想著我能給你一份包生兒子的秘方,我是騙子,沒那東西,這世上也不存在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