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問靜笑了:“親爹?親爹怎麼會把翠花賣給衙門呢?衙門說過不把翠花賣到妓院嗎?衙門說過不把翠花打死嗎?翠花的親爹為了兩百文能夠把翠花賣給衙門,就能為了一百文把翠花賣到妓院。”
林夕長歎道:“原來如此,看來翠花已經是個死人了。”
一群女孩子嚇死了,拚命的叫:“翠花,你快回來!”“翠花,你會被賣到妓院的,快回農莊!”
翠花隻是哭泣,不肯放開她爹。
胡問靜瞅了一眼林夕,林夕會意,走開幾步交代士卒們辦事:“機靈點,彆管這家人有沒有一兩銀子,把這家人全部送去挖礦,翠花要是想通了自己回農莊,送去農莊養雞養豬。”
胡問靜冷笑著:“通知各地農莊,誰家想要待會女兒,交出一兩銀子就能走人。凡是想要跟爹回去過幸福日子的,踢出學堂,送去種地,工作量、食宿、工錢與其他人相同,隻要存夠了一兩銀子,胡某準許她自贖。”翠花這一次離開農莊是一個惡劣的榜樣,必須用最凶狠的手段遏製住,不然兩百文的善意隻會成為笑話。
“有人要贖身,不用勸說,不用阻攔。留著也是禍患,胡某沒心情養個敵人,要是苦心培養十八年後,卻站了出來痛斥胡某當年拆散了美好的家庭,然後將兩百文錢砸在胡某的臉上,恩怨兩清,投入了胡某的敵人的懷抱,把胡某砍成十八段,胡某哭都來不及。趁早發現,好聚好散。”
胡問靜大步離開,走遠了些,仍不放心,叮囑林夕道:“讓翠花去挖一個月礦,然後把她送到其他江夏的農莊去。”小孩子不懂事,她能不懂事嗎?殺雞駭猴是一回事,給翠花一條活路是另一回事,總不能真的看著翠花被他爹賣到妓院或者打死。但這學堂終究是回不來的,若是做事不用付出代價,那誰還不會照著學。
林夕點頭,嚇唬嚇唬其餘孩子和那些貪心的人而已,沒必要真的貼上一個小孩子的性命。
胡問靜回到了營帳之內,立刻修改農莊對各個買來的女孩子的規則。
“修改課程,入農莊三年內全部改為儒學,三年後再開始教墨家和道家的學說。”
“仔細觀察那些孩子,三年後還有想著爹娘恩重如山的,逐漸邊緣化,送到農莊種地養雞養豬。”
“以後上課以洗腦為主,每天上課前要念三遍沒有胡刺史就沒有我,爹娘生了我的身,胡刺史生了我的心。”
“每天抽一節課憶苦思甜,每個孩子都要上台講以前被爹娘虐待,如何的吃不飽穿不暖,睡在柴房還要挨打。現在多麼的幸福,果然胡刺史最好了。”
雖然目前農莊的女孩子都在掃盲班,無所謂儒學還是老莊,但是胡問靜設計的農莊的課程是墨家和老莊道家的學說,她本來想著培養這些可憐的女孩子和孤兒們作為改變社會的力量的,但是這個想法顯然太超前了,忠心度都沒搞定的情況之下簡直是白花精力,還是用儒家先把這些人的腦子洗成隻對自己忠心的好,什麼自我、仁義,統統沒有忠心度重要。
胡問靜放下毛筆,子女愛父母那是人之常情,強迫對方不愛父母才是磨滅人性塑造惡魔,她沒想打造一支什麼人都不愛的機器人隊伍,她也不認為“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就一定是正確的,就一定高於血緣感情至上,所以她給所有女孩子選擇。
看清能夠把自己賣了的爹娘不值得愛的人以後進入核心層,學習墨家道家法家數學物理化學,以後一步步成為荊州的骨乾力量,就算不能當官也能當個管事,幸幸福福的一輩子。若是看不清“生”和“養”的區彆,分不清什麼是愛,什麼是吸血,那麼老老實實的在農莊乾活,衣食無缺總是沒有問題的。
這個“選擇”帶著太多的個人喜好,有種強迫所有人符合她的心思的意思。可是胡問靜沒有辦法,她首先要考慮的是自己的利益,她說她擔憂十八年後一群被她撫養長大的女孩子將兩百文砸在她的臉上,這句話並不是說謊,她為什麼要用她的錢,她的精力去善待有可能憎恨她的人?世上可憐人這麼多,可憐人中願意相信她的人這麼多,她為什麼要浪費寶貴的資源去幫助一個對她憎恨無比的人?
所以胡問靜給那些女孩子的選擇其實是沒得選擇。
胡問靜吹乾了紙上的墨水,人總是在不知不覺得選擇自己的命運,隻是不知道而已。她站了起來,走出了營帳。
不遠處的學堂內,一群女孩子規規矩矩的坐著,此刻原本是識字掃盲課,但是林夕卻問道:“翠花他爹根本不愛翠花,為什麼翠花卻一定要回家?若是換成了你們,你們回家嗎?你們回家後又會怎麼樣?能吃飽飯嗎?會不會又挨打?能幸福嗎?”
一群女孩子嘰嘰喳喳的討論,有的說回家好,再怎麼樣也是爹娘,有的說農莊好,能夠吃得飽穿得暖。
林夕不動聲色的記下了所有人的發言,真是奇怪啊,原本以為年齡小的孩子一定最想家,可實際統計後卻發現越小的孩子越是不想家,有的吃有的玩就很快忘記了爹娘是什麼樣子的了。而十歲以上的孩子兩極分化嚴重,有的堅決認為爹娘就是賣了自己也是爹娘,比什麼都重要,有的堅決認為爹娘天天打自己,憑什麼要回到爹娘身邊去。
林夕微微歎氣,不知道這個情況究竟是好是壞。
“或許我該找那些寡婦來現身說法?”她琢磨著,卻又產生了新的念頭,那些成年人當中又有多少把血脈看做超過了一切,就是被親爹親娘打死也絕不說爹娘一句壞話,就是被爹娘吸乾了血,依然渴望爹娘的認可的呢?
林夕搖頭,孔孟之道真是毀掉了一切啊。
胡問靜在外頭聽著小女孩子們的嘰嘰喳喳,心裡存了個念頭,民智未開,隻靠這麼幾個人真的能讓世界更美好?她是不是該吧眼光放得更長遠些。
胡問靜笑了:“胡某要建公立學堂。”
……
胡問靜忽然腦抽一般要建立學堂的消息震驚了一群手下。
“這學堂可不怎麼好搞。”林夕慢慢的道,她每天和婦女孩子打交道,看似輕鬆,其實煩心無比,小孩子的事情多到想不到。
其餘人也紛紛勸:“師資力量也不夠。”為了能夠讓各個農場中的孩子都能識字,他們已經竭力的招募夫子了,可是這年頭有點文化的人要麼是門閥公子哥兒,要麼是曾經是門閥公子哥兒,一心想著刷聲望當官,能招聘到的夫子水平有限,很多以前就是個陪讀書童或者丫鬟什麼的,就這掃盲都勉強的水平竟然還不太招得到。能夠識字算賬的人都去各個商號酒樓當掌櫃當賬房了,為什麼要到農莊當夫子?
胡問靜揮手:“胡某有夫子啊。”
去泰急忙站起來,團團作揖:“小道能夠找到十幾個夫子。”道家的人、信眾都是識字的,交個掃盲班還是沒問題的。
胡問靜得意了:“胡某想過了,夫子的工錢,印刷課本,哪一樣不費錢?一個是教,兩個也是教,胡某為什麼不多招幾個學生?為什麼不擴大教育規模呢?教育必須產業化!”
金渺小心的提醒:“去泰道長可以找到十幾個夫子,可是不夠用啊,荊州這麼多城市,每個城池分一個都不夠……”一群官員點頭,一個學堂至少要有三五個夫子,不然肯定忙死。
胡問靜拍案幾:“農場的百姓從早忙到晚,一群夫子就上幾堂課,還不用批改作業,不慚愧嗎?夫子們必須向農場的農民伯伯看齊,一個人教兩百個學生,每天從早忙到晚,一刻不能停。”
去泰大汗淋漓,急忙提醒:“這夫子是腦力勞動,腦力勞動同樣和疲憊的……”
胡問靜乜他:“胡說八道!學生家長才是腦力勞動!胡某自從問竹讀書後腦血管都崩裂了好幾根了,哪個夫子有學生家長辛苦?”
小問竹撅嘴,然後又笑,我就是熊孩子!
一群手下小心的看胡問靜,歪理!無視夫子的付出!垃圾家長!怪獸家長!滿口胡言,純粹是為了剝削夫子的勞動力而胡說八道!
胡問靜鄙夷一群手下:“你們懂什麼?胡某隻要開設公立學堂,好處多得數不清。”
“自古以來百姓最關心的除了吃飯就是讀書了,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士農工商,誰不想通過讀書跨越階層成為人上人?所以胡某隻要開公立學堂,這荊州的百姓肯定踴躍的把孩子都送到了學堂之中。且彆說孩子在胡問靜的手中成了人質,百姓不得不老實聽說,隻說胡某不斷地給孩子們洗腦,個個都把忠於胡某當做人生唯一使命,隻要等這些孩子長大成人,在荊州就是胡某的江山了,誰都奪不去。”
金渺瞄了一眼向德寶,這計劃起碼要十幾年,靠譜嗎?向德寶堅決搖頭,完全不靠譜,就是紙上談兵!
胡問靜繼續道:“這是長遠的利益,還有眼前的利益。”
“胡某在荊州執行嚴刑峻法,百姓壓力太大,再壓下去說不定真的就造反了,必須讓百姓感覺到有光明的前途,不願意造反。”
“若是百姓們的子女可以就學念書,熬一熬就能成為人上人,百姓為什麼要造反?胡某這荊州就和諧穩定了,知道這可以省下多少錢多少精力?”胡問靜怒視一群手下,以為維持和諧社會不要錢啊?孩子們沒有未來的社會是沒有光明和前途的!
金渺小心翼翼的問道:“那麼,這學堂的束脩是多少錢?”
賈午笑出了聲,對眾人真是鄙夷極了:“怎麼可能要錢?當然是免費啊。人來的少了,怎麼能夠實現問靜的目的?”她看著莫名其妙的眾人,抿嘴笑著:“問靜明著教書育人感化百姓,其實玩一手培養死士,這叫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真是厲害啊。”
一群手下呆呆的而看著胡問靜,是不是該吃藥了?
胡問靜擦汗:“這學堂當然是要收束脩的,而且要收200文。”
賈午不笑了,惡狠狠的看胡問靜:“為什麼不免費?200文能夠讓你發達嗎?知道人心值得多少錢?”
胡問靜小心翼翼的道:“要是我說,免費的學堂沒人在乎,高假的學堂人人珍惜,你信嗎?”
賈午大聲的道:“不信!”
“不信就對了!”胡問靜鼓掌,不好忽悠了,怎麼辦?
……
翠花一家的故事傳遍了江陵城。
有人笑著道:“聽說了嗎?有個貪心的家夥想要那女兒的月錢,結果官府燒了他家,全家送去挖礦了。”
有人回答:“當然聽說了!那個家夥真是混賬啊,賣了女兒還想要人家的月錢,真是活該全家挖礦。”雖然回答的大聲又清楚,其實暗地裡大汗淋漓,若不是稍微笨了一些,沒想到賣掉的女兒可能有月錢,他早就去找女兒要錢了,那挖礦的就是他了。
有人大聲鄙夷著那個翠花他爹:“老子賣了女兒不是為了月錢,為的是洗女,為的是有個兒子傳宗接代,老子差那兩百文錢嗎?”一群人點頭,賣掉的女兒才兩三歲,有個P的月錢,賣女兒為的就是合法的洗女,若是單純的為了錢賣女兒簡直就不是人。
有人很是讚同:“又不是荒年,賣了兒女也能各自有條活路,為了兩百文就賣兒賣女的王八蛋就該去挖礦!”至此絕了找賣掉的女兒要錢的心思。
街上響起了鑼鼓聲,向德寶大聲的叫著:“鄉親父老們都聽好了,刺史老爺建立公立學堂咯,不分男女,不論年紀都可以報名!”
無數百姓又驚又喜,學堂?刺史老爺真的要建立學堂?
有百姓無所謂的叫著:“大善事啊。”家裡沒錢,小孩子也是勞動力,讀書乾什麼。
有人小心的詢問:“刺史老爺的學堂的束脩幾何?”他家孩子在其他私塾上學,束脩五十文,若是刺史老爺的學堂的束脩差不多,衝著刺史老爺的金字招牌,他可以考慮給孩子轉學。
一般心思的百姓有不少,有人嘀咕著:“李家私塾的束脩要三十文!”
另一個百姓道:“刺史老爺的私塾一定會貴一些,可能是五十文。”
其餘百姓堅決反對:“刺史老爺一心為了百姓,怎麼會賺錢呢?我認為價格一定很便宜,可能是三文。”
向德寶揮手,一群衙役使勁的敲鑼打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向德寶再揮手,鑼鼓一齊頓住,向德寶燦爛的笑著,大聲的道:“束脩隻要兩百文!簡直是白撿的機會啊!”
百姓們呆呆的看著向德寶的燦爛笑容,沒有當眾罵娘絕對是因為胡刺史殺人如麻。
有百姓一字一句的道:“隻要兩百文……老子一個月的工錢才三百文……”有錢人是不是每天進賬208萬文,每天的飲食費用650文嫌少啊,你丫好歹接點地氣,知道普通人的生活啊。
另一個百姓惡狠狠的道:“老子要是有這麼多錢早就把孩子送去其他私塾了。”
一群百姓點頭,三十文的束脩都交不起,或者舍不得交,兩百文的束脩簡直是要人命了。
向德寶再次揮手,一群衙役熱情洋溢的敲鑼打鼓。
“再窮不能窮教育!”
“知道你們為什麼是窮人嗎?因為你們不識字!你們已經輸了一輩子了,難道還想要自己的子女也輸掉這一生嗎?你們的子女沒能投胎在豪門大閥,已經輸了一大半人生了,你們還想他們輸在起跑線上嗎?”
“隻有讀書才是你們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
“彆嫌棄學費高,教育是一種投資!你們現在為了子女投資教育,將來子女出息了你們就能收獲現在投資的無數倍,隻要孩子當了官老爺,還怕沒錢嗎?”
一群百姓淚流滿麵,廢話!老子當然知道讀書才是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可是老子沒錢給孩子讀書啊。
向德寶神秘地笑了:“刺史老爺當然知道你們沒錢,可是,你們可以用其他方式付錢啊。”
一群百姓莫名其妙的看著衙役們,付錢還有其他辦法?不會是高利貸吧?
向德寶一字一句的道:“你們可以以身抵債!”
一群百姓瞬間就懂了,該死的,又是服役!又是開荒!又是種地!刺史老爺在荊州到底到底到底有多少畝荒地?老子一年當中已經有一個月芋頭役和一個月兒子役了,你忒麼的還要剝削老子的時間?
向德寶堅決反對:“助學貸款是為了美好的未來,怎麼可以用苦役比擬?這叫投資!”
他對著百姓們柔聲道:“小紅讀了三年書,當了客棧的掌櫃,小明讀了六年書,當了酒樓的賬房,小蘭讀了九年書,當了縣令,大家都有美好的未來。”
一個百姓大聲地道:“好!老子就服役了!隻要我兒子將來出息了,我就再也不用種地了。”
無數百姓冷冷地看著那人,托兒!你丫要不是托兒我立馬吃狗屎!
一角,一個男子扯著女兒的手,低聲道:“放心,爹爹一定送你去念書,好好念書,以後當個縣令。”女兒用力的點頭。
男子微笑著,緊緊的握著女兒的手,其實他不怎麼在意女兒是不是當縣令的,那隻是激勵女兒的言詞,他隻有一個女兒,他絕不讓女兒受委屈,若是能夠讀書識字,若是能夠有美好未來,他做什麼都可以。
“我女兒終於可以念書了。”男子比女兒還要興奮,他早就想要傾家蕩產送女兒念私塾了,可是那些私塾竟然不收女學生。
男子真心誠意地道:“感謝刺史老爺。”
女兒學著父親的模樣,認真地道:“感謝刺史老爺。”
……
數日過去,在公立學堂報名的學子寥寥無幾,門口羅雀,處於關門倒閉的邊緣。無數百姓歡呼雀躍,以為是刺史老爺就能開高價學校割韭菜了?做夢去吧,人民的力量才是最強大的力量,分分鐘教你做人。
胡問靜大罵:“這屆百姓不太行,還沒有996就想著躺平了,要知道‘認命可以,躺平不行’!”
向德寶淡定的看腳趾,急了!老大急了!可是急了有個P用,這麼繁重的農活,又買不起房子,誰不想躺平啊。
胡問靜掃了一眼向德寶,我知道,你知道,可是有些人假裝不知道。
她又看了一眼學堂,不過,我贏了。
又過數日,各個私塾的學生多了一倍。
一戶人家中,有人翻箱倒櫃尋找錢財。
“衙門說得對,隻要我兒讀書有了出息,全家就都發達了。隔壁王小二的兒子去念書了,我家也可以讓我兒讀書。”
家人用力點頭支持,刺史老爺的學堂太貴,但是其餘私塾便宜啊,去哪裡不是學呢?
私塾中,夫子戰戰兢兢的對著一個衙役點頭:“老朽知道,老朽一定會按照刺史老爺的要求教書,一定把忠於刺史老爺放在第一位。”學堂的學子多了一倍,收入高了不說,衙門還額外補貼一筆錢,看在錢的份上自然要多說刺史老爺的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