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一百八十八王之亂!汙妖王禍亂天下(1 / 2)

儘管天氣很熱, 但司馬騰依然拿了個大圍巾將自己的臉裹得嚴嚴實實的,躲在馬車之中堅決不下來。

“要是被胡問靜找到了我,我就死定了!”他大聲的叫著, 聲音中透著堅決, 熱有什麼,大不了長痱子咯,怎麼都比被砍下了腦袋好。

司馬模勸著:“這裡已經距離洛陽好遠了,胡問靜絕對找不到我們,你且出來,會中暑的。”司馬騰理都不理。

司馬騰前幾日其實還有說有笑的,自從跟著司馬越第一時間帶了一些心腹手下逃出洛陽,司馬騰在每個落腳點都要大吃大喝,擺足了王侯的譜。可就在昨天, 有洛陽城的豪門大閥的子弟也逃了出來, 見了三人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們怎麼沒死?”

然後,司馬騰就徹底的嚇壞了。

原本以為是司馬駿殺入洛陽奪(權), 沒想到是司馬攸乾的;原本以為司馬家內部奪(權)可以溫文爾雅, 最糟糕也就是像司馬炎一樣被軟(禁)一輩子,沒想打胡問靜竟然動手殺了所有的王侯!

司馬騰想到前幾日猶在一起喝酒吃飯、在朝廷中爭(權)奪利的司馬家的親戚儘數被殺,心裡就顫抖無比。司馬攸如此風流人物竟然被砍下了腦袋?司馬亮年高德劭竟然被砍成了幾截?司馬顒英氣勃勃未來棟梁竟然被腰斬?

司馬騰隻覺世界顛覆了, 司馬家的王侯怎麼能夠被殺?

他想到胡問靜就渾身發抖, 聽到聲音就唯恐是胡問靜追來了,就算彆人再怎麼勸說也無法消除他心中的恐懼。

司馬模費心的勸著,越是鬼祟,越是會被人懷疑。但司馬騰堅決不聽,除非回到他的封地,不然他絕對不會離開馬車, 拿下圍巾。

司馬越冷冷的道:“不用去理他,由他發瘋好了。”司馬模歎了口氣,司馬騰也不是發瘋,神誌清醒的很,對答都沒有問題,他就是嚇壞了。

司馬越負手而立,回頭看著洛陽方向,他果然是真正的天之驕子,洛陽城中這麼多司馬家的王侯隻有他當機立斷逃了出來。他心中冷笑著,司馬攸這類假裝智慧的王侯早就該死了,司馬家的王侯都死光了才好。

司馬越微笑著,隻要他能夠殺了賈充和胡問靜,那麼他就是大縉朝的皇帝,沒有一大群王侯瓜分他的權力,沒有一大群蠢貨阻礙他實施他的計劃。胡問靜和賈充簡直是替他掃平了道路。他將會成為一個擁有完整權利的皇帝。

隻是,現在的難題是他缺乏士卒。

司馬越皺眉,他在封地東海國有一千精銳,東海地方小,這一千精銳士卒已經耗費了大量的財力,可是隻憑一千精銳士卒能夠打敗胡問靜,奪回皇位?想想禦林軍和中央軍的數量,司馬越就知道絕不可能。

司馬越心中想著:“回東海國立刻大規模征兵,所有壯丁十抽一,不,三抽一,那麼本王就會有數萬雄兵。”他微微搖頭,僅僅數萬雄兵未必打得贏中央軍和禦林軍的。他需要更多的人手。

幾個仆役拿著吃食恭恭敬敬的站在一邊,小地方沒有什麼好東西,也就殺了幾隻雞而已。

司馬越淡淡的道:“給司馬騰送去。”他此刻沒心情吃飯,大好機會放在他的眼前,他哪有工夫吃飯。

司馬越下令道:“來人,拿紙筆來!”他要寫一份討逆檄文,不,《勤王檄文》,他要招呼天下所有的司馬家的王侯、忠於司馬家的門閥一齊討伐賈充和胡問靜。

司馬越的眼中閃著光芒,百年前董卓何其強大,小小的曹操愣是憑借討逆檄文煽動了全天下的諸侯征討董卓,掀開了波瀾壯闊的漢末曆史。如今賈充胡問靜既沒有驍勇的西涼鐵騎,也沒有無敵的呂布和華雄,而他也不是小小的宦官之後,他可以輕易的借助龐大的司馬家的王侯的力量乾掉胡問靜和賈充。

洛陽死了幾十個司馬家的王侯,剩下的司馬家的王侯還有一百幾十個,每人出三千人就有四五十萬大軍,還怕打不過胡問靜和賈充?

司馬越提起筆,在白紙上大大的寫下了《勤王檄文》四個字,他司馬越的名字將隨著這片檄文傳遍整個大縉朝。當然,他不會像曹操那麼愚蠢,輕易的就讓出了盟主的地位,他司馬越是正經王侯,是四十九個輔政議員之一,他的身份比其他司馬家的王侯都高貴,他不做盟主誰做盟主?

司馬越的嘴角露出了冷笑:“回去之後立刻瘋狂的征兵!”有一萬兵馬在手,哪怕其中九千是剛放下鋤頭的農夫,其餘司馬家的王侯哪敢不遵從他為盟主。

司馬越幾筆就寫完了《勤王檄文》,扔下毛筆,渾身充滿了力量。他轉頭看著洛陽方向,大聲的道:“二弟,三弟,我們將會成為天下之主!”

……

徐州琅邪郡臨沂縣的百姓是從來不知道縣衙在哪裡的,若是在街上問在臨沂縣住了幾十年的老人,縣衙在何處?那老人一定會瞠目結舌,縣衙是什麼?

大縉朝臨沂縣縣衙甚至沒有掛出牌匾,圍牆也破舊不堪,縱然從縣衙前經過也不會想到這破舊的房子竟然是縣衙。

臨沂縣不需要縣衙,也不需要縣令,臨沂縣大大小小的事物一概由王家負責。

哪個王家?

問出這句話的人肯定不是大縉朝的人!

王與馬,共天下!你說是哪個王?就是這琅琊王氏的王啊!

琅琊郡臨沂縣的王氏就是這麼威名遠揚。

今日是琅琊王氏的族長王衍每月公開玄談之日,這王氏豪宅門口停滿了馬車,隔了三條街馬車就無法行駛,隻能下車步行。

一群年輕的士子臉上洋溢著興奮和崇拜,能夠聽到大名士王衍的玄談簡直是這輩子最大的福氣。

有士子得意萬分:“我上個月聽了王公的言語,茅塞頓開,好些以前不解的東西如今豁然開朗。”

另一個士子大聲的催促著仆役:“快點,把禮物都帶上!”拜見王衍是萬萬不可失禮的,否則會被天下人恥笑。

王家的花園中聚集了來自天下各處的年輕的士子,朝聞道夕死可矣,能夠知道從王衍處得到天下之道,萬死莫辭。

喧鬨中,數十個穿著華麗衣衫的女子挽著精致的花籃從內堂中緩緩而出。花園中立刻安靜了,一群士子屏住了呼吸。

那數十個女子輕輕的將玉手探入了花籃之中,拈起花瓣,溫柔的撒在長廊之中。花瓣如雨,花香四溢,紅袖添香。

王衍端容走了出來,花園中無數士子一齊躬身行禮:“參見王公。”

王衍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道:“好,好,好。”

他慢慢的坐下,道:“天地萬物皆以無為本……”

無數士子直起了身體,側耳恭聽,這玄學是大縉朝最紅的文學,不懂玄學就無法與其他士子溝通,而這王衍正是玄學之中的大能,能夠從王衍的至理名言之中學得一言半語足夠在其他風雅的玄學清談集會之中笑傲眾人。

王敦和王澄站在遠處,敬佩的看著王衍淡定的玄談。

王敦低聲道:“大哥果然是人中龍鳳也。”王澄重重的點頭,在此時此刻依然能夠麵不改色的進行玄談的也就隻有大哥了。

兩人聽了一會,終究心中有事,慢慢的退回了內堂,王敦在花叢中繞了一圈,推開一扇難以發覺的角門,進了一處長廊,長廊邊是一湖碧水,有荷花綻放其上,數百尾紅鯉在水中悠然自得。

王家宅院雄偉,占地有一百餘畝,共有亭台樓閣等景觀五十餘處,王衍舉行玄談的花園隻是其中一處而已,而這一角更見清淨。

王澄坐下,看著池水中的紅鯉皺眉深思,慢慢的道:“處仲如何看?”處仲是王敦的字,王敦按照年紀應該算是王澄的兄長,但王澄的親兄長王衍是族長,王敦隻是王家族中的一個尋常人,王澄雖然與王敦親近,卻從小以字相稱。

王敦笑了:“阿平又膽怯了?還能如何看?當然是起兵了。”他親切的稱呼王澄的小名,嘲笑王澄的膽怯。

王澄歎了口氣,他當然要膽怯。昨日東海王司馬越的《勤王檄文》到了臨沂,言京城大變,賈充弑君、殺三十九個王侯,謀朝篡位,以司馬遹為傀儡,邀請天下義士一齊起兵勤王。

王澄對這封檄文中的每一個字都抱有懷疑。賈充弑君?弑哪個君?大縉朝的皇帝是司馬遹,既然“以司馬遹為傀儡”,那司馬遹就活著了,那這“弑君”隻能是指殺了先帝司馬炎了,可賈充會殺司馬炎?大縉朝誰不知道賈充是司馬炎的死黨。“殺三十九個王侯”更是讓王澄莫名其妙,這數字有零有整,定然是實指了,但信上沒有寫具體是誰,王澄隻能猜測,這“三十九個王侯”多半是朝中四十九個輔政大臣中的那些人了,可為什麼幾乎被架空的賈充忽然就能翻臉殺了三十九個王侯?

王澄越是細想,越是覺得這份檄文疑點重重,稍有踏錯就是萬丈深淵。

長廊之中常年背著魚糧,他伸手去取了一把,輕輕的撒在水中,很快就有一條紅鯉遊過來,張著嘴吃著魚食,附近的十幾尾紅鯉仿佛得到了信號,一齊遊了過來,在水中爭搶著魚食。

王澄心中惶恐,這“勤王”會不會就是這魚食,而王家就是這眾多紅鯉中的一條呢?

王敦搖頭,阿平就是膽小,做事思前想後,缺乏決斷的氣魄,一點都不像是個年輕人。他大聲的道:“何必想太多,隻要司馬炎真的死了,司馬攸等王侯真的死了,這賈充就是謀朝篡位!”他的語氣中充滿了年輕人的狂妄和斬釘截鐵,隻要他認定的事情就一定是如此。

王敦望著遠處,道:“賈充謀朝篡位,我王家若是不起兵,我王家的利益何在?當年司馬家謀朝篡位,賈充毫不猶豫的加入了,進而一手遮天數十年,今日賈充謀朝篡位,我王家若是能夠平叛,我王家是不是能夠更上一層樓?”

他早已計算過了,當年司馬家在諸多豪門大閥的支持下乾掉了曹魏,那些忠於曹魏的人哪怕紛紛起兵也沒用,因為天下兵權儘數在司馬家和門閥的手中,這司馬家自然是篡位成功了。可賈充憑什麼謀朝篡位,賈充沒有豪門大閥的支持,空有最高軍事長官太尉的職務卻沒有兵權,黨羽又儘數都是朝廷文官,這賈充謀朝篡位根本就是一群文官帶著仆役造反,幾個小吏就能將賈充縛於城下,如此容易的“勤王”若是不參與,簡直是逆天了。

王敦想到平定賈充之容易,意氣風發,大聲的道:“我王家起兵勤王,而後大破賈充,直入洛陽,扶持幼帝,大哥自然是入朝為相,而你我也可以成為一州之刺史。”

王敦二十幾,王澄二十,這一州刺史的高位王敦原本是不敢想的,他幾年前的夢想也不過是能夠被朝廷征辟為文學掾之類的小官,而後在權臣的府邸之中不斷的展示才華,在數年之內成為黃門郎、散騎常侍,在三十幾歲的時候成為太守,在四十歲的時候成為刺史。

王敦的這個“夢想”很是“務實”,沒有一絲一毫做不到的地方,因為他的另一個堂哥王戎的人生過程就是如此。當然,王戎有另一個光環附身,那就是王戎是“竹林七賢”之一。有這大縉朝最高文學地位護體,王戎的仕途很是順暢。王敦沒有文學地位的光環,多半是不可能像王戎這般順暢的,但王敦年輕,完全沒有想過自己不如王戎,在王敦的眼中王戎不過如此,他有什麼不可以超越的?琅琊王氏之中有類似夢想的人多得是,他比那些人都有才華多了,憑什麼他就不能由此仕途?

這個很是“務實”的夢想在最近卻已經被更加“務實”的夢想取代。

鄉下賤人都可以在短短兩三年內成為一州刺史,他王敦為什麼不可以?王敦也想要成為一州刺史,而且自信可以比那個賤人做的更好。

王敦看了一眼王澄,道:“阿平,這是屬於我們的時代,莫要錯過了!”

王澄看著渾身發光的王敦,心中一萬分的鄙夷,王敦什麼都不考慮的嗎?若是賈充這麼容易誅殺,司馬越為什麼要找王家一齊起兵?司馬越,司馬模,司馬騰三兄弟個個都是王侯,哪裡需要彆人協助?不搞清楚這點怎麼敢起兵?

兩人默默的看著碧綠的湖水,一個滿懷誌氣,天下我有;一個心懷惴惴,眼前定然是個大坑。一群紅鯉圍著兩人許久,見再也沒有魚食,這才遊向了遠方。

幾個婢女推開了角門,王衍走了進來,笑道:“你們二人果然在這裡。”他臉上神采飛揚,大聲的道:“我已經決定了,王家起兵勤王。”

他看似在花園之中玄談,其實心思一直都在《勤王檄文》這件事上,天下大變,王家該如何自處?

王衍想著“王與馬,共天下”,王家尚且排在“馬”之前,為什麼王家就不能努力一下,直接讓天下成為王氏天下呢?這大縉朝為什麼不能成為“琅琊朝”呢?

王衍已經想好了,堂兄王戎此刻是侍中,就在京城,可以作為內應;王家在大縉各處都要門生故舊,可為外援;王家主支旁支子弟無數,振臂高呼之下定然從者雲集,聲勢浩大。

王衍大笑道:“來人,將《勤王檄文》貼在臨沂城門處昭告天下,我王家決定起兵勤王!”他不是那種沒有見過世麵,以為打進了京城就能做皇帝的蠢貨,他知道司馬家人多勢眾,王家暫時還不能敵,但是他可以借這個機會入主中樞啊,隻要他進了中樞為三公,他就可以將王家的所有子弟儘數安排在重要的位置上,六部尚書、刺史……所有實權部門都會被王家的子弟和王家的故舊占據,然後如同司馬懿一般輕易的就篡奪了天下。

“至於司馬家的兩百個王侯有封地,有士卒,那又如何?一群土雞瓦狗而已。”王衍自信無比,以他的絕世才華一定可以秒殺司馬家的王侯的大軍的。他的堂兄王戎可以參與平吳之戰,他的玄談勝過王戎十倍,憑什麼他就不能征討司馬家的廢物們?

王衍的眼前展開了一副錦繡前程,隻要十年他就能夠讓琅琊王氏成為皇族。

次日,琅琊王氏起兵勤王,琅琊郡乃至徐州無數人響應,四周英豪攜帶糧草兵器積極加入王家的大軍,三日內王衍聚眾萬人,氣勢衝天。

……

範陽。

範陽王司馬虓手中按著劍,席地而坐。

“東海王司馬越起兵勤王。”

這幾個簡單的字在他的腦海中盤旋,每盤旋一次他的心中就多了一份殺氣。

司馬越、司馬騰、司馬模三兄弟的爺爺是司馬馗,司馬虓的爺爺也是司馬馗,從家族血脈而言他們四個人屬於同一支脈。

而司馬炎卻是司馬家的另一支脈。

若是同一支脈的司馬越當了皇帝……司馬虓的心怦怦的跳,那麼他的榮華富貴不可限量!絕不會現在這般在小小的範陽當個王侯。

司馬虓真心地支持司馬越起兵,可是他要搞清楚一點,那就是司馬越究竟是想要當皇帝還是想要當權臣。若是司馬越隻是想要當一個征西大將軍之類的權臣,那麼司馬虓一點都不想摻和進去,賈充手中隻有幾萬中央軍,二十萬中央軍中的大部分都不聽賈充的命令呢,這種小兒科式的謀朝篡位簡直就是自殺,司馬家兩百個王侯隨便出兵就搞定了,他為什麼要大老遠跑到京城去湊熱鬨,大熱的天在家裡乘涼不好嗎?為什麼要跑去京城曬太陽,就貪圖司馬遹獎賞的黃金或綢緞嗎?司馬虓可不缺銀錢。

司馬虓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司馬遹未必拿的出黃金和綢緞的,一個傀儡皇帝手中哪裡有錢糧。那他大老遠跑去誅殺小小的賈充圖什麼?就圖司馬遹的一句感謝?他腦子有病啊。

若是司馬越不想當皇帝……

司馬虓握著劍的手一抖,若是司馬越不想當皇帝,他可以攛掇司馬騰、司馬模當皇帝,若是他們也不想當,那麼就由他來當皇帝好了。

司馬虓的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了,當皇帝啊。他一陣暈眩。

司馬虓身為豪門大閥子弟,含著金湯匙出生,過著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生活,身上更有朱紅色的王侯龍袍,他當然知道“天子”、“龍氣”其實就是民間胡說八道,當皇帝未必就有多麼的富貴了,甚至不能比當個閒散王爺來的更舒服。那些普通人羨慕的“每頓兩碗羊肉,吃一碗倒一碗”,“後宮佳麗三千人”,“每天都有新衣服”什麼的,在司馬虓的人生中隻是最最最小兒科的追求。他從來不會吃“一碗羊肉”,因為羊肉太低級了。王濟不過是個將軍都知道人的奶水煮肉,石崇不過是個被罷免的刺史都知道殺女婢勸酒,司馬虓身為王侯會比不上這兩個人的生活?皇族的奢靡生活是外人根本無法想象的。

但司馬虓依然想要做皇帝。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