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問靜血洗了洛陽, 賈南風對此很是不屑。
她輕輕的伸出手,長長的紅色的衣袖從手腕處落下,驚起一片秋葉。
“若是要殺了這些人, 本宮還需要等你來動手?”她怪責著看著胡問靜, 眼角高高的扯起, 胡問靜的幼稚壞了一盤好棋。
司馬遹乖乖的將一本公文放到了賈南風的手中,仰頭看著賈南風,賈南風摸了摸他的腦袋, 司馬遹開心的笑。
賈南風慢慢的翻著公文,宣布司馬越為叛逆, 給雜牌皇室宗親封王,這些拉攏和打擊的手段很不錯啊,既然胡問靜知道拉一批打一批, 為什麼不把這些手段使用在那些門閥和官員的身上?
她板著臉, 揚起了手中的公文, 若是胡問靜是她身邊的宮女,她就將這公文砸到了胡問靜的臉上。
微風吹拂,又是幾片葉子落了下來。
胡問靜指著那幾片葉子道:“其實那是被我的殺氣吹落的。”轉頭看一群宮女太監:“記下來, 某年某月某日,太後賈南風會荊州刺史胡問靜於花園, 胡刺史殺氣四溢, 方圓百十丈內草木枯萎,落葉繽紛,群鳥驚飛,紅鯉越出水麵,螞蟻搬家。”
一群宮女太監堅決的裝狗,一聲不吭, 眼神都沒晃動一下。
賈南風知道這是又被鄙視了,氣得發抖:“你!你!你!”轉頭指著賈充,道:“胡問靜,我父親也讚同我的意見!”
她仿佛得到了支持和力量,提高了嗓門,大聲的道:“先帝駕崩,司馬攸等王侯伏誅,司馬越聚眾造反,此刻真是朝廷紛亂之際,唯有安撫天下百姓,宣示我們的仁德,讓官員和百姓認可我們的正統身份,這天下自然就平靜了。”
賈南風說著說著,更有了底氣,道:“洛陽城中的豪門大閥和官員對我等不服,本宮難道不知道?本宮若是要殺了他們,本宮難道沒有刀劍嗎?本宮不殺他們,是因為本宮可以用仁義感動和拉攏他們,隻要他們認為本宮會延續以前的體製,保障他們的利益,他們就會慢慢的支持我們,我們有了朝廷百官和豪門大閥的支持,這天下何愁不能穩定?縱然司馬越起兵造反,本宮有門閥和官員的支持,有皇室正統在,可謂儘得天時地利人和,須臾斬司馬越於洛陽城下!”
她重重的拂袖:“本宮這些時日對洛陽城中的豪門大閥和官員低三下四,極儘懷柔,眼看豪門大閥和官員對本宮的態度日漸改變,再過數日就能收攏門閥和百官,今日卻因為你而功虧一簣!”
賈南風憤怒不已,胡問靜真是豬隊友,完勝的局麵竟然被她徹底破壞,這回整個大局都要完蛋了。
賈充笑了笑,見胡問靜沒有解釋的意思,隻能他出麵了。
“這宣布司馬越為叛逆,給司馬家的小角色封王,其實都不算什麼好的計策。”
賈充看著賈南風,認真的道:“你心中隻想著分化拉攏,借力打力,驅虎吞狼等等計策,可是卻沒有發現哪怕司馬懿奪取天下也不是靠這些計策成功的。”
“朝廷也好,戰場也好,最終決定勝負的永遠都是真實的實力,誰有九品官聯合起來也不可能動得了八品官,那些在宅鬥中戰無不勝的計策是因為雙方的天地太小,爭奪的東西太簡單,甚至參與宅鬥的人也沒有一絲一毫的真正根基,所以隻能憑借言語上的詭計去奪取勝利。”
賈充慢慢的道:“洛陽城中的所有官員、門閥子弟,都是絕不可能被拉攏的。因為……”他笑了笑,道:“……因為我們是寒門子弟,我們從一開始就與豪門大閥的子弟,與大縉朝的官員不是一夥的。”
胡問靜點頭,階級鬥爭就是你死我活。
賈充道:“何況在那些官員和門閥子弟的眼中我們根本不能夠給他們任何東西。”
“財富,他們有,甚至比我們還多。”
“官位,他們也有,晉升一級帶來的利益遠遠比不上靠攏我們帶來的風險。”
他笑著,這個女兒竟然還想著用“仁政”展示自己的執政能力,讓彆人因此認可自己,真是幼稚的可笑,謀朝篡位之中有誰是用仁政感化和拉攏敵人的?“司馬懿可比曹操仁慈?司馬懿可用仁政感動了曹魏家族?司馬懿可用愛國愛民之心吸收了曹魏的勢力?”
賈充輕輕地笑:“司馬懿殺光了老曹家的人才,殺光了支持曹魏的人。”
賈南風皺眉,使勁的看賈充,賈充在胡問靜回來之前一直沒有動手殺人,難道不是也抱著拉攏的目的?此刻隻挑一些無法拉攏官員和門閥的理由說,是不是因為胡問靜已經下了殺手,所以順著胡問靜的言語?
賈充一眼就看透了賈南風的心思,隻覺真是倒黴,這傻女兒若是把這些心思用到正確的地方去多好。他隻能再次解釋:“為父沒有下殺手清洗了滿朝文武和豪門大閥,其實是想要拖延時間。”
賈南風一怔,怎麼都沒有想到這個答案。
胡問靜驚呆了,指著賈充道:“你到現在沒有與她解釋整個計劃?”
賈充反駁道:“老夫何時與你商量過計劃?”這話是說給賈南風聽的,不然這蠢女兒說不定會以為被父親背叛或拋棄了。
賈南風果然盯著胡問靜道:“你到底有什麼計劃?”賈充和胡問靜做事總是與她想的不同,她必須搞清楚兩人到底要乾什麼。
胡問靜認真的道:“首先,我們從來沒有想過要守住這洛陽,洛陽是守不住的。”賈南風臉色很差,她現在也知道了,這洛陽竟然沒有足夠的存糧,全靠各地每年秋收之後送糧入京。這司馬炎就沒有想過在洛陽城外建立幾百個農莊嗎?
胡問靜搖頭:“這次可不是司馬炎的鍋,所有的朝代的京城都是一樣的,底價貴到了天上,人口多到了數不清,城市越建越大,農田都變成了房屋,隻靠京城周圍的農業產出是絕對不夠的。”
她看著賈南風,繼續道:“就算洛陽有糧食也是守不住的。孤城不可守,一旦被重兵包圍數年,哪個城市守得住?”
“何況……”
胡問靜笑了:“我們為什麼要守洛陽?”
“洛陽是京城,洛陽有宮殿,洛陽是大縉朝權力中心,可是這些東西在天下諸侯造反之後又有什麼用?政令出了皇宮就沒人聽,要這皇宮有什麼用?”
胡問靜看了張大了嘴的賈南風一眼,道:“你不會以為占據了皇宮就是占據了天下權力中心,就能號令天下吧?”
賈南風還真這麼想!所有的宮鬥宅鬥都是說搶占了京城和皇宮之後天下就平定的,但是她機智的堅決否認:“胡說!本宮怎麼會這麼幼稚。”隻是這聲音中透著一絲尷尬。
胡問靜道:“司馬家的王侯和各地的豪門大閥根本不會聽我們的,那麼要這洛陽有什麼用?被所有人圍攻嗎?所以,我的計劃其實是……”
賈南風陡然懂了:“放棄洛陽,退守荊州!”
胡問靜鼓掌:“賓果!猜對了!”
賈南風一陣暈眩,賈充為什麼要拖延時間,胡問靜為什麼要殺光官員,原來胡問靜根本沒想過在洛陽建立大縉朝的朝廷掌控世界,隻想拿洛陽吸引注意,為荊州的擴軍備戰拖延時間。
賈充道:“這隻是無奈之舉。若是有的選,老夫和胡問靜當然選擇利用洛陽掌控天下。”賈南風聽了出來,其實賈充是想說“利用司馬遹掌控天下”的,曹操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賈充自然也可以同樣做。賈南風轉頭看了一眼司馬遹,司馬遹什麼也聽不懂,無聊的看著四周,她的心忽然有些不忍。
賈充繼續道:“……可司馬家分封諸王的策略在這個時候暴露出了威力了,天下諸多重地要地大軍都在司馬家的王侯的手中,司馬家的王侯占據了大半個中原,怎麼會允許老夫和胡問靜掌控天下?這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策略是怎麼都行不通的。”
胡問靜用力點頭,曹老板到底有沒有利用挾天子以令諸侯擴大了勢力,她沒研究過不太好說,但在大縉朝這一招P用都沒有。司馬家的王侯分分鐘就會重新推舉皇帝,另立朝廷。
賈南風鎮定了一會,慢慢的道:“所以,我們就是這吸引諸王聯軍的誘餌?”她倒不是不能接受,賈充和胡問靜都在這裡做誘餌,她有什麼做不得的?隻是想到這到手的大縉天下竟然注定了要讓出去,心裡就有些煩躁,又道:“可是,這與殺光了朝廷官員和門閥有什麼關係?為什麼不繼續拖延時間?”
賈充掃了一眼胡問靜,道:“喏,這要問這個蠢貨了。”他有些氣憤的看著胡問靜:“這個蠢貨以前與你的想法差不多,一直想著控製朝廷,做了一大串蠢事。”
胡問靜板著臉,還以為賈充沒有看出來,沒想到賈充早知道了,卻一直沒有點破。
胡問靜以前確實一直想著穩定朝廷,根據她有限的曆史知識推測,這“五胡亂華”是因為“八萬之亂”損耗了大量的中原百姓的人口,無數重要城池被燒成了廢墟,胡人這才能夠乘虛而入。
胡問靜作為一個21世紀的普通工科生對自己能夠拯救天下改變曆史毫無自信。對大縉朝就知道幾個固定名詞,對細節完全不了解的工科狗胡問靜完全不知道怎麼從細節阻止淒慘的未來,她隻能從大局入手。
漢人人口損失慘重,所以才有胡人南侵?胡問靜就拚命的增加耕地,有豬肉吃,有大房子住,未來有保障,比什麼政策都能鼓勵生育,漢人自然就多了。
“八萬之亂”,漢人互相殘殺,十室九空?胡問靜堅決的讓朝廷更穩定,狗屎的跨時代的議會都因此搞出來了。
胡問靜膽小如鼠,不敢承擔時代的責任,隻想萬事要穩妥,努力讓漢人保留更多的元氣,追求最大的容錯率,唯恐她做了什麼激烈的舉動,造成時局更加激烈的動蕩,最後演變成比曆史上更加淒慘的結局。
賈充惱怒的看著胡問靜:“當年玄武門之變有這個狠辣,哪裡還會有今日?”要是當日胡問靜在司馬家的王侯們逼宮的時候直接冒險殺光了所有司馬家的王侯,再反手抓了司馬炎,這天下說不定此刻都姓胡了。
胡問靜轉頭看賈充,認真的提醒:“這個假設絕不可能!”彆說司馬家的王侯會不會老實的任由她挾持司馬炎號令天下,這賈充當時到底會不會與她翻臉都是未知數,她憑什麼拿自己的腦袋去賭?
賈充冷笑幾聲,胡問靜就是膽子大,敢亂來,其實智商普通。他問道:“現在怎麼想通了?”還以為胡問靜要繼續維持穩定和諧的大局,努力穩定朝廷,沒想到這家夥忽然像是改了性子,開始下(毒)手了。
胡問靜搖頭:“以前的計劃行不通,換了第二方案而已。”若是有的選,她依然會選擇緩慢改變世界的方式,激進的改變一來未必會成功,二來副作用太大,通過荊州蠶食天下豈不是更容易,何必孤注一擲。
她的原計劃是帶著賈充賈南風以及司馬遹乾乾脆脆的退出洛陽,退守荊州。若是胡問靜放棄了洛陽,輕易“收複”京城後的司馬家王侯會不會繼續追殺胡問靜,攻打荊州?
胡問靜認為可能性不大,司馬家的人都把京城當做了權力的象征和權利的核心,占據了京城後爭奪權利還來不及,誰會願意離開權力的核心進攻荊州?而且洛陽是孤城不可守,荊州偌大一塊地方想要怎麼守就能怎麼守,有田又有地,壓根不怕包圍。
然後胡問靜就在荊州猥瑣發育,坐看司馬家的王侯在京城鬥個你死我活。
可是司馬柬的腦殘行為提醒了胡問靜,這大縉朝的皇室宗親和文武百官個個都是宅鬥腦袋,隻想著用陰謀規矩奪取權力,隻想著不理政務縱情聲色,這些廢物的思維與她完全不同,誰知道會鬨出什麼無法預料的事情?
想想那些腦殘言情劇的劇情,胡問靜很是懷疑大縉朝的王侯們會不會聚集在一起擊掌為誓,誰先殺了胡問靜誰就是天下之王,然後幾十個美女你愛他,他不愛她,她愛的是他,可是嫁給了另一個他,他和她藕斷絲連,明知道不應該依然突破了禁忌?
這些狗屎一般的劇情也就罷了,她大可以吃瓜看戲。可若是這些四爺八爺十四爺若曦晨兮沐兮中有人想到了針對荊州的計劃呢?
胡問靜的心都顫抖了,她可以一秒看穿四爺利用若曦,可是怎麼可能想到若曦明明知道被四爺利用卻甘之若飴,並且深深的愛著八爺,然後利用晨兮暗算了十四爺,可十四爺利用沐兮暗算四爺這種腦殘一般的套路呢?
胡問靜最恨宅鬥腦殘了,因為宅鬥腦殘的腦子永遠無法預料,搞不好她就栽在了這種狗屎的套路之中,然後躺在血泊中看著某個帥哥背負雙手悠悠的走出來開始解釋來龍去脈。
胡問靜想到這些狗屎的事情耐心徹底耗儘了。她憑什麼要去適應狗血的宅鬥思維?
胡問靜認真的看賈充道:“胡某想過了,胡某隻要殺光了所有與胡某作對的人,然後就能統一世界。”
“張華說胡某是曹操,胡某哪裡敢拿曹操自比,曹老板的開局比胡某差了幾萬倍,胡某統一天下壓根沒有難度,隨隨便便就殺光了敢挑釁胡某的人。”
什麼本王之亂耗儘了漢人的元氣,隻要她手腳快,一口氣殺光了所有司馬家的王侯,這漢人的元氣不就保住了?
什麼漢人稀少,胡人借機南下,胡人敢南下就南下好了,隻要她手裡有刀,殺光了胡人好了。
胡問靜抬頭看天,五胡亂華,漢人十不存一,那就十不存一好了,胡某帶著這十不存一的漢人也要殺光了胡人。
賈充微笑了,雖然不知道胡問靜具體的思路,但是很明顯胡問靜被時局逼上了極端,如此,這賈家的利益終於最大化了。
賈南風怔怔的看著胡問靜,脫口而出:“胡問靜想要當皇帝!”
賈充愕然轉頭看賈南風:“你才知道?”胡問靜在關中殺胡人,遏製胡人特權,在西涼殺胡人,努力謀取荊州刺史的職務,在荊州鏟除八大門閥,建立農莊,修改律法,哪一樣不是心懷大誌?若是這許多事情聯係起來依然隻是得出胡問靜想要當皇後母儀天下,這腦子是不是該直接扔了?
賈南風死死的盯著賈充:“哪有女人當皇帝的!”
賈充笑了:“這才是我賈家的機會啊。”
胡問靜點頭:“對,這是賈家巨大的機會。”她轉頭看著賈南風,真誠的道:“賈太尉老了,幾個女兒或者感情生疏,或者資質愚鈍……”
賈南風瞪胡問靜,我就在這裡!
胡問靜假裝沒看見,繼續道:“……就算賈太尉當了皇帝,等賈太尉過世,這天下依然不是賈家的,皇朝更替又不是過家家,賈家從龍椅上下來多半要流乾了鮮血的,隻怕不僅女兒女婿要死,賈家多半要族滅了。”
“可若是胡某做皇帝就不同了。”
“胡某若是能夠堅持四五十年的皇朝,賈謐都有五十幾了,兒孫滿堂,就算胡某完蛋了,賈家作為臣子大可以跳槽到另一個皇帝的手中繼續當權臣,雖然也會有被牽連誅殺的可能,但究竟比賈家是皇族而定然被殺的可能性要小不少,再說這誅滅權臣九族的幾率還是很小的。”
“投入少,風險小,利潤大,莫說賈太尉了,換成胡某也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賈南風怔怔的看著胡問靜,鬼使神差的問道:“司馬家王侯數百,天下門閥無數,人人不支持你,你怎麼可能當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