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一日槍兵終生槍兵(2 / 2)

祖逖臉色慘白,終於知道他為什麼非常的不安了,這麼近的距離之下根本無力麵對自家潰敗士卒的衝擊。他看著已經開始猶豫不定的士卒們,大聲的叫著:“跟我一起喊!避開本陣,往邊上跑!避開本陣,往邊上跑!”

司馬越猛然醒悟,立即下令:“所有人跟著祖逖喊,避開本陣,往邊上跑!避開本陣,往邊上跑!”隻要那些敗軍沒有衝擊本陣的陣腳,以本陣數萬精銳的實力絕對不會怕了胡問靜。

附近的將領開始大聲的叫喊,然後是附近的士卒,再然後是本陣的無數士卒一齊叫著。

迎麵狂奔的敗軍和亂軍中有人一邊跑,一邊問身邊的人:“大兄弟,他們喊什麼?”被問的人一個字都沒聽懂:“啊,你說啥?”來自四麵八方的士卒不是一個村的壓根聽不懂對方的鄉土言語。

有被裹挾奔跑的門閥子弟聽見了司馬越大軍的叫喊,瞬間反應過來不能衝擊了本陣的陣型,一邊放慢腳步,一邊大聲的喊:“不要向中間跑!不要向中間跑!”

那門閥子弟的附近的亂軍士卒至少有一半是他帶來的鄉裡鄉親,瞬間就聽懂了他的言語,大多數人一齊點頭,跟著呼喊:“不要向中間跑!”

奔跑的隊伍立刻開始變化,跑在中間的人立刻偏離了方向,到了左邊或右邊,得意極了:“不就是不要向中間跑嘛,俺懂,中間那個是大官老爺,會打人的,俺現在是衝著中間那人左邊第三個人跑的!”其餘人大聲的稱讚:“機靈!走中間的都是大官,很凶的!”

潮水般的隊伍飛快的衝進了司馬越的本陣之中,司馬越的精銳士卒不得不跟著向後方奔逃。

有將領厲聲大叫:“不要跑!嚴守陣型!不要跑!”潰逃的海浪瞬間到了他的麵前,他想拔刀砍死幾個潰兵,阻止潰逃,可是看到黑壓壓的數萬人疾奔而至,長歎出聲,轉身奔逃。

大浪之下,不肯隨波逐流的人隻會被大浪拍死在沙灘之上。

有幾個將領眼看這大陣是守不住了,死命的扯著司馬越就逃:“殿下,我們撤退!”已經有反應敏捷的護衛調轉了馬車的車頭,大聲的招呼著:“殿下,這裡!這裡!”

潰敗的士卒是紅了眼睛的禽獸,什麼禮義廉恥忠孝節義統統不知道,隻會砍死擋著路的一切人,司馬越縱然是一軍的統帥也難以幸免。

司馬越怔怔的看著潰逃的大軍,如在夢中:“沒有一個敵人,你們逃什麼啊!本王還在這裡,本王還沒有輸!”

一群將領將司馬越拚命的塞進了車廂之中,大聲的叫著:“快走!”

馬車飛快的啟動,一群將領或騎著馬,或拚命的跑著,或跟隨著司馬越上了馬車。

馬車上,司馬越回過神來,四處的張望,終於找到了騎著馬奔逃的司馬模,他狠狠地道:“廢物!”若不是距離遠了,司馬越真想一巴掌打過去,打不過胡問靜也就罷了,怎麼就帶著潰兵衝散了自己的隊伍?他從來沒有想過是因為自己的軍陣布置的不合理,潰兵不該衝擊本陣,衝擊本陣就是潰兵的錯,潰兵的錯就是司馬模的錯。

司馬越深深的呼吸,壞消息是他大敗了,好消息是他幾乎沒有損失什麼人手。

一個將領飛快估計著局勢:“大約跑個一二十裡地潰敗的士卒的體力就會消耗殆儘,不得不慢慢的走路,不想冷靜也冷靜了,這時候就是收攏潰兵再戰的時候了。”另一個將領點頭:“我們沒什麼損失,轉身再戰胡問靜就是了。”

一二十裡地!司馬越很是不滿,這群混賬能跑一二十裡地?

又是一個將領道:“其實不用跑一二十裡地的,十裡地外就是司馬越大軍的營寨,想必進了營寨就能安穩下來。”另一個將領搖頭,那營寨隻是一個露天營寨,沒有堅固的木柵欄,擋不住潰兵的,隻怕留在營寨中的輜重也難以保住了,但他沒有說出口,司馬越明顯隻想聽好聽的話,說真話隻會觸了司馬越的黴頭。

司馬越望著遠處的營寨,心裡發狠:“到了那裡,本王要重整潰兵,殺幾百人以儆效尤!”他轉身又張望著司馬模,司馬模在亂軍之中找到了司馬越的馬車,正縱馬追了過來,大聲的叫著:“大哥,二哥失散了!”司馬越更加大怒了,這司馬家就沒有一個省心的人嗎?他厲聲道:“二弟在……”

“嗚~”悠長的號角聲在身後響起。

司馬越猛然轉頭,卻見一群騎兵從滎陽城中衝了出來,肆意的追殺潰兵。

司馬越臉色陡然慘白無比:“胡問靜竟然是騎兵!”祖逖等人同樣臉色大變。

回涼和姚青鋒帶著數百騎衝出了滎陽城,來不及和避在城門兩邊的胡問靜打招呼,立刻分為兩隊銜尾追殺潰兵。

最後數十騎手裡牽著百餘匹馬,這些是騎兵在城內縱橫掃蕩的時候遇到的戰利品,有的是門閥貴公子的坐騎,有的是從門閥的馬車上解下來的。

胡問靜跳上了一匹馬,下令道:“你們清理滎陽城,從今日起這座城池就是我胡某的了!”不等其餘步卒回應,帶著百餘騎衝殺出去。

“胡某今日運氣極好,說不定就被胡某找到了司馬越,一刀砍下他的狗頭呢?”

……

官道之上,馬車越跑越慢,戰馬的衝刺力極強,持久力卻不怎麼好,馬車又坐滿了人,任由馬車夫怎麼鞭打,戰馬越來越跑不動了。

司馬模大聲的叫:“大哥,你來騎馬!天下可以沒有司馬模,不可以沒有大哥!”

司馬越搖頭,司馬模的那匹馬似乎也有些倦怠了,能跑多遠?而且孤身一騎落荒而走很容易被劫道的山賊殺了的。他看了一眼驚慌的將領們,忽然笑了:“諸位莫慌,本王絕不會學劉邦把你們扔下車的。”

一群將領聽著這冷得不能再冷的笑話,想要配合司馬越笑幾聲,偏偏此刻隻想哭,哪裡笑得出來?

司馬越看了一眼四周,大聲的下令:“停下馬車。”不等馬車停穩,他第一個跳下了馬車,然後道:“都下來。”一群將領驚疑不定,難道司馬越想要在這裡整頓潰兵,與胡問靜決一死戰了?步兵怎麼可能擋得住騎兵?送人頭也不帶這樣的!

司馬越笑了,對馬車夫道:“你繼續趕車前進,不要停,一路向前!”

其餘將領瞬間都懂了,金蟬脫殼。

馬車夫冒著冷汗,驚恐的趕著馬車走了,司馬越帶著一群將領拐彎進了官道邊的密林之中,司馬模猶豫了一下,跳下馬,牽著馬進了密林。眾人越走越深,很快再也看不到官道,卻毫不停留。

司馬越的聲音很是平靜:“今日我司馬越輸了,沒關係,隻要我司馬越還有一口氣在,我司馬越就會吸取教訓,再戰胡問靜。”

祖逖暗暗點頭,司馬越雖然不怎麼懂兵法,但是很能吸取教訓,跟著司馬越一定大有可為。他安慰道:“東海王殿下莫要自責,本部大軍折損不重,隻要數日時間當然收攏士卒。”

……

胡問靜一口氣追殺出了二三十裡,戰馬都跑不動了,卻依然沒有看到司馬越。她跳下馬,嗖的一下就趴到了地上。一群手下嚇壞了,難道胡問靜受了重傷。好些人齊聲驚呼:“刺史!刺史!”胡問靜嗬斥道:“閉嘴,沒看到本座正在看馬蹄印找司馬越的蹤跡嗎?”一群手下恍然大悟,故老相傳江湖高手可以根據馬蹄印車輪印看出馬車中的銀兩的多少,沒想到今日竟然能夠得以一見。

一群手下激動了,有此機會必須跟著胡刺史好好學一學,一齊跳下了戰馬,趴在地上亂瞅。

胡問靜趴在地上許久,車輪印倒是被她找到了不少,可是該死的這是向前的還是向後的?就不能在車輪印上幾個箭頭標誌嗎?

胡問靜大怒:“落後的時代啊,右側前進都不懂嗎?”

一群手下看著胡問靜,這是沒能看出來?

胡問靜沉默半晌,要不要再追上幾十裡地?她看看前路茫茫,兩側都是密林,再看看一群手下個個滿身血汙疲憊無比,終於知道自己依然是個槍兵。

胡問靜下令道:“休息一炷香時間,回滎陽!”一群手下大聲的歡呼,疲憊的躺在了地上,一日廝殺,實在是太累了,而紙甲雖然不怕刀刃的劈砍,但砍在身上的力量卻依然讓身體受不了,淤青已經是小事了,隻怕骨頭都斷了好幾根。

胡問靜隻覺自己的嗓子都要冒煙了,可為了廝殺方便,身上卻沒有帶水囊,她看看同樣又渴又累的手下,認真的自言自語:“下次胡某要帶一根丈八長矛,身為槍兵就要驕傲的讓所有人都知道。”

……

滎陽城中,家家戶戶緊閉房門。好些人聽著城中的廝殺聲慘叫聲,驚慌無比的同時有種終於來了的感覺。

普通百姓不懂什麼朝廷大事,皇帝王侯距離普通人太遠,滎陽城內至少有九成百姓不知道滎陽太守姓什麼,這洛陽的朝廷的事情又關滎陽百姓什麼事情?

這數萬勤王義軍為什麼要勤王,那個胡什麼的大官到底做錯了什麼,普通百姓是不在意的。但是這幾乎與滎陽城內百姓人口總數相同的數萬大軍進了滎陽城,普通百姓卻知道一定會出大事。

這麼多士卒聚集在一起,肯定要打仗,打仗之後肯定會殺人,殺人就會有無數的百姓被殃及無辜。滎陽城內的百姓早就知道滎陽定然會遇到戰亂,家家戶戶任由外麵殺聲震天,堅決的不開門,不開窗,不觀望,抱著腦袋拿著門栓躲在床底下。

亂軍之中,司馬騰孤身一人折進了巷子裡,許久沒看到有其他士卒進來,他心中又是放心又是得意,那些蠢貨隻知道跟著其他人逃,就不知道那目標更大,更容易被殺嗎?

司馬騰小心翼翼的在巷子裡前進,雖然他已經在巷子裡拐了幾個彎,有房屋阻擋,不虞被胡問靜看見,但走在空蕩蕩的巷子裡,遠處的廝殺聲慘叫聲依然可以聽得清清楚楚,他總有一種下一秒這空蕩蕩的街上就會冒出胡問靜和幾百個士卒,然後一眼就看到他的恐懼感。

必須找個房子躲起來!司馬騰在心中對自己怒吼著。

他盯著四周的房子,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房子,若是往常他看都不會看這些平民的屋子一眼,可是此刻他細細的打量著,想要敲門進入某一戶人家,卻又怕敲門聲驚動了胡問靜,唯有憤怒又恐懼的作罷。

某個屋子中,煒千聽著屋外的廝殺聲,驚恐的渾身發抖。她自從滎陽有了無數的義軍士卒之後就有了不安的預感,早早的就拿物什堵住了大門,一連多日都不曾出門一步,睡覺都拿著菜刀。可此刻依然讓她恐懼無比。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作為小百姓在亂軍之中出了倒黴被殺,還能做什麼?

煒千悠悠的歎氣,還以為蜀國和吳國都平定了,這天下就太平了,沒想到又打仗了。

對麵的鄰居家忽然傳出了響動聲,似乎有人在驚呼:“咦,你是誰?”“有賊啊!”“莫要叫,莫要叫!我不是賊!”“有賊啊!”

然後是小孩子的哭聲,女人的尖叫聲,以及更多的雜亂的叫聲:“狗子!小心那賊人有刀子!”“狗子他爹,小心!”“有賊啊,有賊啊!”

煒千壯著膽子趴在了門縫上張望,隻見對麵的鄰居家的矮牆上似乎有一角破碎的紅布,看來是有賊進了鄰居家,她臉色大變,握緊了菜刀就要衝去處幫忙。

鄰居家中又有言語傳了出來:“莫要叫!我不是賊,我給銀錢!看,我給銀錢!”“真的是銀子!”“至少有五兩!”

鄰居家內立刻就安靜了。

煒千有些明白發生了什麼,大概是某個有錢人躲避外頭的戰亂翻(牆)進了鄰居家,掏錢買平安。

小巷子裡也就這麼一些人家,大家都很熟,煒千知道對麵這戶人家一家五口人,兩老一子一媳一孫,家裡過的很是清貧。她微微皺眉,這五兩銀子對鄰居家而言是一筆大數字,但是這五兩銀子會不會賺的太過容易了?

這翻(牆)進了鄰居家的人隻是外地或者來不及回家的有錢人嗎?

煒千的心怦怦地跳,總覺得哪裡不對,她趴在門上大聲的呼叫對麵的鄰居:“張大哥,張大嬸,這錢賺不得,把人趕出去!”

對麵的鄰居立刻大聲的咒罵:“老子救人拿點好處費有錯嗎?關你P事!”“你眼紅我家賺了錢,你家沒有,就胡說八道,你是人嗎?”“滾!不管你事!”

煒千聽著對麵鄰居全家的謾罵,愣愣地看著門板,見到了錢就沒了腦子嗎?她想要罵回去,又忍住了。鄰居家有了五兩銀子會有多大的改變?若是她有了五兩銀子又會有多大的改變?她能夠在五兩銀子麵前冷靜嗎?

煒千從門縫中看了一眼對麵的鄰居家,希望老天爺保佑,鄰居家能夠平平安安地救人,能夠平平安安地拿到五兩銀子,能夠幸幸福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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