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一日槍兵終生槍兵(1 / 2)

滎陽城外, 司馬越的數萬大軍退出一箭之地,開始列陣。

司馬越看著數萬士卒似模似樣的開始聚集成一個個小小的隊伍,雖然這“陣”是差了些, 也就是一群人胡亂的聚集在一起,用“陣”形容很容易被中央軍的將士笑死, 但是考慮到這數萬人中的大多數都是才放下鋤頭的農夫,司馬越對此結果已經是很滿意了,他的心中豪氣萬丈,就是帶領這群農夫他也可以戰勝強敵。

祖逖站在司馬越的身邊,大聲的稱讚:“東海王殿下果然精通軍事, 僅僅數日就將這些農夫訓練成了可戰精銳。”這個“可戰精銳”是祖逖臨時想出來的, 就這些一窩蜂擠在一起,同一夥人之內毫無間隔的“陣型”若是用了“百戰精銳”那簡直是打臉,司馬越嘴裡不生氣,心裡一定把他歸結到了廢物馬屁精一類,用“可戰精銳”就不同了,這“精銳”二字是馬屁, “可戰”二字是重點, 說明司馬越訓練士卒的不容易, 以及這些士卒終究是可以一戰的。

司馬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示意自己聽到了,他全部精神都集中在了滎陽城上。胡問靜來了,又打敗了司馬騰和司馬模, 這倒是在他的預料之內,胡問靜這類高手自然隻有他才有資格打敗的,但胡問靜來了,賈充會來嗎?胡問靜到底帶來了多少大軍?各種念頭在他的心中紛至遝來。

祖逖對司馬越的數萬大軍在城門外列陣, 有理解的地方,也有不解的地方,他小心的問司馬越:“殿下,為何我們要在這裡列陣?”

司馬越感覺到自己太過緊張了,己方有數萬人馬,盟友也有數萬人馬,更有數之不儘的勤王義軍正在向滎陽城進發,天時地利人和都在他這一邊,他不需要擔心失敗的,便笑了笑,解釋道:“胡問靜既然到了滎陽,無非是兩個選擇。”

“其一是占據滎陽,以滎陽的城牆為根基對抗本王,那麼,這滎陽城牆上自然會有無數的弓箭手,本王的大軍在一箭之地外正好避過了箭矢。”

祖逖想過這個理由,但他不認為胡問靜會有無數的弓箭手守衛城牆,弓箭手需要大量的箭矢,胡問靜怎麼可能不動聲色的將大量的箭矢運到義軍的大本營之內?而且若是胡問靜真有大量的弓箭手,那麼早就該出現在城牆之上了。他用力的對著司馬越點頭,仿佛聽到了世上最最最高明的兵法:“東海王殿下果然對軍事大有研究。”

司馬越繼續道:“其二是殺出滎陽城,擊破本王的中軍。”他笑了:“胡問靜幾乎百分之一百會這麼做。胡問靜不懂兵法,不會練兵,不會布陣,隻會帶著一群人無腦衝鋒,從西涼到並州,從並州到荊州,胡問靜何時布陣過了?本王料胡問靜定然會衝出滎陽城與本王決一死戰。”

祖逖真心地點頭認同司馬越的判斷,大縉朝如彗星般崛起的女官胡問靜是所有門閥子弟的研究目標,渴望著發現胡問靜的升官秘訣,胡問靜在幾處地方作戰的經曆被研究得清清楚楚,胡問靜就是一個隻會無腦衝鋒的悍將,完全不懂得兵法之妙。但是,司馬越為什麼要退出一箭之地呢?他越是認同司馬越的判斷,越是發覺自己愚鈍,完全看不懂司馬越退出一箭之地的目的。

司馬越看著祖逖眼神之中的佩服和迷惑,心中有幾分驕傲和得意,淡淡的道:“胡問靜既然必然會出城,那麼本王該怎麼做?派遣大軍堵在城門口?城門口、城內位置狹小,本王縱然有數萬大軍在城門處也不過十餘人,本王的大軍完全用不上力,而又是胡問靜的武藝最合適的地方,隻怕胡問靜一口氣就斬殺了幾百人,屍體堆積如山,本王的大軍依然隻能在遠處呼喝助威。”

司馬越轉頭望著滎陽城門,這滎陽城門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尺寸,勉強能夠讓兩輛馬車並肩而馳。他冷笑了一聲:“本王當然可以任由胡問靜自以為得計,在城門處屠殺本王的士卒,本王隻管不停的調動士卒上前,讓那城門成為血肉磨坊,直到胡問靜體力耗儘,終於被本王的勇猛將士亂刀分屍。”

“可是,本王為什麼要在這裡成全胡問靜武勇之名?”

“本王要讓胡問靜在這裡英名儘喪!”

司馬越冷笑著,在洛陽被一個小小的平民女子壓製了許久的怒氣終於爆發了出來:“本王讓開一箭之地就是給胡問靜出城的機會,胡問靜不是猛將悍將嗎?好啊,本王不堵住城門,本王還給胡問靜一片空地,本王就在城外與胡問靜正麵決戰。胡問靜廝殺許久,其勢已衰,本王在這裡以逸待勞,士氣正在巔峰,定然一舉可擒胡問靜。”

司馬越依然沒有說出他全部的想法,他確實是要逼迫胡問靜出城作戰,但那一箭之地的空地卻是司馬越的陷阱。一箭之地有多大?不過四五十丈而已,四五十丈看著很大,其實在軍陣之中小的就像塊豆腐乾。胡問靜的士卒彆說變化陣型了,隻怕僅僅站隊列都要與司馬越的士卒臉貼臉了。胡問靜隻要敢率眾出城,司馬越就能利用大量的士卒將胡問靜圍困在小小的空間中內愉快的斬殺胡問靜。

而且……司馬越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胡問靜肯定不會束手待斃的,一定會奮力衝上一陣子,所謂困獸猶鬥,狗急跳牆,胡問靜在垂死之際一定會爆發出最強的攻擊力,大量的殺死敵人。司馬越看著安排在最靠近滎陽城的軍隊,那些都是在半路上投靠他的各地豪門大閥的軍隊,這些人是他的屬下,又不是他的屬下,活著可以用但不放心,死了有些心疼卻又更加地放心。

司馬越心中笑著,這些豪門大閥的士卒損耗了胡問靜的體力和兵力,正好為他的嫡係擊殺胡問靜創造條件,也算死得其所了。

司馬越並不覺得這個陰謀詭計有些小家子氣,反倒沾沾自喜,在細節安排詭計正是司馬家的傳統,他沒有解釋得這麼清楚是想要考較一下祖逖,若是祖逖能夠看出他的陷阱,說明祖逖至少是個聰明人,他以後可以好好的重用祖逖。

司馬越轉頭看了一眼祖逖,祖逖茫然的看著他,顯然完全沒有理解這一箭之地的死亡陷阱。司馬越微微一笑,雖然自己是個天才,需要包容蠢材,但是這祖逖隻怕無法獨當一麵。

祖逖悄悄地打量四周的其餘將領,其餘將領都諱莫如深的看著祖逖,祖逖更加的迷惘了。他仔細地看著滎陽城門,看著無數的司馬模的士卒從城中倉皇地逃出來,完全無法理解司馬越退出一箭之地的目的。

豆大的汗水從祖逖的額頭流了下來,難道他就是這麼蠢,明明告訴他這是有目的的,但是他就是看不出來?

祖逖看著遠處的滎陽城門,無數敗軍丟盔棄甲,從狹小的滎陽城門處拚命的逃出來,每一個逃出城門的人看著城外空曠的土地,以及無數的將士,都長長的鬆了口氣。

祖逖卻心中有了深深的擔憂,為什麼?他又說不明白,隻是本能的覺得有地方不妥當。

滎陽城門一箭之地,某個投靠司馬越的門閥子弟傲然看著自己的士卒,雖然大多都是臨時招募的農夫,但是至少自己出錢給他們置辦了一套統一的家丁服裝,也有統一的木棍,看上去還算精神,有些精兵的感覺了。

“都盯著點,殺了胡問靜,人人有豬肉吃!”

一群士卒大聲的應著:“殺胡問靜,吃豬肉!”

滎陽城門口,某個司馬模的士卒拚命擠出擁擠的城門,跑出沒幾步就被人扯住了,那士卒驚恐的大叫:“胡刺史,不要殺我!我家裡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嬰兒,你殺我就是斷了我一家老小的生路……”

有人大聲的叫著:“兄弟,你跑什麼啊?”

那上有老下有小的士卒回頭,P個胡刺史,根本就是那些在城外曬太陽的門閥義軍的士卒扯住了他。那上有老下有小的士卒立刻就怒了:“放手!”那扯住他的人壓根不理他,死死的揪住他道:“兄弟,你倒是說啊,你為什麼跑啊?”那上有老下有小的士卒更怒了,這是不講理了?他大聲的道:“為什麼跑?你不知道城裡已經血流成河了嗎?胡刺史帶了十萬大軍見人就殺,裡麵已經死了好幾萬人了!”那扯住他的義軍士卒半信半疑:“真的?兄弟,我說……”

“噗!”

那上有老下有小的士卒一刀砍在了那扯住他的義軍士卒的脖子上,那義軍士卒呆呆的看著那上有老下有小的士卒,完全不知道為什麼要砍他。

那上有老下有小的士卒獰笑著,一刀又一刀的砍下去:“你忒麼的為什麼不放手?以為你力氣大,以為老子好欺負,以為老子必須忍耐你是不是?老子忍你媽個頭,老子一刀砍死了你!”

周圍有其餘義軍士卒大驚:“你憑什麼砍人!”

那上有老下有小的士卒厲聲叫道:“砍你又怎麼樣!”身為司馬模的手下,他從來沒有把這些門閥義軍的農夫放在眼中過。

一群門閥義軍士卒大叫:“殺了那狗娘養的!”衝上去就砍。

附近有逃出來的司馬模的士卒見有人殺穿同樣服裝的人,毫不猶豫的就跑過去廝殺。

有司馬模的士卒大聲的叫著:“老子打不過胡問靜,還打不過你們這群廢物嗎?”

周圍有第三方門閥義軍的士卒勸著:“都是自己人,打什麼打,死了的那個是活該,大家彆打了,都算了啊。”

在城門的另一側,一群門閥義軍的士卒看著無數司馬模的士卒敗退出滎陽城,有的渾身是血,有的衣衫破爛。一群門閥義軍的心中驚恐極了。

有人悄悄的道:“那些都是兵老爺啊。”其餘人重重點頭,他們雖然也跟著門閥老爺當了兵,可看看身上的破爛衣衫,手裡的木棍,再看看那些司馬模的士卒的正經軍服和製式刀劍,心裡就弱了七八分,完全沒把自己當成兵老爺,隻覺得那些人才是正經兵老爺,而自己不過是混口飯吃的百姓。

那人繼續低聲道:“兵老爺都打不過那個胡什麼老爺……”作為普通百姓,他完全不知道什麼胡問靜胡問動胡開車,他隻知道門閥老爺們一直說著敵人是朝廷的大官,一個姓賈,一個姓胡,能記住這兩個姓完全托這兩個姓有些特色,“假老爺”、“胡人”老爺,這就很容易記了對不對?

那人繼續道:“……兵老爺都打不過那個胡什麼老爺,我們怎麼打得過?打仗要死人的,我家裡還有一個娃呢,可不能死在了這裡。”

其餘人也是嚴肅的點頭,兵老爺每天操練的,一個可以打幾百個農民,兵老爺都被那個胡什麼老爺打敗了,他們怎麼打得過?看看那些兵老爺身上都是血,隻怕死了好些人呢。若是那個胡什麼老爺從城裡出來,他們這些老實巴交的農民豈不是死定了?

另一個人手腳都在發抖:“我隻是為了白吃一些飯菜,還能那些工錢來的,沒想死在這裡。”一群人深深的認同,秋收之後地裡剩下的活就不多了,整個冬天閒著也是閒著,跟著門閥老爺出趟遠門又能白混一頓飯,又能拿工錢,這種好事哪裡找去?可為了這麼點好處死在這裡就太不值得了。

有一個人看著滎陽城內不斷地有人逃出來,心中一片冰涼,悄悄地扔掉了手中細細的木棍,腳下慢慢的退後。其餘人見有人懦弱逃跑,原本的猶豫瞬間化為了行動,一邊跑一邊喝罵:“艸!為什麼你們能跑老子不能跑!”

滎陽城門口兩側的萬餘門閥義軍忽然瘋狂的奔逃,無數人驚慌失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大聲的叫著:“你還問什麼事?沒聽見城裡殺聲震天啊?我們要死了,門閥老爺都跑了!”

有人看著身邊到處都是亂跑的人,唯有司馬越的大軍整整齊齊,大喜:“快,大夥兒去東海王那裡!那裡安全!”其餘人立刻醒悟,哪裡有比東海王的大軍更加安全的?瞧東海王的大軍個個都有刀劍呢。

“快跑!”無數門閥義軍扔掉手中的柴火棍大聲的叫著,與滎陽城中的敗軍裹挾在一起,向著司馬越的方向逃去。

某個投靠司馬越的門閥子弟看著無數人衝向他的隊伍,心中鄙夷極了,大聲的罵著:“膽小鬼!”同樣是門閥組織的勤王義軍,他能夠不動如山,而那些門閥義軍還沒看見胡問靜就跑了,這其中的差距就是實力的差距,統率力的差距,個人魅力的差距。

那門閥子弟心中忽然一動,司馬模的敗兵他是不敢打主意的,但是這些門閥義軍他卻大可以隨意的收攏,到了他的手裡自然就是他的了,他憑空多了幾千甚至上萬的實力,一躍成為司馬越一係中最強大的門閥勤王軍,以後司馬越占領洛陽之後封賞眾人的時候豈不是第一個封賞的就是他?

那些逃跑的義軍士卒果然向著那門閥弟子的隊伍跑來,他心中大喜,在最前麵果然占便宜!

那門閥子弟心中大喜,負手而立,大聲的道:“把這些逃跑的膽小鬼都抓起來,本公子要把他們訓練成百戰精……混蛋!你們跑什麼!”他睜大了眼睛,隻見原本亂哄哄的站著的自己的士卒們被那些逃跑的人裹挾著向後跑,而且越跑越快。

那門閥子弟想要嗬斥,卻發現迎麵是無數的逃跑的義軍,每一個人都發狂的跑著,那狂奔的趨勢,那密集的隊伍,令人一瞬間就意識到留在原地會被踩成肉泥!那門閥子弟情不自禁的跟著身邊的手下們轉身就跑。

有司馬模的士卒出了城門,大口的喘氣,看著前麵的人已經跑出老遠,鄙夷的嘲笑著:“膽小鬼,需要逃這麼遠嗎?胡問靜肯定已經……”

“啊!”身後傳來了慘叫聲。那個士卒一轉頭就看到一個人頭飛起,他瞬間就像兔子一樣的衝了出去,嘴裡還大聲的叫著:“胡問靜來了!”

原本跑在前麵的敗軍士卒玩命的逃:“滾開!不要擋我的路!”“啊!誰砍我!”

胡問靜帶著數百人殺出城門,大聲的笑:“爬蟲們,洗乾淨脖子等著……”目瞪口呆,怎麼還沒打對方就完蛋了?一群手下也驚呆了,還以為要經曆一次惡戰,沒想到根本不用打。

胡問靜忽然淚流滿麵:“胡某終於是幸運S了?”

其實胡問靜搞錯了,不論是司馬越訓練了不久的士卒,還是門閥的農夫大軍,甚至是精銳的中央軍,在遇到超過百分之三的戰損的時候就會崩潰,曹老板數百虎豹騎追殺劉大耳,張遼八百騎殺透孫權十萬人,當兵的都是人,沒人會把自己的命看得比老板的命低賤,保命逃跑才是戰場上最常發生的事情。胡問靜在滎陽城中廝殺許久,司馬騰和司馬模的軍隊這才崩潰的理由隻有一個,那就是巷戰限製了雙方士卒對死傷的估計。

狹窄的街道上後方的士卒根本不知道前麵有多少人,也不知道誰贏了誰輸了,更看不見己方的人流血戰死,甚至很多人想要逃跑都沒有辦法轉身。

這種種條件讓巷戰比野戰有了更高的崩潰上限,也更加的血腥。

當司馬模的士卒終於崩潰逃出了城之後,那就是所有戰爭之中最普通的戰場崩潰了,一點點奧妙和金手指都沒有。在另一個時空的淝水之戰中前秦苻堅的八十幾萬大軍竟然在沒有發生戰鬥,僅僅是撤退移動軍陣的情況之下大敗潰逃。

戰爭就是這麼的神奇。

胡問靜一時三刻沒有想明白贏在了哪裡,但麵對這大勝的局麵欣喜若狂,此時此刻不發癲就對不起老胡家的列祖列宗了。她大聲的下令:“所有人跟我喊,我是汙妖王胡問靜,我要毀滅這狗屎的世界!”

數百人齊聲大喊:“我是汙妖王胡問靜,我要毀滅這狗屎的世界!”

潰逃的勤王軍聽著呼喊更加的恐懼了:“汙妖?狗屎啊,我就說怎麼這麼多門閥老爺帶人打仗呢,原來是打妖怪啊!”

有人淚水都出來了:“有妖怪啊,快逃啊!”

有人憤怒極了:“什麼,妖怪來了!”

有人善良的提醒眾人:“跑得慢就會被妖怪吃掉!”

數萬人奔逃的速度又快了一倍,凡是敢擋在潰兵前麵的,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司馬越呆呆的看著前方,嚴陣以待的數萬大軍還沒有看到敵人就開始崩潰,他臉色鐵青,厲聲罵道:“廢物!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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