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率領驪山的囚犯大破陳勝吳廣的大軍,難道靠得是愛和正義,理想和友誼?”
“曹操八千士卒與袁紹十萬大軍對峙官渡,難道靠得是愛和正義,理想和友誼?”
胡問靜冷冷地看著一群中央軍將領,繼續對賈南風道:“你以為胡某手段殘酷,有士卒爭辯幾句就殺了,濫殺無辜,莫如此甚。可是……”
胡問靜猛然提高了聲音,厲聲道:“奸舌利嘴,鬥是攢非,攢怨吏士,令其不協,當如何?”
一群中央軍將領立正,挺直了胸膛,厲聲回答道:“此謂謗軍,如是者斬之!”
胡問靜厲聲道:“出越行伍,爭先亂後,言語喧嘩,不馴禁令,當如何?”
一群中央軍將領神情肅穆,厲聲回答:“此謂亂軍,如是者斬之!”
胡問靜厲聲喝道:“多出怒言,怨其不賞,主將所用,崛強難治,當如何?”
一群中央軍將領神情嚴肅極了,厲聲回答:“此謂橫軍,如是者斬之!”
胡問靜冷冷地看著一群中央軍將領,厲聲道:“你們以為胡某年少,隻曉奇兵,不懂正法,可以欺之,是不是!”
一群中央軍將領大汗淋漓,不敢出聲。
胡問靜冷笑道:“可惜,胡某偏偏不是隻是能打的莽夫,胡某用兵,以正合,以奇勝,所行所為皆是兵法正道。沒有當過一天大頭兵,沒有一個當將軍的老子的胡某竟然是個正規軍出身的。”
一群中央軍將領低頭看著腳尖,大氣都不敢喘。
胡問靜厲聲道:“不服?想要挑釁胡某?來啊,胡某殺光了你們所有人!”
一群中央軍將領諂媚的笑著:“豈敢,豈敢。我等對胡將軍佩服之至。”
胡問靜厲聲道:“滾!回去操練兵馬,若是敢偷懶,胡某砍下了你們的腦袋。”
一群中央軍將領急急忙忙地離開,胡問靜冷笑幾聲,招呼萬餘新兵回營,她現在很忙很忙,又要練兵,又要準備糧草,還要回荊州看看小問竹,這熊孩子有沒有變胖一些?
胡問靜歎了口氣,還有,她必須儘快整理清楚什麼是“公平”。隨意的命令各個農莊不得教育禮樂是個糟糕的決定,胡問靜對此很清楚,可是問題在於胡問靜迷惘了。
胡問靜打算在這個農耕時代提前進行偉大的社會實驗,嘗試建立一個公平的社會,可是問題來了,到底什麼是公平?
僅僅“均貧富,分田地,大鍋飯”是不是公平?隻怕不是的。因為已經有前車之鑒。可是公平到底是什麼?她心中的公平的社會與共產主義社會又是一種什麼關係?共產主義社會與資本主義社會的區彆又在哪裡?僅僅是生產資料的所有製的區彆嗎?
生在紅旗下,長在紅旗下的胡問靜迷惘了,她隻會按照教科書照本宣科什麼是共產主義,完全不知道其本質究竟是什麼。
胡問靜認為必須好好的靜下心,想想清楚她究竟要什麼樣的世界。
洛陽城外,賈南風莫名其妙極了,明明看著胡問靜與中央軍的將領說話,她為什麼沒搞懂發生了什麼事?
那些中央軍的將領懷著輕蔑的心情來看胡問靜練兵,原以為是看到菜鳥們踢正步,宣揚愛和正義的練兵,沒想到見到了胡問靜的練兵凶殘無比,立刻發現是正規軍的練兵之法,惶恐退走了,可是這隨意的殘殺士卒真是兵法正道?是兵法正道就能讓人嚇得逃走?賈南風差點以為在看鬼片,來自中央軍的道士發現胡問靜的兵營其實是血祭大陣,一縷縷陰魂正在飛入空中肉眼難見的血色大陣,所以嚇得掉頭就走。
賈南風皺眉問賈充道:“父親,胡問靜的練兵之法真的是兵法正道?”不是拍鬼片妖魔鬼道?
賈充嚴肅地點頭道:“是!”
“夏啟《甘誓》:‘左不攻於左,汝不恭命;右不攻於右,汝不恭命;禦非其馬之正,汝不恭命。用命,賞於祖;弗用命,戮於社,予則孥戮汝。’不聽軍令就要殺了。”
“周武王《牧誓》:‘爾所弗勖,其於爾躬有戮。’士卒不奮力向前,士卒就會被殺。”
“《尉繚子伍製令》:‘伍有乾令犯禁者,揭之,免於罪;知而弗揭,全伍有誅。’一人犯錯,一隊人不追究,殺全隊。”
賈充淡淡地道:“愛兵如子的事情是不存在的,士卒都是廉價的牲口,不管投入多少感情,一次大戰就傷亡大半,何必花心思去感動對方?把士卒當稻草一樣砍殺威脅威逼恐嚇才是常態。不用擔憂士卒會臨陣嘩變,被屠刀殺出來的士卒早已肝膽俱裂,完全不敢嘩變。”
賈南風有些惶恐,還是不明白為什麼那些中央軍將領見胡問靜治軍殘酷就老實聽話了。
荀勖解釋道:“因為中央軍做不到這麼殘酷,軍法是軍法,中央軍的將領絕對不敢真的殺了不聽話的士卒。胡問靜軍中的日常訓練已是如此,這一旦作戰隻怕前排儘數被殺,後排的士卒也不敢逃跑。中央軍怎麼敢麵對如此‘鐵軍’?簡單說就是中央軍是正常人,打不過被鮮血和屍體逼出來的紀律森嚴的瘋子。”
賈充看了荀勖一眼,這輩子沒有聽到過這麼詳細的解釋。荀勖瞪回去,老夫知道解釋得過分得詳細了,但若是不怎麼詳細,賈南風沒有聽懂怎麼辦?難道再解釋一遍?
賈充無奈極了,真是心塞啊。
賈南風心中忽然一動,道:“不對啊,胡問靜沒有必要這麼急著威懾那些中央軍的,更沒有必要當著洛陽無數百姓的麵展示她的殘酷,難道……”
賈充微笑,這個女兒還不算太笨。賈南風震驚了:“難道胡問靜打算進攻關中?”
賈充的笑容凝固了一秒,轉身走開,再待下去會破口大罵的。荀勖心情複雜極了,賈充很有可能實現“惟願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的超級願望。他咳嗽一聲,對賈南風柔聲道:“不是關中,是並州。”
不論是胡問靜還是賈充荀勖當然希望能夠從內心深處感化中央軍的將領,拉攏為心腹,對待主動投誠的將領何必恐嚇威脅呢?以誠意打動對方不好嗎?可是眼看馬上就要打仗了,不嚇住了那些中央軍的驕兵悍將,怎麼指揮調動他們?這些中央軍將領要麼就是老老實實地聽話,要麼就是殺了。
荀勖轉頭微笑著看著徐徐撤退的新兵隊伍,胡問靜還是心太軟了,應該將這些中央軍的將領直接殺了的。不過稍微心軟一些也能夠讓他放心,誰願意有個殺伐果斷的同伴呢。
賈充在仆役的攙扶下上了馬車,瞄了一眼荀勖的表情就知道荀勖上當了。胡問靜怎麼可能是心慈手軟的人?廢了大半天的力氣就是為了威懾幾個中央軍的武將?這是給荀勖和馮紞看的啊。
賈充放下馬車的布簾,荀勖和馮紞還不知道胡問靜將上洛郡的所有百姓儘數強行遷移到了荊州,所以看錯了胡問靜的心狠手辣。他微笑著看了一眼洛陽,不知道該期待有那一天還是沒有那一天啊。
……
並州。
一群匈奴人呆呆的坐在田埂上,看著眼前的田地發呆。田地中空蕩蕩的,略微有些雜草。天氣已經漸漸寒冷,田裡沒什麼農活可以乾了。
秋風冰涼,這些匈奴人卻不願意回到家中去。
一個匈奴人茫然地看著田地,又一次道:“今年冬天怎麼過啊。”
其餘匈奴人的淚水流了下來,沒有人去擦拭,任由淚水被寒冷的秋風帶走。
這天氣一年比一年冷,今年冷的讓人絕望,地裡種下去的東西儘數絕收,辛苦了一年,愣是一點點糧食都沒有收回來。若是因為他們不懂種地,所以絕收了,他們也認了,他們都是胡人,雖然從祖先算起,這遷移到了縉人的土地上也有百十年了,但這種地的活計依然不怎麼精通,糟蹋了田地也不稀奇。
可是不僅僅是他們匈奴人的田地,整個並州的縉人田地同樣顆粒無收。天氣太冷了,地裡的莊稼都凍死了。
一個匈奴大聲地罵著:“這老天爺是不給人活路嗎?”
其餘人默不吭聲,都是草原後裔,誰不知道老天爺根本不講理,說冷了就冷了,說下冰雹了就下冰雹了,一夜凍死一個部落的人都不稀奇,又哪裡說理去。
眾人呆呆地坐著,去年的餘糧早在夏天就吃的乾乾淨淨,全靠野菜和打獵熬到了秋天,指望有個好收成,不想今年秋天絕收,沒了收成,一家人怎麼活呢?
一個匈奴人慢慢地道:“還有什麼能賣的?”
其餘匈奴人甚至懶得去想家裡有什麼,進入中原百十年來,從草原帶來的皮毛家當早已陸陸續續地賣了精光,哪裡還有可以賣的東西。
一群匈奴人看著眼前的田地,寧可吹著寒風也不願意回家麵對饑寒交迫的妻兒。
有個匈奴人從遠處跑了過來,大聲的叫著:“快來!快來!部帥招募士卒!”
幾個匈奴人抬頭看著那跑來報信的匈奴人,顫抖著問道:“部帥給飯吃嗎?”
那跑來的匈奴人喜氣洋洋地道:“當然給!聽說還給家裡吃的!”
一群匈奴人跳了起來,那還等什麼,立刻去報名啊。至於招募士兵是要打誰,誰在乎啊。
……
太原。
微風掠過,一片秋葉飄搖,在長廊上刁轉,慢慢地落到了一方棋盤上,遮住了幾顆棋子。
一隻手輕輕地拈起了秋葉,如同拈著一朵嬌嫩的鮮花,小心地放在了案幾邊。
小火爐上酒壺微燙,酒香透了出來。
一個中年男子笑道:“這一局,衛公怕是要輸了。”
衛瓘笑了:“夏侯將軍棋藝高超,老夫不如也。”
那夏侯將軍客套地笑著,他的棋藝其實也就一般般,但是衛瓘的棋藝更差,贏了也不見得多麼的高興。他拿起酒壺,試了溫度,親手給衛瓘倒上,精致的玉杯中立刻泛起了琥珀色,今日不是為了下棋,而是為了更大的事情。
衛瓘淺淺品了一口,讚道:“好酒。”
那夏侯將軍笑著:“並州偏僻,沒什麼好東西,唯有這酒水還不錯。”
有仆役進了長廊,恭敬的稟告道:“將軍,已經命令匈奴人集結兵馬,旬日內就可得數萬人。”
那夏侯將軍不以為意的道:“數萬?我的目標是一十萬人。”他轉頭看衛瓘,道:“這並州什麼都沒有,就是胡人多,東瀛公抓了很多胡人賣錢,可怎麼都抓不完。”
衛瓘笑著:“有一十萬人在,老夫和夏侯將軍定然可以打入洛陽,夏侯將軍封侯拜相就在眼前。”
那夏侯將軍哈哈大笑:“我夏侯駿倒是不在意封侯拜相,但是若能夠給我挪個位置去豫州,我就很是滿意了。”
衛瓘笑著點頭,夏侯駿以前一直在豫州做大中正官,這真是一個油水職務啊,隻要每天坐在家裡就有人上門送禮,可是油水職務是不可能獨占的,夏侯駿很快就被調職到了並州做將軍,這並州的將軍有什麼好當的,沒兵沒權沒油水,隻能跟著並州刺史司馬騰賣胡人賺些錢,但司馬騰在賈南風遇襲一事上受到了貶謫,這並州刺史的位置空懸,夏侯駿搖身一變成了這並州職務最高的官員。
衛瓘輕輕地將手中的棋子放下,道:“賈充胡問靜叛逆,天下共擊之,誰殺了賈充和胡問靜,誰就在這勤王的大業之中立了大功,司馬家能夠不重賞?莫說當個小小的豫州大中正官,就是在洛陽成為公都不適合難事。”
夏侯駿微笑著,心中飛快地盤算利弊。
衛瓘淡淡地道:“這並州是夏侯將軍的轄區,這起兵勤王的主帥之名當然是非夏侯將軍莫屬。老夫隻願能為夏侯將軍出謀劃策,聊儘心意。”他捋須笑道:“老夫與賈充胡問靜為敵多年,有他們在,老夫必死無疑,老夫是定然要殺了他們的。但這僅僅是私仇,老夫已經是司徒了,就算立了勤王的大功,難道還能封王不成?老夫隻是想看著仇人死在眼前,致仕之後能夠安安穩穩地做個富家翁。”
夏侯駿笑著拱手:“衛公何以如此謙遜?若沒有衛公,末將哪裡敢與賈充為敵?”心中琢磨著,衛瓘有沒有野心並不重要,衛瓘隻有百十個仆役而已,而他有一十萬征召的匈奴士卒,誰為主,誰為輔,誰功勞大,一眼便知。若是衛瓘想要奪(權)?
夏侯駿溫和地笑著,他可不是鄧艾或者鐘會,衛瓘敢有異動,他立刻就派人殺了衛瓘。
衛瓘從容地看著棋盤,夏侯駿是夏侯淵的孫子,按理是曹老板的鐵杆,不過夏侯家學了各個門閥分散投資的訣竅,沒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好些人投靠了司馬家,混得風生水起。他微笑著,夏侯家想要擠入上流社會至少還要代人的努力。
夏侯駿與衛瓘客套了許久,道:“隻是,這軍中乏糧,如何是好?”並州北部今年又絕收,這官倉中的存糧絕對養不起一十萬大軍。
衛瓘淡淡地笑了:“並州無糧,冀州、豫州、兗州、司州有糧,而且這胡人算人嗎,何必給他們吃飽。”
夏侯駿心中一寒,縱然他從來沒有把百姓放在心中,但這公然決定大軍搶劫百姓的糧食依然令他意外。他緩緩地點頭,這是衛瓘的決議,他隻是執行,若是有人責怪,那就怪衛瓘好了。
“甚好。”夏侯駿笑著,沒了糧食的問題,他有一十萬大軍在手還會怕了誰?
夏侯駿道:“胡人驍勇善戰,當然可以大破中央軍。”胡人窮得狠了,不把命當命,打起仗來自然勇猛。西涼的鮮卑人差點掀翻了大縉朝,這並州的匈奴人也不逞多讓。
衛瓘點頭,道:“告訴那些匈奴人,隻要從軍就給吃的喝的,家裡老小都不會餓死,若是打贏了,就給他們更多的銀錢和糧食。”這些胡人最容易使喚了,不要田地,不要官職,隻要金錢和糧食,那就給他們好了。
衛瓘轉頭看向期盼,棋盤中的黑子白子變成了大縉江山社稷的地圖,這小小的半個司州能夠擋得住天下勤王大軍的圍攻?絕不可能。
不過這並州的匈奴人左部帥劉淵是個人物,與王渾關係莫逆,此刻多半已經落在了王渾的手中。
衛瓘微微惋惜,王渾沒有地盤,但能夠憑交情拉攏劉淵,夏侯駿有地盤,卻無法拉攏劉淵,算是有利有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