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漆黑的夜空被燈火照亮, 整個合肥城都沸騰了。
有油膩中年男指著府衙的方向大罵:“陸小機真忒麼的是個廢物!換一隻豬都比你厲害!”交戰第一天就被敵人一口氣乾掉了前線的三個據點,合肥以北再無任何防禦線,這忒麼的是人能做的出來的嗎?
有老年婦女伸出著肥胖的手指, 發衩亂抖, 指著府衙方向厲聲罵著:“陸小機!陸小機!”
有華衣公子張開了手,由著丫鬟給他穿衣梳頭,眼神中透著無限的鄙夷和憤怒:“陸士衡以為自己才華高絕,可以橫掃天下, 不想其實是個廢物,開戰第一日就陷入了絕地。”陸機的駢文是寫得真好,他絕對寫不出來, 但是陸機打仗這麼沒用,證明陸機是個死讀書, 隻會寫文章的腐儒,不然怎麼會輸成這副模樣呢?那華衣公子冷笑著, 他雖然寫不出陸機的錦繡文章, 但是四書五經統統都看過, 比陸機更有才華,若是他領兵打仗就一定不會輸成這樣。那華衣公子冷笑著:“為將者,當恩威並濟,以德服人, 如此,士卒必效死力,斷無一日破三城的道力。陸機肯定不懂這些,真是廢物啊。”
有老者召集全家人,臉色鐵青,道:“合肥守不住的, 我們立刻就走。”一家人轉頭看看雕花的門窗,高大的豪宅,精致又寬敞的花園,隻覺舍不得。有家人道:“爹爹,逆賊尚且在壽春,戰局未定,何必現在就走?不如再等幾日看看局勢。”其他家人也是點頭,若是現在跑了,家裡的東西怎麼辦?金銀細軟可以帶走,家具呢,假山呢,名貴花木呢,以後再回來的時候這些肯定已經被人糟踐了。又是一個家人道:“就是想走,也要等到天明,此刻如何走?”雖然有仆役丫鬟打理逃難的物品,但是那也要時間,怎麼可能說走就走。那老者冷冷地道:“胡問靜一日之內破壽春當塗下蔡,你說,幾日可以到達合肥?一十萬大軍此刻漫山遍野的逃亡,如何守得住合肥?若是胡問靜明日天明到了合肥,往哪裡逃?”那老者看著猶豫不決的家人們,冷笑著:“荊州門閥反叛,胡問靜殺儘荊州門閥築造京觀,你們說,揚州門閥起兵一十萬反叛,如今輸了,胡問靜又會怎麼對待揚州門閥?辱罵?罰錢?罰跪?打手心?還是……”他看著一群腦子不怎麼清醒的家人,厲聲道:“……還是砍下腦袋築造京觀?”一群家人渾身發抖,胡問靜動不動就斬殺門閥中人,完全不懂得門閥中人的尊貴和重要。那老者厲聲道:“想要性命,立刻去了金銀細軟逃走,其餘東西統統不要了!”
另一個豪宅中,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子惶恐地問著丫鬟:“陸公子可是……敗了?”她怎麼都不信英俊且有才華的陸機會輸了,難道敵人比陸機更英俊更有才華?不可能啊,敵人是哪個無才無德的胡問靜,陸機怎麼會輸呢。丫鬟顫抖著道:“小姐,全城都在說陸公子已經輸了,一十萬大軍全軍覆沒。”那年輕美麗的女子不敢置信地看著府衙方向,陸公子此刻一定非常地傷心和絕望,真想好好的安慰他啊。
合肥城外的農莊中,幾個管事麵如土色,一十萬大軍潰敗的消息已經傳到了農莊,農莊中到處都是哭聲。一個管事心煩意亂,對著屋外大喊:“哭什麼!哭你媽呢!”另一個管事搖頭,他同樣心亂如麻,一十萬大軍抽空了淮南郡和廬江郡所有農莊的壯年男女,如今農莊中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殘,胡問靜大軍一到,整個農莊立刻化為齏粉。一個管事看看農莊外的亂舞的火光,低聲道:“你我都是門閥中人,若是胡問靜到了,定然死路一條。”幾個管事顫抖了一下,默不出聲。那管事繼續道:“不如帶走了這裡所有的糧食……”其餘幾個管事眼中閃過精光,緩緩點頭,這些糧食值不了幾個錢,他們也帶不走多少,但是亂世之中再也沒有比糧食更加重要的了。一個管事低聲道:“我去找馬車,我們立刻動手,能帶走多少帶走多少。”整個農莊的糧食至少有幾十萬斤,倉促間肯定帶不走多少,但是絕不能空手而回。
合肥的府衙之中,幾百個門閥中人衣衫淩亂,但這個時候誰都不去理會這些禮儀的細節。一人厲聲道:“怎麼會輸了?才一日而已!是不是謠傳?”一個官吏搖頭:“十幾個斥候都彙報我軍丟盔棄甲,正在向合肥潰逃,壽春、當塗、下蔡三地失守更是確鑿無疑的事情。”
一群門閥中人憤怒無比,一十萬大軍一日崩潰?眾人惡狠狠地指著端坐的陸機:“豎子壞吾大事!”
陸機麵無表情的坐著,竟然有心思想到,這豪門中人終究是素質高啊,罵人也隻會罵“豎子壞吾大事”,換成一個市井中人此刻已經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罵出花來了。他無視幾十隻都要指到他臉上的手指,慢慢地站起來,道:“一十萬大軍儘數覆滅是不可能的,這合肥城中尚且有五萬人,何來一十萬大軍儘數崩潰?其餘十五萬人也不會儘數覆滅的,也就是壽春、當塗、下蔡三地的五六萬人覆滅而已。”
一群門閥中人怒視陸機,這個時候還有空挑刺?
陸機認真地看著眾人,道:“為今之計,就是在合肥召集殘兵敗將,與胡問靜決一死戰!合肥城堅,隻要我等意誌堅定,定然可以一舉擊潰了胡問靜。胡問靜可以用幾百騎擊潰擊殺數萬大軍,難道還能騎馬飛進合肥城嗎?”
眾人鄙夷地看著陸機,有人冷笑道:“‘胡問靜難道可以騎馬飛進某某城嗎’,這句話我聽了有幾百次了,府衙聽人說,宴會聽人說,酒樓聽人說,然後呢,滎陽城破了,定陶城破了,壽春城破了,當塗城破了,下蔡城破了。每一個說著‘胡問靜難道可以騎馬飛進某某城’的城池都被胡問靜打破了,定陶城外人頭京觀高達十餘丈,王澄的腦袋就在最上麵。今日你又說胡問靜不能打破合肥城,你是想要把自己的腦袋放在京觀上,還是把我們的腦袋放在京觀上?”
幾百個門閥中人憤怒地看著陸機,隻會吹牛說好聽話有個P用!重要的是擋住胡問靜!他們已經不求打敗胡問靜了,隻求能夠擋住胡問靜,守住合肥城,難道這都做不到嗎?
陸機心中一怔,微微低頭,淺淺地笑,然後大笑,再然後放聲大笑,猛然抬起頭來,猙獰地看著眾人,厲聲道:“很好,那套冠冕堂皇的道德、身份、禮儀的言語統統都不頂用了,那麼讓我們說說實話吧。”
數百個門閥中人冷冷地看著陸機,這是圖窮匕見?有人握住了腰間的劍柄,有人冷冷地看著兩側的廳門,若是有五百刀斧手殺進來,他們固然是必死,但是陸機也不會多活多久,他們的仆役和私軍同樣會將陸機砍成碎片。
陸機一點都不在意大廳中漸漸彌漫的殺意,厲聲道:“壽春、當塗、下蔡一失,我軍大勢已去,再無反擊的可能。”他嘴角露出一絲不屑地的冷笑,道:“壽春、當塗、下蔡三城不過隻有三五萬人而已,在一十萬大軍之中不到三成,可是陸某的鶴翼陣就是以壽春為中心布置的,壽春、當塗、下蔡三城一失,整個鶴翼陣已經失去了核心,處處都是破綻,縱然稚子指揮豫州大軍都能將我等徹底擊破。”
數百門閥子弟中有人鄙夷地看著陸機,淡淡地道:“這是因為你不懂兵法,什麼將門之後,嘿嘿,虎父犬子。”好些人縱然在緊張與憤怒之中依然大聲地笑,被陸機“祖父陸遜父親陸抗皆一代名將”、“十四歲領軍作戰”的光環欺騙,信了一個廢物,結果一十萬大軍灰飛煙滅,眼看自己要倒大黴,若不好好嘲笑陸機一番,難道還留著過年嗎?
陸機理都不理,繼續道:“嘿嘿,守合肥?怎麼守?一十萬大軍隻剩下了五萬了,軍心民心儘失,拿什麼守?五萬大軍很多吧,曹操官渡之戰也不過隻有兩萬人,可是人家那是精銳士卒,我們這五萬人是什麼?是農民,是放下鋤頭拿起毛竹長矛的農民,我們怎麼可能打得贏胡問靜手中的中央軍!”
陸機看著大廳中的眾人放肆地大笑:“我們都被胡問靜騙了,胡問靜不是隻有區區五千中央軍和五百鐵騎,她至少帶來了三萬中央軍,這才同時進攻了壽春、當塗、下蔡三城。”
數百門閥中人驚呼出聲,卻又重重地點頭,胡問靜若沒有三萬中央軍怎麼可能在一日之內攻破了三座城池?
陸機一腳踢翻了案幾,聲嘶力竭地道:“胡問靜善於隱藏兵力,她有三萬中央軍士卒在手,又到底有多少豫州的農莊士卒?五萬?十萬?若是有十幾萬大軍在手,這合肥怎麼守?”
數百門閥中人想著十幾萬大軍圍城,其中還有三萬中央軍精銳,好些人開始搖晃。有人喃喃地道:“拋石車……一定會有拋石車……”想到磨盤大的石頭從天而落,砸在屋子上屋子粉碎,砸在人的腦袋上腦漿迸裂,立刻就控製不住地發抖。
有門閥公子指著陸機厲聲道:“都是你造成的局麵,你要負責!”好些年輕人用力點頭,前方大敗,要麼是陸機用人不察,挑選了一群廢物膽小鬼,要麼是陸機軍法稀鬆,陣法錯誤,破綻比天還大,怎麼看都是陸機的責任。
陸機鄙夷地看著那公子,冷冷地道:“負責?胡問靜馬上就要殺進城來了,你還在想著與我辯論是誰的錯,是誰的責任?陸某倒是可以與你辯論三日三日,就是不知道胡問靜有沒有耐心等三日三夜再砍下你我的腦袋。”
幾個門閥中人憤怒地看著陸機,卻無言以對。
陸機聲音恢複了平靜,一字一句地道:“如今隻有兩條路可以走。”
“第一條路,召回合肥以北、壽春以南的所有軍隊,胡問靜雖然大破了壽春、當塗、下蔡,但壽春以南的大軍定然安然無恙,隻要我等認真召集敗兵,定然可以得到數萬士卒,如此,合肥就有十萬大軍,擇其精要,令數萬士卒在合肥城外樹立營寨,互成掎角,胡問靜縱然有大軍在手,想要破城怎麼也要半年以上,有半年時間我等可以坐等天下大變。”
陸機慢慢地道:“半年啊,徐州早已分出了勝負,南陽王司馬柬殿下勝則定然回援合肥,平昌王司馬模殿下勝則定然攻略揚州,揚州局麵定然會再次大變。”
數百門閥中人冷冷地看著陸機,有人嘲笑道:“你還不如說東海王司馬越殿下擊破了洛陽。”
奚落的笑聲中,陸機認真地道:“為什麼就不可能?”
“胡問靜的大軍羈絆在揚州,東海王司馬越殿下平定了冀州,集合冀州數萬大軍反攻洛陽,又有什麼不可能了?”
數百門閥中人停止了嘲笑,竟然覺得很有道理。
陸機繼續道:“隻要我等堅守,合肥一日不破城,就一日有變局的希望。東吳孫權打了幾次合肥,合肥可曾陷落?隻要我等散布胡問靜屠殺了壽春、當塗、下蔡的所有百姓,合肥百姓震恐,定然會拚死守城,這合肥未必就守不住。”
數百門閥中人緩緩點頭,卻有人冷笑道:“軍心已失,民心已失,合肥不可守,言猶在耳,你又說可以守合肥了。”
陸機點頭:“是,陸某以為合肥守不住。”他笑了:“能不能守住合肥全靠司馬越有沒有進攻洛陽,這簡直是荒謬,若是胡問靜有數百發石車,不用十日就破城呢?若是胡問靜在合肥城中又內應,一日就破城呢?”陸機冷冷地看著數百門閥子弟,道:“壽春、當塗、下蔡雖然不是什麼堅城,但一日就破城實在是難以置信,若說其中有內奸開城投降,好像更有道理一些。”
數百門閥中人臉色大變,互相打量,隻覺認識許久的門閥中人竟然立刻就變得不認識了。
陸機道:“所以,這第一條路完全是賭天意。”
眾人看著他,靜等第一條路的解釋。
陸機認真地道:“第一條路就是立刻放棄合肥,放棄江北的淮南郡、廬江郡,退守長江以南。”
“胡問靜的騎兵犀利,可是她沒有戰船,沒有水師,隻要我等放棄了江北,胡問靜隻能坐看長江,扼腕歎息。”
眾人呆呆地看著陸機,一些江南門閥微笑著,隻要去了江南就安全無虞,真是好主意。有人已經開始計劃如何將江北的船隻儘數帶到江南,沒了船隻,看胡問靜怎麼渡江。
有人笑道:“儘收船隻是不可能的,總會有一些小舢板留下的,但是那種船每次也就可以載三五人,哪怕百十條船一齊渡江,這三五百人又能如何?我軍可在江上撞沉了他們,可以在岸邊等著他們上岸殺了。”好些人點頭,這退到江南國人是好主意。
一群江北門閥卻堅決反對:“吾豈可去江南蠻夷之地!”身為高貴的中原人要去被人蔑視的江南?開什麼玩笑!
陸機笑了:“那麼,你們可以選擇第一條路,在這裡守住合肥城。”
一群江北門閥中人惡狠狠地看著陸機,終於知道上了陸機的大當,在淮南郡廬江郡開戰,江南人隨時可以退回江南,這江北人能往哪裡逃?
有江北門閥公子抽出了寶劍,劍指陸機:“你從一開始就想著讓我們江北人流血?好一個貉奴!”
一群江南門閥中人急忙也拔劍,馬蛋,當麵羞辱江南人,想死嗎?
其餘江北門閥中人一見江南門閥中人拔劍,急忙紛紛拔劍。
頃刻之間,大廳之內如流水般的劍光四射,一把把鋒利的長劍對著片刻間還互相商量合肥生死存亡的夥伴。隻是方才眾人一齊圍著陸機,這站位有些亂,此刻忽然以江南江北為區分敵對,倉促之間敵中有我,我中有敵,好些人隻覺身邊到處都是敵人,被十幾把長劍指著。
陸機鄙夷地看著眾人,道:“大敵當前,還要自相殘殺嗎?”
眾人就等有人站出來說一句和解的言語,為了幾句口角打出人命毫不稀奇甚至習以為常,但那都是仆役們在動手,什麼時候輪到自己動手了,不知道門閥中人的金貴嗎?
眾人紛紛收劍回鞘,嘴裡喝罵著:“今日且放過了你們。”
陸機見眾人都冷靜了,這才道:“是死守合肥,還是退去江南,一言可決。”
一群江北門閥中人冷冷地看著陸機,一言可決個P!兩條路都是死路。
某個華衣老者慢慢地道:“老夫是合肥人,在合肥出生,在合肥娶妻,在合肥生子,如今孫子孫女都有了,一把老骨頭難道要埋骨異鄉?你們都走吧,老夫會死守合肥,合肥在,老夫在,合肥亡,老夫亡!”
一群江北門閥中人淚水四溢,道:“對,這裡是我們的家鄉,我們怎麼可以放棄?就是死也要死在合肥。”“這裡是我們的根,不留在這裡還能去哪裡?難道要去江南做貉奴嗎?”
一群江南門閥中人又按住了劍柄。
陸機點頭:“好,諸位保重!”轉身出了大廳,一群江南門縫中人冷哼一聲跟上,片刻之間大廳內隻有一群江北門閥中人相擁而泣。
幾個江南門閥公子快走幾步追上陸機,低聲道:“他們隻怕會投靠胡問靜。”大家都知道合肥城守不住,這些願意留下來守合肥的人定然心存異心。
陸機道:“我知道。由得他們去吧,他們投靠了胡問靜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眾人陰冷地笑,胡問靜對門閥的態度極其的扭曲和變態,這些江北門閥中人多半會被築成京觀的。
府衙大廳之內,一群江北門閥子弟確定陸機等人已經退走,眾人立刻收了哭泣。
那老者眼中閃著光芒,厲聲道:“事到如今,我們隻有一條路可以走。”
一群江北門閥子弟點頭,你不仁,我不義。
大廳中燭火搖晃,映照得眾人神情猙獰。
合肥城門口,無數百姓舉著火把燈籠大聲地哭嚎:“快開門!我們要出城!”合肥凡是種地種菜的百姓儘數去了農莊,城中隻有商人工匠地主老爺以及打工仔,個個曾經為是城裡人不需要去農莊而驕傲,可此刻恨不得在農莊種地,農莊沒有城牆,想跑就跑,哪裡會被厚厚的城門堵住了活路。
一群士卒鐵青了臉,厲聲嗬斥阻攔著,奈何想要出城的逃難的人越來越多,根本管不過來。
忽然有百姓大聲地叫著:“快看,陸機來了!”
擁擠的人群迅速地圍住了陸機的馬車,無數人攀住馬車的車轅,大聲叫著:“陸公子,我要出城,讓我出城吧。”“陸公子,合肥能守住嗎?”“陸公子,全靠你了!”
陸機鑽出馬車,大聲地道:“來人,打開了城門,任由百姓自由地出入。”詢問陸機的百姓們立刻大聲歡呼著擠到了城門前,城門不過開啟了一條縫隙就努力地擠了出去,歡笑的神情仿佛得到了世上最美好的愛情。
陸機笑著:“出城!我們回江南。”馬車啟動,他微微一晃,急忙伸手抓住了車廂的邊緣,卻沒有鑽進車廂,他回望著合肥,心中陡然百感交集。他曾經想過利用合肥完成東吳的複興,但是他輸了,他必須回到江南,聽說周渝一路大軍正在攻略豫章郡,他必須立刻回去主持大局。隻要頂住了周渝,那麼這長江以東的地盤就依然是東吳的。
陸機淡淡地道:“陸某還沒有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