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百姓哭喊著,同樣期待著看著胡問靜,若是官老爺下來攙扶百姓,百姓定然要立刻站起來,感動得說不出話,也不對,僅僅感動得說不出話那隻是及格而已,必須說“恩公大恩大德,無以回報,我定然立恩公的長生牌位,每日早午晚三炷香,祝願恩公長命百歲,福壽連綿。”如此才完成仁義道德的千古絕唱。
在一群將領和百姓期盼地又無聊的眼神中,胡問靜認真地問:“我看你們之中好些人身強力壯,眼中殺氣騰騰,為什麼不拿起刀劍與胡人廝殺?”
一群將領和百姓怔怔地看著胡問靜,你丫不按照套路出牌!這麼尖銳的問題叫我們怎麼回答?難道說我們貪生怕死,不敢麵對胡人嗎?
百姓中領頭的大漢急忙道:“我等有心殺賊,卻手無寸鐵。”一群百姓用力點頭,好幾個百姓藏好了刀子,我們手無寸鐵,當然打不過胡人了。
胡問靜指著地上的胡人屍體,道:“那麼,撿起地上的刀劍,跟隨胡某殺胡人。”
一群百姓更加尷尬地看著胡問靜,這個官老爺腦子是不是不正常了?
胡問靜冷冷地道:“怎麼?不願意?你們口口聲聲與胡人有血海深仇,可是一個個隻會逃走,隻想著彆人流血犧牲,替你們殺胡人,奪回家園,奪回財產,報仇雪恨?”
她的聲音陡然轉厲:“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你忒麼的是我爹,還是我兒子!我憑什麼要為了你流血犧牲?你的房子被燒了,你不管,你的家人被殺了,你不報仇,卻要與你毫無關係的我為你流血犧牲,為你掉腦袋,憑什麼!就因為你忒麼的房子被燒了,家人被殺了,可憐極了,所以忒麼的我就要為可憐的你而去死?你真以為你是我爹了!自己的仇自己報,自己的家自己奪回來,隻是做人的基本道理!”
胡問靜看著目瞪口呆的百姓們,冷笑著:“來人,將這些百姓統統編入了軍中,站在第一排,若是不從,直接殺了。”
張景勝和潼關將領怔怔地看著胡問靜,渾身發抖,胡問靜的一個個問題問到了他們的心坎裡,憑什麼那些百姓可以賣慘讓彆人送命?
一群洛陽將領毫不奇怪,這就是胡問靜。
一個洛陽將領大聲地道:“都過來,你們從現在起跟隨胡刺史殺胡人,誰敢不從,立刻殺了。”
一群百姓麵麵相覷,一個女子大聲地道:“打仗是官兵的事情,憑什麼要我們百姓打仗?天下沒這個道理!”一群百姓大聲地附和,對,打仗就是當兵的事情,與百姓有什麼關係?
胡問靜笑了道:“胡某從來不講道理!”
那個領頭的大漢諂媚地笑著,道:“官老爺,你看,我們都是百姓,好些人走路都走不動,怎麼可以打仗,我們有親戚就在長安,我們想要去投靠親戚。”一群百姓重重地點頭,都是老弱病殘,怎麼可以打仗。
胡問靜冷冷地道:“你是不從了?”
那大漢諂媚地笑著:“我不是不從,我是實在有難處,我上有老……”
“噗!”那大漢人頭落地,脖頸處鮮血狂飆。
一群百姓拚命地尖叫,卻有差點被送給胡人的女子哈哈大笑的聲音:“殺得好!殺得好!”
有百姓憤然指著胡問靜大罵:“你們是官兵,你們怎麼可以強迫百姓殺敵?你們是……”
“噗!”又是一顆人頭飛起。
一個女子驚恐尖叫,轉身想逃。
“噗!”無頭的屍體跑出幾步倒在了地上。
那一群百姓又是齊聲大叫,再也沒人敢出頭說話。
胡問靜甩掉劍上的鮮血,眼神冰冷,道:“保家衛國,本座衛國,你們就必須保家,這其中有沒有道理,有多麼沒有道理,有多麼無恥和狠毒,本座不在乎。以為在本座麵前可以賣慘的,本座就殺了他。胡人會殺人,本座更會殺人。本座可以為關中人為天下人流血犧牲,但是關中人和天下人必須證明他們有存在的價值。”
胡問靜收劍回鞘,淡淡地道:“拿起地上的刀劍,站在最前麵,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
四周無數洛陽士卒厲聲大叫:“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
那群百姓驚慌極了,有人終於撿起了地上的刀劍,有人帶頭,其餘人唯恐落下了,急忙撿了刀劍棍棒。
幾個縉人青少年撿起了地上的刀劍,互相打著眼色,與胡人廝殺是絕不可能的,胡人凶殘無比,但是這些縉人士卒又有什麼好怕的,剛才老實聽話是以為縉人士卒有刀子,而他們沒有,現在他們也有了刀子了,誰還怕了縉人士卒?
幾個縉人青少年交換眼神,不如殺幾個縉人士卒奪路而逃。幾人若無其事地靠近士卒,幾個潼關士卒驅趕著他們:“拿了刀劍就去第一排站好了。”
某個潼關士卒心裡很是同情這些百姓,遇到變態凶殘野蠻毒辣沒有人性的胡問靜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身為百姓竟然逃難的資格都沒有。他柔聲對幾個青少年道:“你們記住,一定要列隊,互相呼應,千萬不要退縮,越是膽小死得越快……”他絮絮叨叨地介紹經驗,幾個青少年眼神陡然轉厲,一齊出刀砍向幾個士卒,嘴裡大聲地叫著:“快逃!”
砍向縉人士卒的刀劍有的被早有防備的縉人士卒格擋住,順手反殺。而那同情百姓的潼關士卒身上挨了重重的一刀,他茫然的看著眼前惡狠狠地拿刀砍他的少年,這個少年大概隻有十六七歲,他是忽然病了瘋了嗎,為什麼砍他?
那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一臉的戾氣,又是一刀砍向那同情百姓的潼關士卒,卻被其餘士卒擋住,然後一刀斬殺。
幾個潼關士卒急促地問那挨了一刀的士卒:“老馬!你怎麼樣了!”一邊飛快地檢查那老馬的身體,卻見老馬身上的魚鱗甲上連白印都沒有。
幾個潼關士卒鬆了口氣,這魚鱗甲重的要死,但是真是給力啊。有士卒拍著老馬,道:“你運氣真是好!”那戾氣少年是個外行,根本不懂用刀,也不懂殺人,不然對著脖子一刀,毫無防備的老馬穿三層鎧甲都掛了。
那老馬忽然大叫一聲,嚇得眾人一顫:“沒想到我竟然差點被自己人殺了!”
老馬的眼神充血,不敢置信卻又凶狠無比地看著地上那少年的屍體。周圍的潼關士卒輕輕地拍他的肩膀:“不要胡說八道,沒有並肩殺敵過,怎麼會是自己人?”
老馬惡狠狠地點頭,看向那群關中百姓的眼神如看仇敵。
士卒們厲聲嗬斥踢打著百姓:“去前麵站好,走得慢了,殺了!敢逃,殺了!敢退縮,殺了!”
一群百姓顫栗著,看看烏雲遍布的天空,如在噩夢之中。
胡問靜哈哈大笑,問左右將領:“驅趕百姓為前驅,不從者殺了,本座像不像最惡劣最凶殘最沒有人性的土匪賊人?”
張景勝等潼關將領不敢回答,而洛陽將領們卻大聲地道:“像極了!”
胡問靜大笑:“很好,本座從來不是好人,也做不了好人。本座喜歡做惡人!”
她看了一眼哭哭啼啼委屈無比的百姓,對張景勝等潼關將領厲聲道:“張景勝聽令!”
張景勝急忙單膝跪下,拱手道:“末將在!”
胡問靜道:“傳令!關中所有百姓不論男女老幼拿起刀劍,跟隨本座誅殺胡人,但有不從者,有一殺一,有萬殺萬!”
張景勝用力點頭,心中猛然生出一股傲氣,關中無數胡人作亂,關中糜爛,關中傾覆就在眼前,拯救關中匹夫有責,哪裡容得下什麼“軍隊有保護百姓的天職,百姓隻需要嚎哭等著救援”,關中是關中人的關中,所有關中人必須拿起刀劍殺敵。
一個潼關將領大聲地叫道:“傳胡刺史令,關中所有百姓不論男女老幼拿起刀劍,跟隨胡刺史誅殺胡人,但有不從者,有一殺一,有萬殺萬!”
數千將士一齊大叫:“傳胡刺史令,關中所有百姓不論男女老幼拿起刀劍,跟隨胡刺史誅殺胡人,但有不從者,有一殺一,有萬殺萬!”
十萬大軍在長安坐看關中百姓死在胡人刀下,卻隻有他們區區幾千人銳身赴難,而這群關中的本土百姓竟然想要退縮,世上哪有這麼荒謬的事情?
數千將士看著一群百姓的眼神凶狠至極,想要奪回家園,想要報仇雪恨,那麼拿起刀劍!我不介意為同胞的仇恨而流血戰死,但是絕不能忍受同胞利用我的善良踩著我的身體吃瓜看戲坐享其成。
大軍又前進數裡地,一群百姓迎麵而來,背後是追殺的胡人。大軍最前麵的數個男女百姓一見胡人,轉身就逃,立刻被士卒斬殺當場,其餘百姓渾身發抖。
胡問靜厲聲道:“迎戰!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
最前排的百姓渾身發抖,隻能狂叫:“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瘋狂地與胡人廝殺在一起。
片刻後,那得救的百姓憤怒震驚地看著胡問靜:“什麼?我們是百姓,為什麼要我們殺敵?”
“噗!”又是幾顆人頭飛起。
先前被強迫殺敵的百姓詭異地帶著愉快看著新來的百姓,惡狠狠地道:“保家衛國人人有責!想要撿便宜啊,做夢!還不快拿起刀劍,站在第一排!”“若是敢逃,立刻殺了!”
胡問靜將洛陽軍和潼關守軍各留了一半人把守潼關,做任何事都不能沒有了退路,因此跟隨她出征關中的士卒隻有三千五百人,她不敢分兵,隻沿著官道前進,一路但有被遇到的關中百姓儘數拉入大軍之中。等到了臨晉城南十幾裡的時候,官兵加百姓的總數已經超過了一萬人。
斥候回報:“前麵有六七萬胡人圍攻臨晉城,城中仍在血戰。”
一眾將領人人臉色大變,六七萬人……
胡問靜平靜如水:“前進!”
……
臨晉城外,數騎胡人飛馳進入了營地,跳下了馬,大步跑進了中軍帳,稟告道:“首領,有數千官兵從南而來。”
郝度元傲然坐在狼皮椅子上,一手摟著一個縉人女子,一手拿著酒杯,而兩個縉人女子柔順地趴在他的膝蓋邊。他大笑:“又來了一支送死的?縉人真是愚蠢啊。”
營帳內其餘匈奴人一齊大笑,他們殺了北地郡太守,占領了整個北地郡,然後六七萬大軍向東征討馮翊郡,一口氣掃蕩了馮翊除了臨晉之外的所有城池,如此威勢,真的拿不下隻有數千人防守的臨晉城?
郝度元大口飲酒,酒水順著他的臉頰流淌到了地上,他隨手將酒杯扔了,道:“縉人以為我們是匈奴人,所以個個不識字,不懂兵法,隻會蠻乾?”他的嘴角露出了冷笑,北地郡太守這麼想,所以被他殺了,大散關的守將這麼想,所以被氐人輕易混入了大散關。
郝度元笑著:“那麼我們就殺光了這些縉人,讓他們去地獄反思我們為什麼不是蠢貨。”
營帳內一群胡人大笑,六七萬胡人沒有能夠打下小小的臨晉,就是為了“圍點打援”。馮翊郡在關中是舉足輕重的大郡,若是馮翊郡被破,關中的縉人大官一定會驚慌失措,不顧一切的率領大軍救援馮翊,然後他們隻需要在這裡以逸待勞就能殺得縉人落花流水。
一個胡人笑道:“五十裡而爭利,則蹶上將軍,其法半至。長安到臨晉約有兩百餘裡,這群縉人軍隊定然疲憊不堪,我等可以定然可以全滅他們。”他拍著身上的甲胄,這件甲胄是殺了一個縉人大將後得到的,他又是愛惜,又是得意。
郝度元大笑,若是再有數千縉人軍隊的盔甲兵刃,那麼他的實力就會大增,麵對齊萬年的時候也會更有底氣。他大聲地下令道:“去殺了那些縉人!”
一群胡人轟然響應,整個匈奴人的營地很快就沸騰了。
臨晉城中的覃文靜等人立刻感覺到了不同。
覃文靜皺眉道:“是關中的大軍到了?”向德寶疲憊不堪地坐下,接連廝殺了數日,實在是全身無力。血戰多日,眾人身上的鐵甲已經稀爛,向德寶僅僅一個坐在地上的動作,身上的盔甲就掉了好幾片。
李朗身上綁著繃帶趕了過來,道:“覃文靜,你抓緊時間睡一會,吃點東西,我們隻怕要衝出去接應關中大軍。”覃文靜點頭,這段時日臨晉城外的胡人一直沒有儘全力攻城,他們這才能夠硬杠六七萬胡人,怎麼看這些胡人都有詭計,多半就是要對付關中的援軍。
覃文靜道:“我睡一會,你盯著戰局,一旦關中援軍需要救援,你立刻喚醒我。”她實在是太累了,說完了話就沉沉睡去。從荊州帶來的士卒同樣疲倦得立刻睡著了,好些人嘴裡還咬著半個饢餅。
李朗眼睛中滿是血絲,他指揮著其餘馮翊郡的百姓填補街上的幾個缺口,此刻胡人退去,他可以奪回城門,但是毫無意義,城中剩下的縉人不過幾千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守住每一寸城牆,遠遠不如守住幾個街坊更加合理。
“你們幾個抓緊時間挖掘泥土高牆,越高越好……你們幾個去撿刀槍箭矢……你們去收集食水,抓緊時間吃一點……大夫快點給傷病員包裹傷口……”
李朗頓了頓,硬下心腸,道:“先給要出戰的士卒裹傷,然後再是血戰受傷的百姓,至於那些逃難受傷的百姓最後再處理。”四周好些人看他,他知道這句話將會被無數人指著脊梁骨罵,但是他必須這麼做。
幾個大夫點頭,匆匆給覃文靜等人裹傷,各種傷藥拚命地上。有百姓叫著:“我是開藥鋪的,我店裡有上好的藥材和人參,來幾個人跟我去取。”有人叫著:“我知道前麵有個鋪子賣布帛,正好哪來裹傷。”
李朗安排好了一切,拿過彆人遞過來的水囊喝了一口,他的手不停的再抖,水有一半灑在了臉上。他一怔,這才發現手臂上有一條長長的傷口。李朗苦笑道:“大夫,給我處理一下。”
……
遠處,六七萬胡人大呼小叫。
身邊,一群百姓渾身顫抖。
張景勝有些擔憂,將這群普通百姓拉入軍隊的時候很是舒坦,但是一旦這些百姓崩潰逃跑,隻怕不僅僅削弱了士氣,還會衝垮了己方的陣型。
胡問靜神情猙獰:“不用擔心,誰敢跑,就殺了誰!”
一群將領神色肅穆,大聲地下令,或者調整百姓和士卒的位置,長矛兵調整了第一排,或者威脅著一群百姓,誰敢跑就殺誰全家,淩遲處死。
遠處,六七萬胡人越來越近,無數胡人大聲地叫著:“殺光縉人!”
胡問靜笑了:“真巧,我也想殺光胡人。”她猛然神情猙獰,厲聲叫道:“殺光胡人!”
上萬百姓齊聲怒吼:“殺光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