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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時候,幸存的百姓聚集到了南門外的一塊空地上,這裡臨時打了一個高台,說是高台都有些尷尬,其實就是幾張桌子而已,勉強可以讓一個人站在上麵麵對幾千人說話。
胡問靜站在高台上,俯視著聚集在周圍的百姓,這些百姓一夜沒睡,她本來應該讓大家先睡一會的,但是有些事情必須立刻處理了。
胡問靜平靜地道:“來人,帶過來。”
幾個士卒押著郝度元過來,郝度元有些驚慌,這與他想象的投降後被重用的情況有很大的差彆。
胡問靜道:“這個胡人就是郝度元,這次北地郡、馮翊郡作亂的胡人的頭領。”
周圍的百姓死死地瞪著郝度元,好些人激動得嘴唇都顫抖了!後幾排的百姓奮力地一邊向前擠,一邊叫著:“郝度元!我要看看這個賊子長什麼模樣!”
郝度元是機靈人,一看情況不太對,立刻大聲地叫著:“我改邪歸正棄暗投明了!我要為我做下的罪惡贖罪!我會為馮翊郡奉獻我的人生,讓所有人都過上幸福美好的生活!”他嚎啕大哭:“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浪子回頭金不換!我要做個好人,我要改邪歸正!請大家一齊看著我成為一個好人。”
郝度元涕淚齊流,此刻越是哭得淒慘,越是能夠襯托他改邪歸正的決心,然後越能活下去,他心中冷笑著,誰讓縉人的文化就是喜歡推崇浪子回頭呢,做了一輩子壞事的人隻要表示願意做好人了,彆人就再也不能找他報仇了,這就是在大縉朝做壞人的無敵保命大法,聽說有個叫金毛獅王的人殺了無數的人,被抓住了,就靠這一招混了過去,那個金毛獅王的乾兒子還堅決阻止彆人找他報仇,認為棄惡從善才是最偉大的人。
郝度元大聲地哭泣,跪在地上用力捶自己的胸口:“我以前不是人啊,我竟然帶了人殺了這麼多的好人,可是我終於悔改了,我要做個好人,我要改邪歸正,我要棄惡從善。”就不信哭得這麼淒慘,喊得這麼大聲,縉人還能拿他怎麼樣。縉人的寬恕文化早就深入骨髓了,誰敢說不寬恕壞人誰就是道德敗壞,誰就是小雞肚腸,誰就是人類公敵。
四周的縉人憤怒地大罵,果然毫無辦法,遇到一個願意改邪歸正的人,願意用一輩子贖罪的人能怎麼辦?隻能盯著這個人,一旦露出偽裝就從重從嚴處罰了。
好些縉人跪了下來,放聲大哭:“難道就隻能這樣放過了他嗎?”有人安慰著道:“放心,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爺會懲罰他的!”有人惡狠狠地盯著郝度元,第一次對儒家的仁義產生了懷疑,饒恕一個毫無人性的家夥真的有用嗎?
四個躲在家中的美女帥哥被押解在前排,對郝度元的悔改重重地點頭,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他知道錯了,願意悔改,我們必須幫助他展開新的人生。”
周圍好些縉人憤怒地盯著四個美女帥哥,隻覺如鯁在喉,王八蛋,這種高大上的話越聽越是忒麼的憤怒!
高台上,胡問靜淡淡地道:“來人,將郝度元捆在樹上,淩遲處死。”
四周陡然一片寂靜,數千人死死地盯著高台上的胡問靜,是不是聽錯了?
郝度元同樣不敢相信耳朵,大聲地叫著:“我已經悔改了!我已經棄惡從善了!你怎麼可以殺我?”
胡問靜的聲音平靜無比:“殺了人,喊一句我錯了,我要悔改,我要贖罪,然後就沒事了,你以為你是孫大果還是李添一?你以為人命如此之賤,抵不上你的假惺惺的淚水嗎?就算你的淚水比人命還要貴,就算你的哭泣感動天地,就算你悔改的真心比黃金還要真,那又怎麼樣?”
胡問靜的聲音陡然充滿了憤怒:“本座才不管什麼寬恕,仁義,道德,善良,小仙女,本座統統不管!”
“本座隻知道你帶人殺了北地郡和馮翊郡的百姓,殺了本座的手下,本座就要砍下你的腦袋祭祀死去的百姓!”
“這就是天理!這就是公道!”
“哪個人說必須饒恕你,本座就砍了哪個人的腦袋!”
四周無數的縉人百姓看著高天上的胡問靜,隻覺這個不講仁義道德的官老爺實在是太忒麼的壞了,但是馮翊郡就是要這種壞官老爺!
胡問靜厲聲下令:“來人,將郝度元千刀萬剮!”
四周巨大的歡呼聲中,郝度元被捆在了一顆樹上,好幾個縉人強烈要求自己動手。
有人大聲地叫著:“我是切魚片的,出手精準,絕不會讓這個賊子死得舒服!”
有人堅決反對:“人又不是魚!我家祖傳劊子手,殺人熟練的很!”
有人大叫:“我來!我來!我來!”
四周都是激動大喊的人,個個都想親手剮了郝度元。誰忒麼的管北地郡死了多少人,馮翊郡死了多少人,眾人隻知道自己家死了多少人,自己受了多少傷,全部都是這個狗屎一般的胡人做的,不將他千刀萬剮怎麼對得起自己?
胡問靜見激動地百姓們幾乎要打起來了,大笑道:“大家排隊,一人一刀!”
數千百姓齊聲歡呼,好些人眼睛放光。有人在身上掏摸,忽然哭了:“老子有一把鋒利的匕首,保證切下來的肉比蟬翼還要薄,可是沒帶來啊!”
有人才不在乎切多薄呢,隻想痛痛快快地砍那個胡人頭領一刀。“翠花,我替你報仇了!”“牛哥,你在地府慢走,看我切下了他的肉!”
郝度元淒厲地叫著:“胡問靜!胡問靜!我做鬼也不會忘記你!我用我的血肉詛咒你!我要這馮翊郡二十年不下一滴雨!我要帶著十萬鬼兵回來殺光了你們所有人!”
胡問靜一點不在乎郝度元的詛咒,對覃文靜招手道:“拿張凳子來,站在桌子上好累,順便拿碗鴨血粉絲湯,我需要好好的補血。”
“啊!”郝度元被切下了一塊肉,淒厲地慘叫,看著無數興奮地看著他的縉人百姓,他內心的絕望和震恐比(肉)體的痛苦更加強烈一萬倍。
郝度元哭嚎著:“不要殺我!放過我!給我一個痛快!”
一群百姓催促著前麵的人:“動作快點,幾千人排隊呢。”“下手輕一點,千萬不要弄死了他。”有人叫著:“我出十兩銀子,讓我先動手!”“滾!老子有也有錢!”有人叫著:“大夫!快給那胡人止血,千萬不要死得太快了!”“誰有紅棗,給那胡人吃一顆補補血啊!”
郝度元被數千百姓切成了人棍,排在後麵的百姓完全不在意郝度元被剮了幾百刀的時候就活活嚇死和疼死了,依然興高采烈地將郝度元的肉一片片地切下來。
有百姓幸福地哭喊:“我親手剮了胡人賊子,終於有個交代了。”以後在地府見了家人可以拍著胸脯告訴他們,我親手給你們報仇了。
有百姓隻會大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有百姓卻在一邊嘔吐,她並不是很想親手剮了胡人頭領,但是大家都在剮,她不能不參與,然後就惡心極了。
胡問靜盯著數千百姓,現在,他們可以開開心心睡個好覺了。
鑼鼓聲中,數千哭泣的百姓驚訝地轉頭,看到四個衣衫華麗的美女帥哥被押解到了高台之下。
有百姓驚愕地問道:“這幾個人是什麼人?”
更多的百姓懶得多看一眼,已經殺了郝度元了,說大仇得報肯定不對,但是好歹有了稍微報了些仇的感覺,誰有空理會無關的路人甲。有個彆人實在是太困了,乾脆就找了個牆角靠著睡覺,地上都是血水汙漬,但是自己的身上一點都不比地上乾淨,誰還在乎了。有人提醒著:“彆睡!小心凍死在街頭!”那幾人揮著手:“沒睡,沒睡,隻是眯一下。”
四個美女帥哥昂首挺胸走到了高台之下,空氣中的血腥味讓她們有些不適,縱然下過了暴雨,但空氣中的血腥味一點都沒有減弱,反而因為乾涸的血跡重新融入了雨水,氣味倒是更重了些。
一個美女恭敬卻又不失身份地對著胡問靜行禮,道:“閣下,不知我等在家中對抗胡人,躲避戰火,犯了何罪?大縉哪條律法說此舉動有罪了?我等願意洗耳恭聽。”她不知道像個小醜一樣坐在疊羅漢的桌子上的胡問靜是什麼官職,如今天下女官眾多,不僅僅隻有胡問靜一個,而且胡問靜應該在洛陽,她看著胡問靜身上破爛到像乞丐的衣衫的盔甲以及一塊塊白色卻又滲著鮮血的繃帶,不願意用平民百姓低賤的毫無尊嚴的“官老爺”的稱呼呼喚胡問靜,便用了“閣下”一詞,自問這個詞語又恭敬又婉轉表露了自己不認識胡問靜的窘迫,胡問靜肯定會自我介紹,然後認同她們幾個都無罪。
胡問靜道:“你們幾個就是看著仆役與胡人同歸於儘,在房間裡躲了幾天,每天穿著漂亮的衣衫,吃著精美的茶點,終於等到了胡人都死光的貴公子貴女?”
原本毫不在意,一心隻想找地方睡覺的數千百姓一齊轉頭看著那四個貴公子和貴女。有人看著那衣衫華麗,渾身不沾一絲的汙漬,臉上散發著自信和高貴的光芒的貴公子貴女們,眼神陡然開始犀利。有人慢慢地握緊了腰間殘破的刀劍。有幾乎要睡著的百姓陡然睜大了眼睛,站了起來,死死地盯著那幾個貴公子貴女。
原本鬨哄哄的現場陡然安靜,針落可聞。
胡問靜的這些言語極其的不客氣,四周的氣氛有很是古怪,那幾個貴女貴公子立刻冷冷地看著胡問靜,那貴公子挺身而出,嚴肅地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等沒有殺人放火,沒有偷盜,沒有傷害任何一個人,也殺了幾個胡人,我等已經做得非常的好,不知道哪裡有罪了,需要被帶到這裡當眾受辱。”其餘三個貴女一齊點頭,不滿又鄙夷地看著胡問靜,她們什麼都沒做錯,卻要在這裡被萬眾矚目,這種羞辱和仇恨她們記下了,來日一定回報。
胡問靜轉頭瞅一群搜查組的人:“這種人也要我親手殺?我哪有這麼多閒工夫!以後都記住了,誰敢不遵號令,直接殺了,彆拿這種小事煩我,有這閒工夫我不如去睡一會。”
幾個貴女貴公子大驚失色,紛紛叫著:“為什麼要殺我們?”“這還有王法嗎?”“我們犯了何罪?”
胡問靜笑了:“犯了何罪?”她哈哈大笑,高台上的椅子不斷地搖晃,帶著桌子都在搖晃了,幾個士卒急忙上前扶住了桌角,唯恐桌子倒了。
胡問靜停住了笑,看著那幾個貴女和貴公子,道:“本座可以告訴你軍法之下,所有不服從法令的人都要死,沒有當時不殺,所以現在就不能殺,沒有法不溯及過往,隻要觸犯了軍法,本座就要砍下你的腦袋。”
“但是,那不是本官的真心話。”
胡問靜惡狠狠地盯著那幾個貴女貴公子,聲音低沉:“6534。”
“今日站在此處以及躺在醫館中命在旦夕生死一線的所有人隻有六千五百三十四人。”
“整個臨晉城有多少人?本座不知道。”
“本座隻知道洛陽先入關中的一部有一千人。”
“本座隻知道本座從洛陽帶來了一千五百人,從潼關帶來了兩千人,一路裹挾馮翊郡的百姓,總數超過一萬人。”
“本座隻知道一心想要活下去,投靠本座的潼關都尉張景勝戰死了。”
“本座隻知道被本座裹挾出戰的百姓戰死了。”
“本座隻知道這臨晉城中無數百姓戰死了。”
“而你們卻安然無恙,躲在家裡詩情畫意。”
“你以為這戰爭是官府的事情,這廝殺是士卒的事情,這殺賊是彆人的事情,與你們無關。朝廷法令,四書五經,哪一本說過了打仗要所有人都上戰場的?說得對,說得好,說得太好了!”
“狗屎!王八蛋!人渣!這是你們的關中!這是你們的臨晉城!這是你們的家園!你們不肯保家衛國,憑什麼要彆人為你們拿起刀劍流血犧牲!”
胡問靜神情猙獰,仿如惡魔。
“本座不管朝廷法律是怎麼寫的,本座不管四書五經是怎麼寫的,本座不管天理道理人權,本座隻知道今日不殺了你們,如何麵對聽從本座的號令,拿起刀劍保家衛國卻身負重傷,乃至戰死沙場的數萬百姓?”
胡問靜冷冷地看著那四個貴公子貴女:“本座不管你有什麼道理,不管有什麼法律,這些東西你去地府與閻羅王討論去,本座今日就是要砍下你們這些懦夫王八蛋狗屎人渣的腦袋,與你們無關!”
四周數千百姓一齊呼喊:“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好些人的眼中熱淚盈眶。麵對敵人,有的人在保家衛國廝殺奮戰,有的人在強調這是彆人的責任,與自己無關,有本事與胡人的刀劍去說啊!這種風涼話誰忒麼的敢在浴血奮戰的勇士麵前說就砍死了誰。
胡問靜厲聲道:“來人,傳令關中各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自己的家園自己守護,麵對敵人彆想著躲起來做縮頭烏龜撿便宜,本座麵前不允許存在撿便宜的人,本座麵前隻有拿起刀劍與敵人廝殺的勇士,以及被本座砍死的懦夫,不存在第三種!”
“來人,將他們也淩遲了,不然何以消解本座的憤怒。”
四周的百姓大聲地歡呼,讓律法道理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