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淵想到王渾王濟父子,從內心感謝曹操的安排,若不是曹操把匈奴人限製在並州晉陽作為安居,他怎麼可能有機會認識太原王氏子弟,怎麼會認識王渾?
劉淵微笑著,琅琊王氏很了不起,太原王氏同樣了不起啊,在朝廷中當官的人無數,隻是如今卻受到了胡問靜和賈充的打擊,快要沒落了。
劉淵冷笑著,或者他可以吸收太原王氏的人為己用的。
有太原王氏的人投靠自己,並州乃至中原的縉人都會認為他是英雄,積極地投靠他的。
劉淵惋惜著:“可惜,可惜。”
若是早知道胡問靜會被他殺了,那麼他一定可以獲得更大的利益,說不定此刻已經進入了洛陽了。
一個單於對劉淵舉起了酒杯:“乾了這杯酒!”
劉淵笑著舉杯飲了。
他望向四周,無數匈奴人擠在篝火或者火把邊取暖,這該死的山道中的樹木太少了,想要多做幾個篝火堆都做不到。
劉淵大聲地對著因為寒冷而顫抖地匈奴人大聲地叫著:“堅持住!明天我們就能進入關中,住在縉人的大房子裡,吃著縉人的酒菜,抱著縉人女子,睡著縉人柔軟的床!”
一群匈奴人大聲地歡呼,想想明天美好的未來,渾身充滿了力量。
長夜漫漫,寒風刺骨。
劉淵飲下了杯中的美酒,此刻胡問靜是不是已經中了埋伏被斬殺了?若是吃著胡問靜的血肉,用胡問靜的人頭飲酒那該有多好。
劉淵聞著杯中美酒的香氣,有些焦躁,要等到什麼時候才會有斬殺胡問靜的消息?那些留下的探子是乾什麼的,為什麼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來。
山道之中,有匈奴士卒凍得實在是受不了了,低聲道:“頭領,我們不如回去吧,縉人應該不會來了。”
什麼殺死縉人報仇的熱血,什麼殺死縉人奪取關中的豪情,在透入骨頭的寒冷之下瞬息消失不見,隻剩下千萬不要凍死的渴望。
匈奴將領其實也想撤退,此刻縉人來不來已經是無足輕重的小事情,最重要的是自己千萬不能凍死。
可是不想凍死就要撤退,撤退就是違抗劉淵的軍令,違抗軍令的下場就是被劉淵砍下人頭。
這忒麼的是留也是死,逃也是死!
匈奴將領忍不住了,馬蛋啊,老子願意為了匈奴人的未來戰死,但是絕不會是毫無價值的凍死!
……
金鎖關中,李朗怔怔地看著胡問靜,說好了由他率眾追擊的,怎麼忽然反悔了。
胡問靜傲然抬頭看星星:“你們知道胡某肯定會追殺,劉淵也知道胡某肯定會追殺,劉淵要有多蠢才會傻乎乎地等著胡某砍下他的人頭?劉淵肯定設了埋伏等待胡某跳下去送死。”
她俯視漆黑的山道,道:“劉淵搞不好在山道上挖了幾百個陷阱,埋伏了幾萬人,或者準備了無數的引火之物,隻要看到胡某跳入陷阱立馬將胡某燒成焦炭。”
一群人看看天氣,感受氣溫,水結冰,人都要凍死的氣溫下在野外沒有帳篷沒有篝火潛伏一晚上?匈奴人怎麼可能蠢成這副模樣。
但是胡問靜作為大縉朝武將排行榜第一位,戰功赫赫,說話很有分量,眾人小心翼翼地看著胡問靜:“劉淵真的會有伏兵?”
胡問靜毫不猶豫地道:“不知道。”
一群人死死地盯著胡問靜,那你說個毛啊。
胡問靜理直氣壯極了:“當兵打仗是拿腦袋去賭,當然要謹慎謹慎再謹慎,稍有懷疑必須立刻按兵不動,何況劉淵安排埋伏的可能至少有六七成,胡某為什麼要拿自己的人頭去賭劉淵有沒有埋伏?”
一群人佩服地看著胡問靜,將膽小懦弱說得如此清新脫俗,他們是不是該拍幾句陛下英明神武賽過諸葛亮?可惜功力不夠,這些話在喉嚨打轉,怎麼都說不出來。
胡問靜斜眼乜視一群將領,道:“胡某想了想,胡某根本不需要急著出擊!”
“胡某的第一目標是讓胡人在寒冷的山道中沒吃沒喝沒篝火挨凍三天三夜,然後不戰而潰。”
“那麼胡某何必管那些胡人是在金鎖關前挨凍三日還是在其餘地方挨凍三日?”
“數萬胡人在山道中根本走不快,胡某隻管在三日後再出兵追殺,看那些胡人是不是已經凍死一半了。”
一群人皺眉看胡問靜,這是打死不肯派人追殺了?
三天三夜凍死一半胡人這種白日夢不做也罷,但是穩妥一些倒也沒什麼關係,晚上偷襲固然能夠讓敵人惶恐不安,己方的風險確實也滿大的。
胡問靜自信滿滿的:“本座打仗就是一個菜鳥庸將,隨便找個大將擺個什麼陣法就秒了本座。”
一群人瞅胡問靜,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胡問靜認真地道:“本座能夠堅定不移的做個兵法菜鳥卻活到了現在,完全靠本座堅持六個字,‘打呆仗,結硬寨。’”
“本座管對方有什麼陰謀詭計,本座一律不管,隻按照自己的標準戰術打,列方陣,守堅城,有便宜占就率兵偷襲,有風險立馬就做縮頭烏龜,看天下兵法高手能把胡某怎麼樣。”
一群人瞅胡問靜得意的模樣,更加不知道該怎麼誇獎一個縮頭烏龜了,太違背良心的言語需要極高的技巧才能說得毫無破綻,普通人達不到那個境界。
李朗咬牙道:“好,我們就再等幾日,總歸不會讓胡人逃走。”
被胡問靜這麼一說,胡人退卻確實可能有詐,多等三天也無妨。
有三天的準備時間,他大可以將堵塞的城門重新打通,然後步兵成了騎兵,再多準備一些弓箭和乾糧,絕對可以追殺胡人到黃河邊。
城門後,一群百姓賣力地挖著泥土,這泥土真是凍得比鐵還要硬,真懷疑當時是怎麼填進去的。
有人大聲地叫著:“大家用力,一定要儘快把這通道挖通了!”
十幾個士卒敲響鑼鼓:“大家不要在這裡聚著了,趕緊去休息,明日要召開慶功大會,千萬不要耽誤了。”
無數百姓聽著“慶功大會”四個字,淳樸的心靈陡然充滿了得意感。
有百姓幸福地發抖:“這慶功酒宴不是隻有貴人才能參與的嗎?我也可以參與嗎?”
早就聽說過什麼國宴慶功宴百叟宴,但那都是有錢有勢出身高貴的人才能參與的,老百姓哪有資格參與。
有百姓得意極了:“我殺了好幾個胡人!我一定要當官了!”當兵殺賊就能升官,他殺了好幾個胡人,肯定也能升官。
有百姓激動地哭了,戰爭這是真的結束了?他還活著!他還活著!
胡問靜在城頭對著下方揮手:“你們都是英雄!”
無數百姓歡呼或哭泣,終於三三兩兩地去了軍營休息。
胡問靜見人群退散,臉上笑容立刻沒了,命令李朗去銅川各地收集書本紙張:“這一身鎧甲像冰一樣,人都要凍死了,根本穿不住!本座要繼續做紙甲!”
胡問靜因為想著天氣變幻莫測所以才隻帶了鐵甲,但是現實教訓她鐵甲雖然防水,但是擔憂雨天雪天作戰其實毫無必要,大冬天下雨下雪的時候打仗那就是自殺,分分鐘高燒、肺炎,然後嗝屁。
適合冬天的鎧甲果然隻有紙甲,但是這紙甲的秘密能瞞多久瞞多久,儘量不要泄露出去。
李朗用力點頭,穿著鐵甲簡直是穿著冰塊,打仗的時候還不覺得,一旦冷靜下來立刻發現渾身的血液都凍住了,誰受得了穿一整天。
胡問靜抬頭看天,虔誠祈禱:“下雪吧,下暴雨吧,我給燒一座豪華彆墅!”
要是運氣好,明天天亮之後就能看到山道上密密麻麻凍得像冰雕的可憐又殘忍的胡人的屍體了。
周圍的士卒瞅瞅胡問靜,跟著學樣祈禱:“下雪吧,下暴雨吧!”
不求天地降下萬道金光,無數糧食衣服,仙女散花,隻求原本已經凍死人的冬天更冷一些總可以吧?
隻要天氣一冷,那些胡人儘數都要凍死。
祈求老天爺下雪下雨飛快的地傳到了金鎖關內的各個角落,百姓之間見麵迅速成了抱拳行禮,“老天爺保佑下暴雨下大雪!老張,吃過馬肉湯了嗎?”
……
夜色越來越深,寒風呼嘯,也不知道是不是凍得麻木了,竟然不覺得寒風有多冷了。
有匈奴士卒大驚:“快起來動動!你快凍死了!”
人凍死之前會覺得渾身發熱!
一群匈奴士卒實在是忍不住了,紛紛中埋伏的地方站起來活動手腳,雖然站起來後好像風更大了,但是怎麼都比趴在那裡一動不動要好很多。
有匈奴士卒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幾個士卒,大驚失色:“侯賽因!侯賽因!”急忙去扯人,卻發現那幾個一動不動的士卒早已沒了呼吸。
眾人悲哀極了,匈奴人的勇士竟然敵人的毛都沒看見就凍死在了山道之上。
有人捶胸嚎哭:“這不公平!這不公平!”
其餘匈奴人士卒齊聲嚎哭,憑什麼他們就要在這裡凍死,而劉淵等人卻在篝火邊喝酒吃肉?
有匈奴士卒管他娘的埋伏和軍法,尋找枯葉小樹枝點燃了一個小小的篝火堆,一隊千人儘數擠了過來取暖,可是沒等感覺到多少暖意枯葉樹枝堆就燃儘熄滅了。
有匈奴士卒道:“我要回部落!我要回並州!”
其餘匈奴士卒一齊叫著:“對!我們要回並州!劉淵是左部的單於,又不是老子的單於,老子憑什麼聽他的!”
那對劉淵很是敬仰的匈奴將領在即將凍死的時刻也產生了動搖,劉淵確實是匈奴人的英雄,但是不代表老子就要為了匈奴左部的英雄而活活凍死了。
那匈奴將領雙眼血紅,也不知道是凍得還是憤怒的,他大聲地道:“我們是匈奴北部的勇士,我們可以被敵人砍下腦袋,可以被利劍刺透胸膛,可以被箭矢射穿脖子,但是我們不能這麼屈辱的凍死!”
周圍的匈奴北部士卒大聲地應著:“不能!”
那匈奴將領大聲地道:“我們回營地,我們隻聽匈奴北部單於的命令!□□不是我們的單於!”
一千匈奴士卒大聲地歡呼:“回營地!”
眾人蜂擁著往山道北麵走,一點都不克製聲響,四周所有埋伏的匈奴士卒早就看到了火光聽見了動靜,見一群匈奴士卒莫名其妙地撤退做了逃兵,好些匈奴將領和士卒立刻跑了出來質問:“縉人還沒有出現,你們為什麼擅自撤退!”
撤退的匈奴北部士卒大聲地叫:“我們已經凍死了好些人,我們要全部凍死了,我們不乾了!我們要去溫暖的篝火邊,我們要吃酒吃肉!”
其餘匈奴士卒一聽就支持萬分,再潛伏半個時辰自己肯定嗝屁!說什麼都不乾了!
好些匈奴士卒同樣從潛伏的地方爬起來,然後發現有同伴已經凍死了,在哭泣憤怒的同時更加堅定了立馬撤退的決心。
有匈奴將領憤怒無比:“我們是匈奴的勇士,怎麼可以怕死?我們要跟隨劉淵打下關中,為匈奴人的後代子孫開辟美好的世界!”
有匈奴士卒大聲地叫道:“劉淵是匈奴左部的,匈奴左部的美好未來富貴天下關我們匈奴北部什麼事情?你是匈奴左部的你隻管跟著劉淵去打關中,我們要會並州!”
那憤怒的匈奴將領一怔,他身後的匈奴士卒大罵:“誰說老子是匈奴左部的,老子是匈奴中部的!”
匈奴北部的士卒大叫:“那還吵什麼?匈奴中部的人要做匈奴左部的狗嗎?我們一起回去!匈奴左部的人的美好未來當然該由匈奴左部的人去廝殺!去凍死!”
聽見最後觸及靈魂的“去凍死”三個字,無數匈奴士卒立馬爆炸了,誰忒麼的願意毫無價值的去凍死?
“不乾了!不乾了!我們回並州!”
大聲的吼叫聲中,埋伏的六支千人隊儘數站了起來,匈奴人隻是一個鬆散的部落,利益不一致,又沒有共同的信仰,沒有堅定地意誌,做不到如同另一個時空中的烈士們一般為了理想寧可凍死。
麵對自己將會毫無價值的凍死的威脅,匈奴士卒毫不奇怪又理所當然的選擇了撤退,劉淵的命令不合理,劉淵草菅人命,大家要保存實力,就是如此的簡單。
六支千人隊中,其實有一支是匈奴左部的士卒,這支隊伍一聲不吭,隻管跟著其餘人大喊不乾了,絕對不提自己就是匈奴左部的。
劉淵想要為了匈奴人建立美好的國家當然是偉大的,匈奴左部的士卒個個都虔誠地跟隨劉淵,但是當自己要凍死,當所有人都反對的時候,他們隻能理智的告訴自己這叫大勢不可違,彆人都撤退了,難道自己卻要趴在地上活活的凍死?
六千匈奴士卒毫不猶豫地一齊往大部隊的營地方向前進,又冷又餓又累,多停留一秒鐘都會凍死在當場。
山道遠處,劉淵得知了金鎖關前的山道上有了喊叫聲,火光,以及人影重重,微笑了:“很好,胡問靜跳入了圈套了。”
另一個單於大聲地道:“再來一杯!”眾人舉杯痛飲。
有一個探子回來稟告:“單於,似乎喧鬨聲越來越近。”
劉淵眼中精光四射,難道胡問靜突破了包圍,反而殺向了他們?
他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防備這個最糟糕的結果,厲聲道:“吹響號角,準備作戰!”
胡問靜隻要敢出城他們就贏了一半了,幾萬人堆都堆死了胡問靜。
山道中,撤退的六千士卒聽見聚攏士卒準備作戰的號角聲,嘩然得更加厲害了,這是認為他們臨陣退縮違抗軍令,要殺他們以儆效尤?
有匈奴士卒大聲地叫:“想要殺我,我就殺你!”
其餘匈奴士卒同樣委屈和悲憤極了,老子都快凍死了,逃回來暖暖身體都不可以?這是完全沒把老子當人了?
六千匈奴士卒激發了凶性,厲聲大叫:“殺!”
熟悉的匈奴語言嘶吼的喊聲傳到了劉淵的耳中更是確定匈奴伏兵正在與胡問靜廝殺。
他大聲地下令:“殺了胡問靜!”
無數人嘶吼中,六千匈奴士卒到了營帳前,眾人一瞅都是匈奴自己人,立刻有人喊著:“胡問靜呢?胡問靜在哪裡?”
六千匈奴士卒管毛個胡問靜,已經有人凍死了,老子也要凍死了,老子要烤火,就是這麼簡單!
劉淵勃然大怒:“就因為你們的膽小懦弱,錯過了殺了胡問靜的唯一機會,破壞了我匈奴人占領關中建立國家的機會,你們都是懦夫,不配做匈奴人!”
六千匈奴士卒早猜到劉淵會這麼說,毫不猶豫地反駁:“我們不是匈奴左部的人,我們隻聽自己的單於的命令,你算老幾?”
其餘幾個單於聽見了如此動聽的言語,隻覺腰板也直了,膽氣也壯了,一直擔憂年輕匈奴將領被劉淵勾引走了,原來還有機會翻盤。
匈奴右部單於厲聲道:“我匈奴右部的勇士的鮮血隻為了右部的族人而流!”
匈奴中部單於大哭:“沒想到你們竟然會凍死,劉淵,還我匈奴中部勇士的命來!”
匈奴南部單於大叫著:“還愣著乾嘛,快來烤火!快來吃東西暖和身體。”
匈奴北部單於厲聲道:“怎麼?匈奴北部勇士要聽匈奴左部單於的命令了?劉淵,你什麼時候成為了所有匈奴人的王了?”
劉淵看著一群匈奴人,打死沒想到牢牢團結在他身邊的匈奴年輕人竟然會因為一次誌在必得的伏擊就分崩離析,該死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
金鎖關上的人早已被鬨哄哄的山道驚動,金鎖關上燈火通明,無數人指著黑暗中吵鬨的匈奴人大罵:“果然有埋伏!”
“王八蛋,差點上當!”
“這麼冷的天怎麼不凍死了這群禽獸!”
周處望著山道中的伏兵依稀蜿蜒出了視線,聽著匈奴人的號角聲和口號聲在山穀的另一邊回響,難道匈奴人出現了內訌?要不要出兵偷襲?
胡問靜堅決反對:“這叫釣魚!這叫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誘惑我們進入山道失敗,乾脆告訴我們有伏兵,而且撤退了,希望我們追擊,其實黑乎乎的山道上還有數萬雄兵埋伏著,就等我們送死。”
總而言之一句話,現在胡某贏了,再追殺胡人也是錦上添花,沒道理在黑乎乎的夜晚冒險出擊,一不小心被敵人反殺,丟臉無所謂,丟命就太有所謂了。
胡問靜斬釘截鐵:“胡某身為名將超過其他人的技能就是烏龜神功,烏龜神功不練到一百級絕對不出門!”
他強任他強,明月照山崗,打呆仗的首要條件就是做個呆頭鵝,堅決不受任何誘惑,無欲則剛,胡某不結婚不買房不消費躺平吃瓜看戲,哦,不對,是胡某不出門不打仗不傳謠不信謠,你能把我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