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實話告訴你們,此刻洛陽局麵也不是很好,四處告急,朕其實應該調動三五萬中央軍去洛陽的,關中幾十萬百姓就是幾十萬大軍,不差三五萬中央軍精銳了。”
“可朕為什麼不調動中央軍?你們心中也明白的,沒有為朕流過血,朕憑什麼信你們?若是你們借著調動奪取了潼關,奪取了洛陽,朕去哪裡哭去?”
“朕的意思很明白,中央軍,征西大將軍府,長安百姓,關中百姓想要得到朕的信任,被朕認為是可用之人,那麼就要在關中做出貢獻。”
“若是不能,朕不在乎殺光了中央軍和關中百姓。”
胡問靜微笑著,不理睬四周中央軍將領和扶風王府衙官吏的臉色,淡然道:“朕一點都不怕你們敢圍攻朕,長安已經是一座孤城,胡人攻勢如潮,中央軍和關中百姓很快就會變成喪家的乏走狗,也就在長安附近的縣城堅持,哪怕胡人打不下長安,哪怕長安附近的縣城和田地儘數完好無損,哪怕胡人任由你們種地,憑借區區一個長安能夠養活半個關中的百姓嗎?你們沒有前途的,麵對你們,朕根本不需要擔憂任何事情。”
胡問靜心平氣和地看著周圍的將領和官吏,道:“朕要奪回陳倉,不從者死,就是這麼簡單。”
一群將領和官吏重重地點頭,確定胡問靜一絲一毫都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消息傳開,長安城中嚎哭聲突破天地,還以為奪回了涇陽縣就不用再打了,沒想到要去打更凶殘的屠殺了陳倉所有百姓的胡人,這豈不是更加糟糕?
長安城中家家戶戶傳出哭聲,偶爾有人喊著殺了胡問靜,卻沒什麼人應和,胡問靜早已說得明明白白,在燒了長安的糧倉之後長安幾十萬百姓就是幾十萬等著吃飯的嘴,頂多再過幾個月就會餓殍遍野,胡問靜根本不用動一個手指頭就能滅了關中所有人。
無數家庭全家相擁而哭,以後就要死在戰場之上了。
有少年卻很是歡喜:“哭什麼,我要發達了!”眾人驚愕地看著他,也沒發現他有八尺身高或者胳膊上可以跑馬。那少年笑道:“我讀書不成,可是我心中一直知道我在兵法上有天賦,而且心狠手辣,敢放火,敢殺人!”那少年的眼中閃著精光:“我一定會成為一個名將歸來!”
四周無數人看著那少年,隻覺那少年腦子不太正常,但此刻也不想打擊他,萬一他就是走了狗屎運,真的成了大將呢?何苦無緣無故得罪了一個人。
有百姓長歎:“亂世之中,能回來幾成?哪怕是九成九,也有無數人家嚎哭了。”一群百姓點頭,寧做太平犬,不做亂離人,悔教夫婿覓封侯,道理都是一個,亂世之中人命不值錢,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不死在戰場之上。
有百姓無奈地低聲嘀咕:“暴君手下,哪有享福的命。”
一個時辰後,中央軍在長安城中到處抓人,無數長安百姓臉上帶著自動請纓的歡喜,心裡將中央軍士卒的十八代祖宗都罵開了花,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中央軍士卒毫無“同根生”的自覺,扯著百姓就在街道上和空地上開始練習陣列,喊口號。隻是長安城內幾十萬百姓實在是太多了,長安城內的空地根本無法展開陣列,隻能又帶人去了城外訓練,無數百姓慢悠悠地拖延時間,一點沒想好好訓練。
一群中央軍將士不打不罵,冷冷地道:“陛下有旨意,五日後就要出發去陳倉,你們隻有五日的機會好好的學習如何殺人如何不被殺,這五日時間若是你們浪費在了路上,或者敷衍了事,你們就燒香求祖宗保佑被胡人砍中的時候隻是砍下一隻手或者半個肩膀吧。”
無數百姓立刻憤怒了:“你們怎麼不早說!”瘋狂地衝出城門,然後努力催促中央軍士卒:“快教我們!快教我們!”
長安城中依然有些人不願意出城訓練。
有老人道:“老漢今年六十一了,不在陛下征兵之內。”士卒冷笑著:“戶籍上寫得清清楚楚你才五十八。”那老人怒道:“年輕人懂什麼!這戶籍寫錯了!老漢就是六十一了!”
“噗!”那老人被一刀砍死。
有年輕男子抱著桌角不放:“我有病!我有很嚴重的病!左鄰右舍都知道我病了!”
“噗!”那年輕男子被砍死。
有壯漢拿著一把刀,惡狠狠地看著四周的士卒,厲聲道:“前些日子說打涇陽縣,涇陽縣的胡人不是都跑了嗎?為什麼還要打陳倉?官老爺說話不算話!若是打完了陳倉還要打西涼,打完了西涼還要打蜀地呢?官老爺說話不算話,我信不過官老爺,我要見胡問靜!我要當麵向她討個公道,以為做了皇帝就可以說話不算話了嗎?知道寒了我的心嗎?寒心啊!我對胡問靜忠心耿耿,她卻屢屢說話不算話,我怎麼能夠信得過她?我要……”
幾個士卒突然搶上,亂刀砍下,那個壯漢立刻被砍成了肉醬。
一具具血淋淋的屍體被拖出了家園,當著眾人的麵吊在了大樹之上,屍體在寒風中搖擺著,滴落著鮮血。
無數長安百姓低頭看著地上的血跡,臉上溫和地笑著,心中充滿了憤怒和悲涼,毫無人性的女人也配做女人?做人都不配!
有人平靜地看著前方,奮力地練習作戰,隻要有機會一定要要造反!一定要殺了胡問靜!不把百姓的性命當做性命的人沒有資格活著!
長安城內外很快就傳出了整齊的口號聲:“必勝!必勝!必勝!”
無數百姓手裡拿著掃帚拖把竹竿奮力向前突刺,心中的悲憤難以言喻,當日歡喜地唱“我有一頭小毛驢”簡直是日了狗了,胡問靜根本不是百姓的活菩薩,而是站在百姓對立麵的反人類分子,定然會被人民推翻和殺死。
胡問靜聽著府衙外的口號聲,此刻幾十萬長安百姓一定想要她死呢,可是她一點點都不在意,被人咒罵被人戳脊梁骨被人紮小人在巨大的利益麵前又有什麼關係?隻要這幾十萬百姓能夠放棄幻想準備戰鬥,這關中就不會落在了胡人的手中,有關中在手,扼製五胡亂華就輕鬆了很多。
一個將領走進府衙彙報道:“陛下,今日涇陽縣意圖出城被殺者三百餘人。”
胡問靜笑道:“隻有三百餘人?朕真是仁慈啊。”一群將領一齊點頭,敢違抗軍令卻沒有屠城已經是很仁慈了。
胡問靜低頭看了一眼地圖,淡淡地笑:“以涇陽縣幾萬百姓的性命換取長安城幾十萬百姓規規矩矩,真是劃算啊。”
人性這東西太昂貴,胡問靜早已將它賣了,身為帝皇者隻看到一連串冰冷的數字,哪怕那是染著鮮血的數字。
……
興平縣隻是圍困了三日就投降了。
周處冷笑著:“老夫還以為胡人至少能夠堅持一個月。”
文鴦笑了:“他們是看清了老夫的旗號。”周處轉頭看文鴦,哈哈大笑。
興平縣城門口無數胡人赤手空拳走了出來,規規矩矩地在空地上站好。有胡人臉上還帶著笑:“打仗嘛,打輸了投降就是了。”另一個胡人也是無所謂:“我們已經吃光了糧食,不投降難道還要餓死嗎?”又是一個胡人輕鬆地左右張望:“能怪我們投降嗎?齊萬年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是不是已經死了?”
有胡人指著文鴦道:“看到那個老頭沒有?那就是文鴦,我家就是被文鴦遷移到關內的。”聲音中甚至帶著些得意。
另一個胡人也道:“我家也是被文鴦遷移進關中的。”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原來大家是自己人啊。
有胡人安慰著其餘人,道:“不用怕,文鴦不會殺了我們的,我們隻要老實些,文鴦一定會放過我們的。”好些胡人點頭,二十萬跟隨禿發樹機能作亂的鮮卑人和羌人被文鴦擊敗後遷移進了關中,今日他們又敗了一次,大不了再遷移一次好了。左右都是在關中,遷移到哪裡都一樣,哪怕趕出關中也無所謂。
有胡人反對:“絕對不能離開關中,在其餘地方胡人可不好混。”示意看那些生胡,個個身上都有陳年舊傷,哪裡比得上關中舒服以及得到尊重。
一支縉人軍隊進入了興平縣,四處搜索,但有躲藏起來的胡人儘數殺了。更多的縉人軍隊圍住了投降的數萬胡人,一隊隊的縉人士卒進入胡人之中開始搜身,但有找到隱藏兵刃的立即殺了。
好些胡人憤怒地看著那些隱藏兵刃的胡人,投降還要玩這一手,怪不得縉人要殺了你們。
一群熟胡不屑又憤怒地罵著:“生胡!都是生胡!”
一群生胡憤怒又鄙夷地看著熟胡:“你們還配做長生天的子民嗎?”
等進入興平縣搜查的士卒歸來,周處冷冷地問道:“如何?”
帶隊的將領道:“城內不見我縉人男子,隻有一些年輕女子……”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那些年輕女子遭遇了什麼。“……城北有一次亂葬崗,有千餘屍體,看衣衫都是我縉人,血肉已經腐爛,像是被砍死的。”
周處點頭,興平縣是個小地方,這千餘具屍體幾乎是大半的人口了。他淡淡地道:“那就全殺了。”
文鴦笑了笑,道:“正合我意。”這群胡人真是養不熟啊,他當年奉了司馬駿的命令將胡人內遷到了關中,指望著用時間去同化他們,將胡人都變成了縉人,填充大縉空虛的人口,但是顯然失敗了。如此,又何必留下活口浪費糧食。
“嗚~”號角聲中,縉人士卒殺入了跪在地上,赤手空拳的胡人之中,慘叫聲立刻四起。
“為什麼殺我們?為什麼殺我們!”無數胡人淒厲地叫著。
周處和文鴦放聲大笑,當日胡人如何殺縉人,今日他們就如何殺胡人,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如此而已。
……
李朗奪了一座空城,一麵派人急報胡問靜和周處文鴦,一麵心中狐疑不定,看城中痕跡,胡人竟然已經早早地儘數撤離了。
他心中有些驚慌,這胡人搞什麼鬼?
李朗想了想,厲聲道:“來人,吹響號角,我們立即出發去千陽縣!”那些胡人跑哪裡去了,他不知道,但是他可以一路向西追殺胡人,順便看一眼老家千陽縣是什麼情況了。
數日後,李朗帶著千餘士卒進入了千陽縣,看著熟悉的城門和樹木,恍如隔世。
一群胡人孩子飛快地從李朗麵前跑過,幾個胡人婦女急忙過去將他們扯住,緊緊地抱在了懷裡,小心地看著手握刀劍,殺氣騰騰的李朗等人。
有胡人穿著掌櫃的衣衫,從店鋪裡出來,驚愕地看著李朗,小心地招呼著:“官老爺要買些什麼?”
有胡人趕著毛驢經過看到了李朗,揉了揉眼睛,驚喜地叫道:“李縣尉!”扔下毛驢,歡喜地跑到了李朗麵前:“李縣尉回來也不提前招呼一聲?”又看到李朗身後有千餘士卒,笑道:“李縣尉是不是升了大官了?胡縣令呢?是不是也做了大官,小人真是好生記掛胡縣令啊。”
四周的胡人中有好些人擠了出來,叫道:“真的是李縣尉!”“快來啊,李縣尉回來了!”
無數胡人歡喜地叫著跑了過來:“李縣尉回來了!”“快給李縣尉酒菜啊!”
千餘縉人士卒古怪地看著李朗,這是怎麼回事?李朗死魚眼,你們問我,我問誰?他死死地盯著身邊熱情招呼他的胡人,終於認出了幾張麵孔。
李朗指著一個胡人,道:“你是粟家村的!”那個胡人大笑:“李縣尉還記得我!”
李朗又指著另一個胡人,道:“你是漢化的氐人!”
那個氐人堅決反對:“我們早就是漢人了,胡縣令說了,我們隻是裝幾天的胡人,此刻已經過去數年,早就過了約定的時限,李縣尉萬萬不可胡說。”
李朗看看四周,問道:“這千陽縣內還有縉人嗎?”幾個氐人跳腳道:“當然,我們啊!”
當年李朗帶人追隨胡問靜,大多數縉人都跟隨李朗去了,還有一些胡人跟隨,但是大多數在千陽縣落地生根的氐人不願意離開家鄉。進入千陽縣幾代人了,這田地都是一寸寸開發出來的,怎麼可以放棄了?很多氐人就留了下來,老老實實地繼續種地。
千陽縣的位置有些偏僻,不在胡人進入關中的主要道路上,大多數新的胡人從大散關進了關中之後直接去了胡人的天堂扶風城,誰願意跑到千陽縣種地。這千陽縣內新增加的胡人就少了些。
李朗問道:“千陽縣的縣令呢?”
一群氐人笑了:“跑了啊。”看到千陽縣內沒有縉人,全部都是胡人,直接就嚇跑了。
好些氐人很是不平:“我們是漢人!”特意說漢人而不是縉人,就是要凸顯他們進入關中的歲月久遠,早已是標標準準的漢地生漢地養,與胡人再無一絲的關係。
李朗看著平和地千陽縣,忽然大笑三聲,然後又大哭三聲,一股濃濃地東西堵在了胸口,將淚水從身體裡擠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