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 殺回鄴城! 兩腳羊(2 / 2)

眾人分成兩路,回涼跟隨著騎兵匆匆回了邯鄲,遠遠地就看到胡人的大軍依然懶洋洋地烤著篝火,心中卻一點不敢放鬆,唯恐邯鄲城內已經是血流成河或者埋伏了幾百刀斧手。

數百人進了邯鄲,一路走去神經都崩得緊緊的,但邯鄲城內一切正常,守城的中央軍士卒和農莊士卒對著眾人招手:“將軍回來了!”

回涼看著熟悉的麵孔,心中一寬,然後立馬下令徹查所有官吏的來曆和農莊,煒千低聲道:“去縣衙查看戶籍!”想要掩蓋門閥必須改動戶籍和地契,以前是沒有想到有這種情況,如今有所防備仔細查看,多半可以看出筆跡的新舊。

煒千看著四周,道:“若是有作假痕跡,先殺光了縣衙的官吏,然後立刻去誅殺農莊的管事。”雖然必然會有誤殺,但是軍情緊急之下已經顧不得了。

回涼點頭,找當地百姓查詢門閥情況等等太費時間,必須快刀斬亂麻。她帶著數百人殺氣騰騰地進了縣衙,卻見沈微已經帶著幾十個中央軍士卒在翻看戶籍。沈微見回涼和煒千趕到,悠悠地道:“運氣不錯,戶籍沒有塗改作假的痕跡,這些人還算可靠。”回涼和煒千細細地看了,果然筆墨紙張都是舊的,心中這才放心:“運氣不錯。”

回涼看了一眼沈微,後悔極了道:“早知道讓你做鄴城縣令了。”

跟著胡問靜從荊州出來的人個個都是土包子,除了金渺之外家世最好的白絮也不過是小地主的女兒,對豪門大閥的套路知之甚少,對有幾十萬人口的大城池更是缺乏直觀性地了解,一群隻會在幾千人上萬人的小地方打土豪分田地的普通百姓麵對繁華的、商業化的、城市化的、有幾十萬人口的超級大都市立刻暴露出了土包子的屬性,完全不知道怎麼應對龐大的商業人口,以及超級大城市內複雜的人跡關係。

煒千點頭讚同:“早知道就把金渺調來了。”金渺對門閥這一套肯定非常的了解。

沈微淡淡地笑著,金渺抓住了機會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她好像也終於抓住了機會了,眼下雖然胡人大軍圍困著邯鄲,鄴城又叛,局勢極爛,但隻要熬過了危局,她的收獲將會巨大無比。

沈微道:“不用擔心安陽和長樂,魏郡鄴城以南所有城池此刻應該都接到了警告。”魏郡與金渺有親友關係的小門閥已經決定拿命去賭前程,收到了沈微的示警之後一定全力以赴防禦各地。沈微的心中說不出是苦澀還是得意,或者高興,這個亂世對小門閥而言又是危機又是機遇,是成龍一飛衝天,是變成爛泥中的腐爛屍體,是家族跨過一個階層成為豪門大閥,是身死族滅,隻怕完全要看天意了。

回涼和煒千猶自不放心,繼續徹查邯鄲的每一個角落。

農莊之中,百十個士卒分頭扯住了社員,單獨審問:“……你以前是乾什麼的?……佃農?你的田地是哪個門閥的?……那個門閥的人呢?……你竟然敢欺騙我,我砍下你的狗頭!……哦,沒有騙我?……若是騙我,殺你全家!”

邯鄲的街頭,百十個士卒扯住了百姓厲聲嗬斥:“……你是乾什麼?……店小二?東家是誰?……東家人呢?……這縣衙的官吏是不是你東家的親戚?……聽說你和某個衙役是親戚,是不是袒護他?……”

邯鄲的某個街坊,百十個士卒認真地查看戶籍:“……這個房子的人,出來!……家中有沒有其他人?……搜!……這個豪宅是哪個門閥的?人呢?……”

邯鄲城中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老百姓心中惶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等回涼和煒千檢查完畢,確定邯鄲城中沒有任何異常,牢牢地控製在己方的手中,這才宣布了邯鄲城中可能有胡人的奸細,邯鄲城中百姓早有類似的猜疑,頓時罵聲一片。

有百姓大罵:“做什麼不好,要做胡人的奸細?胡人低賤,做胡人的奸細這是把老祖宗的臉都丟儘了!”無數百姓點頭,真是想不通為什麼要投靠胡人,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有百姓匪夷所思:“集體農莊雖然累了些,但是吃的比以前好了幾百倍,為什麼要投靠胡人?誰不知道胡人自己都沒吃的,投靠胡人有什麼好處?”無數百姓同樣無法理解,以前做佃農做店小二一年之中隻有過年才能吃上沒有野菜的米飯,在年三十才能吃點肉,還舍不得吃,每天放一些肉汁在野菜之中就是無上的美味,一碗肉一直吃到元宵才戀戀不舍的吃完,就這生活水平為什麼要背叛每十天就有肉吃的集體農莊?

有百姓麵紅耳赤,破口大罵:“誰敢背叛朝廷,老子就砍死了誰!”

無數百姓響應,什麼司馬家的朝廷,什麼胡人的朝廷,他們統統不在意的,誰給的好處多他們就忠於誰,他們都是實在人,集體農莊的好處看得見摸得著,司馬家或者胡人想要畫餅收買他們絕對是做夢!

回涼、煒千、沈微等一眾官員看著樸實的百姓心中感動不已,沒想到一碗豬肉就收買了無數百姓的忠心,這忠心忒也廉價了些。

沈微歎氣:“所以,沒能收買鄴城的百姓啊。”回涼和煒千默然,作為大縉朝三個最頂尖的超級繁華大都市的百姓的骨子裡都帶著傲氣,隨便找個三環內的土著賣掉房子後財產就超過了其餘地方的小門閥,如此有錢人怎麼會被一碗紅燒肉收買?

回涼小心地問道:“一隻兔子行不行?”

其餘人看她,你說呢?

……

邯鄲城外。

一個胡人稟告道:“邯鄲的守將已經回到了城內。”

劉曜微笑著點頭:“很好。”心中卻憤怒到了極點,根據斥候傳回來的消息,石勒已經破了鄴城,這群漢人廢物就不知道阻止石勒嗎?虧他還大開方便之門,任由這些漢人進出救援。

王彌知道劉曜想要打壓石勒,他也看不起石勒,劉淵劉曜好歹是匈奴人中的貴族,而且學了漢人文化,石勒不過是個不識字的野蠻人,也配在這個亂世崛起?王彌淡淡地道:“將軍莫要擔心,我見過石勒了,廢物而已,不足為患。”劉曜微微點頭,心裡舒服了一些,劉淵的兒子們已經夠多了,他想要出頭已經需要加倍的努力了,不想再冒出一個羯人搶風頭。

王彌忽然笑了,道:“我沒有見過胡問靜,但是胡問靜的秉性我倒是知道,此人睚眥必報,不肯吃虧,她的心腹手下個個都學了她的脾氣,今日被石勒坑了,絕不會忍氣吞聲的。”

劉曜聽出了王彌的意思,重重點頭,他不需要打下邯鄲城刷功勞,他想要的是打壓石勒,所以他大可以繼續鬆散的包圍邯鄲城,甚至暗暗將大軍撤回了巨鹿,縱容回涼率軍報複石勒。

劉曜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淡淡地道:“這些漢人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

鄴城之內,某個豪宅之中,張賓坐在一張紅木的椅子上,愛不釋手地撫摸著椅背。這張椅子其實很是缺乏格調,紅木的靠背上鑲嵌著幾顆夜明珠,而扶手上更是包裹著金箔片,但如此暴發戶一般的豪奢很是符合普通人對豪門大閥的揣測和向往。豪門大閥的貴人使用的東西當然必須到處都有金子銀子珍珠什麼的,斧頭是金子做的,擀麵杖是銀子做的,馬桶上有夜明珠,不然如何顯示豪門大閥的財富和高貴?

張賓沒有這麼膚淺,他並不是在意坐在一張有夜明珠和金箔扶手的椅子上,而是在意他取代了坐在這張椅子上的人。

這個院子是鄴城頂級豪門大閥的豪宅,這張椅子是鄴城頂級豪門大閥的閥主的椅子,鄴城的頂級豪門大閥就是大縉的頂級豪門大閥,跺一跺腳整個大縉都會抖的超級豪門大閥啊!

張賓想著一個他仰望都看不到的超級人物被他的計謀殺了,不,不是一個,是整個鄴城和洛陽的超級豪門大閥的人物儘數被他的計謀殺得乾乾淨淨,渾身就充滿了幸福和得意,一群酒囊飯袋不過是投胎技術比他好而已,哪有什麼真才實學,還不是被他輕易地殺光了?張賓坐在椅子上,仿佛已經坐在整個大縉最高的門閥的閥主的位置上,誌得意滿,大聲地笑。為什麼他不勸諫石勒接受鄴城和洛陽超級豪門大閥的精英的投降,反而要除之而後快?因為這些豪門大閥的人物若是投靠了石勒,哪裡還有他的位置!南和張家在洛陽和鄴城的門閥麵前連一粒沙都不是。

張賓大聲地笑著,這個世上有他張賓在就沒有比南和張家更高貴的豪門大閥,但凡投降的城池中豪門大閥必須殺個乾乾淨淨,哪怕是因此殺光了全城的漢人也無所謂。張賓絕不允許有人擋在他的前頭。

會不會殺光了天下所有人?

張賓對此不是很在意,天下人死光了,再生就是了,過個幾十年天下又會被人填滿。不過,他肯定需要洗白名聲的,鼓動石勒屠殺漢人的名聲太差了,張家要流傳百年必須有個美好的名聲。

張賓想了想,笑了,這很容易。等殺光了洛陽,長安的豪門大閥之後,殺掉了比他更高貴的人之後,他就可以開始勸諫石勒停止殺戮了,理由都想好了,羯人不善於種地,殺光了漢人誰種地?就算吃人也有吃光的一天,哪有留下漢人種地來得實在和長遠。

張賓微笑著,羯人隻管多屠城,多吃人,羯人吃的越多殺得越多,他勸諫的分量才會越大,後人定然會以為他仁慈無比,愛漢人超過愛自己。張賓越想越是有趣,終於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哈!”

……

石勒反複地問著斥候:“……邯鄲城的最外圍的泥土堆也沒有攻陷?”斥候用力點頭,確定無比。

石勒鄙夷地道:“我就知道匈奴人都是廢物。”他直接將“劉曜是廢物”上升到了匈奴人都是廢物,四周的一群羯人將領果然感受到了身為羯人的自豪和排他性,有人大聲地叫著:“匈奴人從來都是廢物,哪裡比得上我們羯人?”有人自豪無比,挺起胸膛道:“匈奴人有我們羯人長得高大嗎?匈奴人有我們羯人能打嗎?”有人對匈奴人不屑一顧:“大家都是五萬人,為什麼我們輕易地就占領了鄴城,而匈奴人到現在還沒有打入邯鄲?因為匈奴人都是廢物!”有羯人自豪無比:“我羯人一日一夜殺了三四十萬漢人,匈奴人有殺了這麼多漢人嗎?”

石勒聽著眾人對匈奴人的鄙夷,很是滿意,他需要所有胡人都跟隨他,但是此刻他更需要羯人對他的忠誠,以及絕不會投靠劉曜劉淵等人。羯人是他的基本盤,決不能被任何人拉攏。

石勒大聲地道:“我們羯人是世界上最優秀的種族!我們要統治整個世界,讓所有的人匍匐在我們腳下!”一群羯人大聲地歡呼,隻覺羯人真是了不起。

鄴城的某個角落,一群羯人把玩著手裡的刀劍,隻覺鋒利無比。有羯人讚歎道:“漢人的工匠真是了不起啊。”羯人怎麼都打造不出如此鋒利的刀劍,羯人自製的刀劍要麼是粗糙無比凹凸不平,要麼還沒有骨劍好使。

另一個羯人道:“看我的這一身鎧甲!”他身上有一件黑乎乎的鎧甲,這件鎧甲是從被燒死的漢人士卒身上扒下來的,有很多處的甲片缺損了,也有一些甲片變形和融化了,冷卻之後鐵塊與汙漬混雜在一起,完全沒有辦法清洗,但是鎧甲就是鎧甲,比一身布衣不知道堅固了多少倍。

一群羯人羨慕地看著,這一身鎧甲幾乎可以做傳家寶了。

另一個羯人把玩著手中的金銀珠寶,這是他從一個店鋪內翻撿出來的,如今他也是有錢人了。

一個羯人拿起一塊兩腳羊肉,大口的吃了幾口,隻覺比野菜好吃了幾萬倍,而吃兩腳羊更是能夠心靈深處的對漢人的報複,隻覺從頭到腳都舒暢無比。

有羯人悠悠地道:“若是這個世上所有的漢人都死光了,那該有多好?”有羯人堅決反對:“沒了漢人,我們哪裡去吃兩腳羊?”其餘羯人點頭,養一些兩腳羊才好。

鄴城外,有一群羯人懶洋洋地坐在地上曬太陽,正對城門的泥土高牆已經在無數胡人的踩踏之下成了一兩尺高的小土坡。

幾十個羯人趕著馬車出來,將馬車上的白骨扔到了城門外,曬太陽的羯人怒罵著:“扔遠一點!”那幾十個羯人懶洋洋地毫不理睬,繼續將馬車上的白骨一一扔在了城門邊,嘴裡罵罵咧咧地:“老子倒了大黴要做這種事情!”城裡被吃乾淨的骨頭太多了,到處都是,走路都受到了影響,石勒下令收集起來扔在城外,漢人喜歡築造京觀,羯人也能用漢人的白骨堆積一座京觀的。

一個時辰之後,鄴城之外白骨如山。

遠處,回涼和煒千帶著數百騎怔怔地望著鄴城外的白骨,怎麼都不敢相信看見了什麼。有人憤怒地渾身發抖,有人死死地咬住了牙齒,有人握緊了刀劍。

回涼帶人本來是想要偷襲鄴城外的胡人營地的,數百騎與數萬胡人正麵硬杠太過誇張,她隻想讓這些胡人吃不香睡不著,每天擔心被她進攻,然後達到延緩胡人南下安陽和長樂的時間,安陽和長樂的防禦工事能夠更堅固和完美,能夠集中更多的人手,更多訓練的時間,但是沒想到竟然看到眼前這令人震驚的一幕。

回涼看著那如山的白骨,心中複雜無比,她拔出長刀,厲聲道:“兒郎們,殺入鄴城,火燒鄴城,所有胡人一個不留!”

數百騎一齊怒吼:“殺光胡人!”

回涼厲聲道:“殺!”煒千當先縱馬而出,數百騎跟在其後,馬蹄聲由緩慢逐漸加速,筆直衝向鄴城的城門。

鄴城城外曬太陽的羯人們看到有一彪騎兵靠近,那些騎兵的數量太少了,完全沒有想到是漢人,隻以為是哪一個部落的騎兵回來了,直到回涼煒千衝鋒,這才知道那數百騎是漢人。

有羯人驚恐地大叫:“漢人來了!”有羯人拚命地向城裡逃,有羯人拿起刀劍想要阻止騎兵,卻沒有一個人想過要關閉城門。羯人從來沒有城池,羯人的曆史之中就沒有守城,更沒有關閉城門,慌亂之中完全記不得關閉城門是什麼東西。

煒千當先殺入城中,長刀砍過,一個胡人已經被砍下了腦袋,沒有腦袋的屍體繼續疾奔數步這才倒在了地上。

“殺!”煒千看到城內到處都是白骨和漢人的屍體,悲聲大叫,在司馬家和豪門大閥的眼中普通人不是人,可以隨意的殺戮,在胡人的眼中漢人不是人,是兩腳羊。這個狗屎一般的世界毀滅吧!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