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敦愉快地望著胡問靜,此刻依然有些遠,看不清胡問靜的臉,但是不要緊,他隨便就能想出胡問靜恐懼無比的神情,他會將這個神情深深地留在心中,這個神情是他用兩次的敗亡換來的愉悅。
胡問靜呆呆地望著遠處一動不動的司馬越的大軍,瞅瞅自己的窄小袖口,抱起小問竹,抓著她的袖子輕輕地甩,用力搖頭,悲傷無比:“影帝誤我!”小問竹繼續甩袖子:“影帝誤我,影帝誤我。”轉頭看姐姐:“影帝是誰啊?”
賈南風沒空理會哪裡又冒出了一個影帝,扯住胡問靜道:“冒牌貨,快把真的胡問靜交出來,快開打了!”胡問靜是不是又在耍花樣,搞個替身在這裡吸引火力,其實準備殺入千軍萬馬之中取上將首級?
胡問靜抬頭掃了賈南風一眼,就那簡簡單單的沒有殺氣沒有痛恨沒有憤怒甚至沒有多少感情的眼神立馬讓賈南風呆住了:“你不會是真的吧?”
胡問靜隨手揮動小問竹的衣袖,下令道:“來人,殺了王敦。”
王敦帶著兩千士卒緩緩逼近中央軍本陣,眼看到了一箭之地,下令道:“弓箭手準備!”兩百弓箭手再次出列,準備火箭。
中央軍中士卒同樣開始舉起弩箭。
王敦冷笑,你丫沒有火,我有!
他淡淡地下令:“放箭!”弓箭隊隊長大驚失色:“公子,不行啊!”
王敦冷冷地看著天空,另一個琅琊王氏的將領手按劍柄:“公子命令你們放箭,你想違抗軍令嗎?”
那弓箭手隊長臉色頓時複雜極了,咬牙道:“是。”
兩百支火箭劃破天空射向了中央軍士卒,王敦看著天空中的火光心中得意無比,運氣好今日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就殺了胡問靜,他微微有些遺憾,想要殺了司馬越多半不成了,司馬越這小子竟然看穿了他的計謀,沒有靠近琅琊王氏的大軍送死。如此一來一舉滅了胡問靜和司馬越的計劃就破產了。
王敦微微遺憾,如此完美的計劃在最後一刻出現了瑕疵,不過他也不是很擔心,胡問靜死後他立刻進攻洛陽,隻要洛陽淪陷,胡問靜的地盤中至少有一半會落在他的手中。
“關中新附,對胡問靜沒有忠心度,我琅琊王氏的招牌比胡問靜好了萬倍,關中有不少官員與我琅琊王氏有些牽連,關中定然會投降我。”
“洛陽一敗,上黨郡立刻成為孤城,唯有依附我與衛瓘其一,並州缺糧,上黨郡不投降我還能投降誰?”
“荊州原本就被洛陽死死地壓著,洛陽落到了我的手中,荊州還有不投降的可能嗎?”
王敦看著天空中的火箭,短短的一刹那想到了自己的黃袍加身,想到了關中、上黨郡、荊州、司州儘數落在了他的手中,他隻覺身體輕飄飄的,不知不覺之中他竟然到達了人生的巔峰,很快就要成為皇帝了?
王敦望著天空中的火箭,那中了火箭的兩百個中央軍士卒將會成為兩百個活動的火炬點燃四千中央軍士卒,以及燒毀其餘中央軍士卒的所有信心。他微笑著,期待著火光中的勝利,榮耀,未來,以及君臨天下,後宮三千,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兩百支火箭在王敦充滿希望的眼神之中落在了地上,距離中央軍起碼還有十幾丈。
無數中央軍士卒和琅琊王氏的士卒死死地看著在地上燃燒或者熄滅的火箭,隻覺琅琊王氏的弓箭手是不是出來搞笑的?
王敦眼珠子都要掉了:“搞什麼?”瞬間反應過來,難道兩百個弓箭手是胡問靜的奸細?怪不得那個弓箭手隊長抗命不從。
其餘琅琊王氏的將領同樣這麼想,神情立刻猙獰了,沒想到必勝的時候發現了潛伏的臥底,這臥底真是沒腦子啊。
好幾人拔出長劍走向那弓箭手隊長,必須殺了以儆效尤。有琅琊王氏的將領獰笑著:“記住告訴閻羅王,你是蠢死的。”就算是最忠誠的臥底在一場必然失敗的戰鬥中也該立刻背叛原來的一方,永遠臥底下去,這個時候還要暴露自己愚不可及。
弓箭手隊長反應極快,高高舉手:“我不是臥底!火箭射程沒有箭矢遠,火箭就隻能射這麼點距離!我提醒過你們了,你們不聽,我有什麼辦法!”
王敦和一群王氏將領瞅瞅包裹著厚厚的油布的火箭,臉上立刻擠出了燦爛的笑容:“誤會,哈哈哈哈!”“好好乾,琅琊王氏不會虧待你們的。”
以後堅決不裝逼,一定要聽手下的將領說完話。
遠處,中央軍的將領厲聲下令:“讓開道路!”
姚青鋒帶著數百騎陡然衝出了中央軍的步卒隊伍,區區一箭之地在戰馬衝鋒之下隻是瞬間就到了眼前。
王敦厲聲下令:“火箭!火箭!”
兩百弓箭手有的完全不聽命令扔下弓箭就逃,有人咬牙瞄準衝在最前麵的姚青鋒放箭。
數支火箭射到了姚青鋒麵前,她隨意格擋,一點火星都沒有落到了紙甲之上。下一秒,騎兵已經衝進了弓箭手隊伍。
“噗!”一個個人頭飛起。
王敦眼神如火,惡狠狠地道:“我也有騎兵!”
琅琊王氏的陣列後,百十人翻身上馬。
一個琅琊王氏的將領握住長矛,冷冷地看著衝過來的騎兵,重重地拍馬:“駕!”胡問靜的騎兵可以破重甲騎兵是因為紙甲輕,重甲騎兵耗儘了馬力而已,如今大家都是紙甲,難道還怕了你?那琅琊王氏帶著百十騎騎兵直衝而上,完全不管馬蹄會不會踐踏自家的士卒。
兩支騎兵飛速靠近,那琅琊王氏的將領抓住機會,猛然刺了出去。他看著細細的足足有一丈八尺長的騎兵專用的蛇矛,對刺殺姚青鋒誌在必得。
他握著一丈八尺長的蛇矛的中間,麵對姚青鋒的長矛有足足九尺,姚青鋒的長刀有幾尺?不過三尺多,撐死四尺!在姚青鋒的長刀可以觸碰到他的身體前,姚青鋒早已被他的蛇矛刺於馬下了。
那琅琊王氏的將領冷笑著,一寸長,一寸強!騎兵就該拿長矛,誰拿長刀誰白癡。
王敦看著兩支穿著全套紙甲的騎兵相遇,琅琊王氏的騎兵清一色都是細細地丈八蛇矛,而胡問靜的騎兵除了極個彆人是五尺長的樸刀,其餘人都是普通長劍和長刀而已,就這也想與丈八蛇矛廝殺?
王敦淡淡地道:“胡問靜的第四個破綻就是騎兵隻拿刀劍。”他怎麼都想不通為什麼胡問靜的騎兵隻拿刀劍,明明就是長矛更合適。但是沒關係,胡問靜腦子有病,那就去地獄反省好了。
王敦看著兩隻騎兵終於衝撞在了一起,負手而立,傲然看著騎兵隊伍。雖然他折損了一些弓箭手,雖然火箭計劃被胡問靜的騎兵打破了,但是其實他逼出了胡問靜的騎兵,並且用更精銳的長矛騎兵擊潰了胡問靜的騎兵,仔細算來還是他賺了,畢竟騎兵比弓箭手珍貴多了。而且從戰局看,他擊殺了胡問靜最重要最有名的無敵騎兵隊伍,胡問靜的士氣一定瞬間崩潰。
馬蹄聲急,兩支騎兵瞬間相遇。琅琊王氏的將領算好了戰馬的速度,瞅準機會,右手臂鼓鼓的肌肉陡然再一次鼓漲,手臂上的衣衫瞬間裂開,哪怕是蓬鬆的紙甲也不由自主的緊緊的崩在了他的手臂上,一根根串聯紙塊的細繩咯吱作響。
那琅琊王氏的將領厲聲暴喝:“去死!”粗大的手臂握緊丈八蛇矛猛然刺了出去。
“嗤!”蛇矛帶著勁風直刺姚青鋒。
那琅琊王氏的將領眼看蛇矛已經快接近姚青鋒,她卻依然毫無反應,心中大喜,他一舉擊殺了敵將!
那丈八蛇矛瞬間到了姚青鋒的身前,姚青鋒陡然持刀向外格擋,那琅琊王氏的將領隻覺一股巨力傳到了丈八蛇矛之上,他完全無法繼續保持蛇矛的方向,不得不看著蛇矛向外蕩開。那琅琊王氏的將領心中又是懊悔又是無奈,丈八蛇矛畢竟太長了,用不上力,縱然他的力量遠遠地超過了姚青鋒依然會被姚青鋒利用距離輕易地格擋。
兩匹戰馬對衝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那丈八蛇矛剛被姚青鋒隔開尺許,戰馬疾馳,兩人已經擦肩而過。那琅琊王氏的將領心中想著,沒關係,下一次我調整角度,一定可以刺殺你的。忽然,那琅琊王氏的將領的眼前寒光一閃。他陡然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臉上露出了震驚和不敢置信的神情。刀光一閃,那琅琊王氏的將領的腦袋飛了起來。
姚青鋒收回長刀,下一個瞬間又斬了出去,又是一個琅琊王氏的騎兵的人頭飛去,下一刻,她已經擊穿了琅琊王氏的騎兵隊伍,她抓住時間放手一刀,又斬殺了一個琅琊王氏的騎兵。看著猶在天空中拋飛的三個人頭,姚青鋒傲然一笑,苦苦練武十幾年,無數次身上巨疼無比,這一手刀法終究是大成了。
兩隻騎兵飛快地對衝而過,原本就人少的琅琊王氏的騎兵儘數被殺,而姚青鋒等人卻沒有一個人死傷。
王敦臉色大變,隻覺心中巨疼,這一支百餘人的騎兵是他能夠湊出來的最後的精銳騎兵了,竟然輕易地就被殺了。他來不及喝罵,看著迎麵而來的姚青鋒淒厲地叫著:“長矛兵!”
王敦知道胡問靜最喜歡用騎兵,所以帶了長矛兵的,而且是用毛竹製作的兩丈長的長矛。這是他計劃中的胡問靜的第五個破綻,隻是現在局麵緊張,王敦沒有時間裝逼。
數百長矛兵飛快地抬著毛竹長矛跑向前方,前方的弓箭手長刀手拚命地向後方逃,雙方撞在一起更加的混亂,而姚青鋒肆意的帶人四處衝殺。
一個琅琊王氏的士卒拚命地逃,隻聽身後馬蹄聲越來越近,他咬牙持刀怒吼:“我有紙甲,你砍不死我的!”
姚青鋒一刀斬落,那琅琊王氏的士卒奮力格擋,卻擋了個空,下一秒,沒有紙甲掩護的脖子上一涼,鮮血飆射。
毛竹長矛兵終於趕到,兩丈長的毛竹長矛一段頂著地麵,一段對著姚青鋒等騎兵,無數弓箭手長刀手躲在毛竹長矛兵的身後,或驚慌或絕望或得意或猖狂的嘶吼:“來啊,來啊,有種來啊!”要是姚青鋒的騎兵不怕兩丈長的毛竹長矛怎麼辦?還能怎麼辦?涼拌咯!
姚青鋒帶著騎兵到了毛竹長矛之前,在無數人驚恐的注視下,毫不猶豫地一帶馬頭,擦著毛竹長矛陣就去了其他地方。
數百毛竹長矛兵與躲在後麵的弓箭手長刀手用這輩子最大的聲音歡呼:“必勝!必勝!必勝!”仿佛他們打贏了。
王敦混在毛竹長矛兵之後,雖然清楚這不算勝利,但是情不自禁地跟著歡呼,隻要此刻擋住了騎兵,沒有被砍殺那就是巨大的勝利。
姚青鋒在琅琊王氏的士卒中四處衝殺,眼看隻有六七百人躲在毛竹長矛之後,勒馬冷笑:“以為毛竹長矛了不起?”
六七百個琅琊王氏的士卒亂七八糟地怒吼:“就是了不起啊!”“有本事殺過來啊!”“我和你單挑!”“過來啊,有本事過來啊。”
姚青鋒微笑著,帶著騎兵又退後了幾十丈。那六七百個琅琊王氏的士卒更叫囂張了,好些人直接做鬼臉比劃各種鄙夷和挑釁的手勢。
王敦心中充滿了自豪和得意,淡淡地道:“胡問靜一直以來隻有這些招數,隻要動動腦子就能破了胡問靜的大軍,今日王某破了胡問靜的騎兵,來日定然砍下胡問靜的人頭。”兩千餘人瞬間隻剩下了六七百人,傻瓜也知道今日打不贏了。但是沒關係,還有下一次,下一次他舍棄騎兵,舍棄弓箭手,全部用毛竹長矛兵,看胡問靜往哪裡逃。
“崩!”奇怪的聲音掠過王敦的耳邊。
王敦反應極快,瞬間臥倒。
“噗噗噗噗!”他身前身後的琅琊王氏的士卒的脖子上臉麵上腦袋上紛紛中箭,好些人撲地而死。
“啊啊啊啊!”淒厲地慘叫聲中,琅琊王氏的將士轉頭,卻見四千中央軍士卒拿著(弩)箭就在區區幾十步之外。
一個中央軍將領冷笑道:“怎麼?以為我們不存在嗎?”一群傻瓜隻顧得提防騎兵,被姚青鋒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完全不知道他們的靠近。
殘存的琅琊王氏的士卒絕望地喊叫,幾十步內麵對四千直射的(弩)箭,就算渾身上下隻有一條縫隙也會被(弩)箭射中。
“放!”那個中央軍將領繼續下令。又是一陣(弩)箭破空,殘存的琅琊王氏的士卒中又是一群人被(弩)箭射中了麵門,超近距離的激射之下更有幾隻(弩)箭直接射穿了腦袋。
有琅琊王氏的士卒看著身邊的同袍的腦袋上被一支(弩)箭從太陽穴貫穿,紅的白的沿著箭杆流淌而下,而他自己的身上好幾處被(弩)箭射中,雖然沒有射穿身體,那幾處的紙甲卻化成了碎末,他的心中充滿了絕望,淒厲地叫著:“我投降!不要殺我!”扔下了手中的刀劍,高高地舉起了雙手。
其餘士卒跟著大叫:“我也投降!”紛紛扔下手中的刀劍。
王敦死死地看著周圍的琅琊王氏將士,後悔到了極點,他不該親自到前線的!他看著四周的王氏的將士,大家都穿著厚厚的紙甲,分不出誰是頭領誰是士卒,他悄悄扔掉了腰間的昂貴的長劍,同樣高高地舉手投降,隻要能夠混過去,他一定可以逃走的。萬一被識破了……王敦咬牙,那就投靠胡問靜!
遠處,司馬越長長地歎息:“上當了。”指揮士卒開始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