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輛糧車的隊伍拉得老長, 馬車夫縮在馬車上,畏懼地看著四周的騎兵,聽那些騎兵言語, 隨時隨刻都可能有人殺出來搶劫糧車, 這個消息對馬車夫們而言簡直是噩耗,但誰都不敢逃走。遇到搶劫糧草的賊人未必會死, 敢逃走肯定被汙妖王砍成十七八段,而且汙妖王的詛咒鎧甲顯然可以控製人的心魄, 此刻他們的魂魄也不知道是不是少了一兩個,誰敢逃立馬變成僵屍。
姚青鋒等將領對順利回到司州心中沒底。五十萬斤糧食啊, 不論是司馬越、石磊,還是那些因為災荒和戰亂而背井離鄉的難民都會對著五十萬斤糧食垂涎三尺, 這一路上回去估計是要走在屍山血海之中了。
祂迷單手揮舞著長長的樸刀, 不在意地道:“來多少, 我就殺多少!”樸刀橫在身前,隻覺壯誌淩雲。
姚青鋒掃了一眼暴力狂,認真地勸胡問靜:“陛下要小心在意, 胡人和司馬越的手下也就罷了, 若是來了流民萬萬不可直接殺了。”
祂迷放下樸刀, 心中也有些猶豫。司馬越的手下和胡人都是敵人, 殺多少都不帶心裡負擔的, 戰場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有什麼好猶豫的。但是那些餓得像柴火棒,風一吹就會倒下的饑寒交迫的流民衝向糧車,幾個瘦小到也就比小貓大一點的小孩子可憐巴巴地撲到糧袋上,難道就能毫不猶豫的一刀砍下去?
軍法無情,敢搶劫糧車的自然是敵人, 必須殺了。但是大家都是普通人,好些人也是經曆過饑寒交迫的,殺了這些可憐的難民之後心中就不是滋味了。
姚青鋒認真地勸:“找出鼓動難民搶劫糧車的背後指使者千刀萬剮,將其餘百姓驅散也就是了。”她微微歎氣,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聖母,多半無法執行,躲在幕後利用難民發財的指使者哪裡這麼容易抓的,她在小時候就見過難民搶劫官倉,見過一群難民背著百斤重的大米歡喜地走了十裡地,到了某個角落與流氓痞子或者倉曹的小舅子、紅會的郭妹妹交易,一百斤大米換兩百斤粗糧和野菜。郭妹妹很歡喜,一百斤大米的價格遠遠超過兩百斤粗糧和野菜,流民很歡喜,兩百斤粗糧和野菜可以吃更久。這人人都知道又經過了好幾道手的操作,胡問靜和五百騎兵真的有能力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查出來?
所以,姚青鋒的建議其實就是驅趕難民,最多殺幾十個人殺雞駭猴,然後就此算了。其餘將領點頭,如此頹廢和敷衍的手段很有可能是最好的選擇,在胡問靜已經是皇帝,眼看要統一天下的時刻多造殺孽屬於自我抹黑,毫無意義。所謂發財立品,當了皇帝的胡問靜必須考慮洗白自己了。
胡問靜瞅瞅一群手下,大驚失色:“胡某需要這麼被動嗎?恰恰相反,胡某要主動出擊!”
姚青鋒等人茫然,主動出擊?
“當當當!”有馬車夫用力地敲鑼鼓。
五百輛馬車上的車夫一齊呼喊:“冀州、幽州的父老鄉親們大夥兒都聽著!地裡不長糧食,家裡沒野菜吃,小孩子餓的整天哭,不要緊,跟我們去司州的集體農莊種地,司州有的是吃的,絕不會餓著你們。當當當!”
“當當當!不管是胡人是漢人還是半獸人,隻要肯種地,司州歡迎你!”
“左手鑼,右手鼓,手拿著鑼鼓來唱歌,彆的歌兒我也不會唱,集體農莊誇一誇。鮮花開滿山,處處有牛羊,司州的好江南!”
五百個車夫扯著嗓門大吼,驚起官道上無數飛鳥。
胡問靜左顧右盼得意無比,以為難民來了胡某就沒辦法了?胡某不管難民還是胡人,統統帶回去種地!就不信那些難民和胡人寧可要一包糧食而不要鐵飯碗。
胡問靜板著臉:“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給人糧食不如抓進集體農莊。進了集體農莊難民有飯吃,胡某有人種地,雙贏!”這就是釜底抽薪,把鬨事的難民和胡人儘數吸收了,看那些幕後指使的人怎麼辦。
胡問靜對這一招很有把握,以前是地主家也沒餘糧,如今有了五十萬斤糧食,隻要難民人數不是太多,怎麼都能撐幾個月的,到時候荊州的糧食說不定就有收獲了。荊州等地一年雙季稻也就罷了,稻米是奢侈貨數量總歸少了,荊州今年計劃種植的芋頭的產量比去年多了三倍,雖然運輸到司州的時候肯定成了硬邦邦的石頭,但是多放些水煮爛了怎麼也是能吃的,熬到秋收後司州也有了充足的糧食,從此走上了良性循環,隻要人口沒有翻倍,地裡的產糧絕對可以滿足果腹需求。
胡問靜已經開始認真思索了,大米這東西保存起來還是有些艱難,要不要大量種小米?或者多挖一些深入地下的糧倉,隻要有三年存糧,她就再也不怕什麼天災人禍了。
“到時候胡某就開始研究空調和冰箱。”胡問靜對古代的夏天受夠了,必須爬科技樹搞定空調和冰箱!
姚青鋒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鬆了口氣,胡問靜最近做事果然聖母了很多,完全沒有以前的狠辣,當了皇帝之後果然心懷天下了。
胡問靜大聲地催促著:“記住了,若是有百姓餓的走不動摔倒在地上,你們都不要扶,留給我來!然後你們要淚流滿麵感動無比,高呼陛下與百姓親如一家。”
姚青鋒等人用力點頭,你不怕丟臉我們就更不怕了。祂迷拿手指捅璽蘇:“這件事就交給你辦。”璽蘇怒視祂迷,我不想動腦子不代表我蠢,友儘!
糧車一路前行,五百個馬車夫不斷地嚎叫,聲音傳出老遠,官道上不時有路過的百姓和馬車靠邊停下,恭恭敬敬地跪下。
胡問靜熱情地招呼:“老鄉,要去司州種地嗎?報我的名字,額外送一個白麵饅頭。”
一群百姓堅決地低頭,啥也沒看見,啥也沒聽見。
胡問靜指著某個百姓,大聲地道:“你,就是你!是不是想去司州種地?你就算不說我也知道,來人,將他拉過來,帶去司州種地!”
幾個騎兵跳下馬如狼似虎地拖那百姓,那百姓嚇壞了,急忙大叫:“誤會!誤會!小人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嬰兒……”
胡問靜揮手:“沒關係,一家人就該齊齊整整,全部帶去司州種地!”
幾個騎兵用力拖,那百姓的腳趾深深地插入了泥土之中,挖起一條溝壑,卻擋不住騎兵的蠻力。
那百姓放聲大哭:“小人不想去司州!小人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樂無邊!”
周圍無數百姓跪在地上渾身發抖不敢抬頭,淚水簌簌而下,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不是,強搶百姓去司州種地,這還有天理嗎?
有百姓的淚水悲傷成河,今天鬼迷心竅,聽見有人敲鑼打鼓喊口號忍不住跑來看熱鬨,結果把自己坑到司州去了。
姚青鋒死命地扯胡問靜的衣袖:“陛下!陛下!那個人沒想去司州種地,強扭的瓜不甜!”一群將領一齊道:“對,對,搶人太齷齪了,不帶這樣的。”
胡問靜怒了:“誰說我搶人了?胡某是那種人嗎?胡某看得清清楚楚,那個人一直在偷偷看我,眼神之中充滿了對新生活的向往,明明是想去司州種地卻不敢,胡某當然要助他一臂之力了。”
那被搶的百姓奮力嚎叫:“小人不要去司州種地!小人沒有看陛下,小人是風沙迷了眼睛!”
一群騎兵看著胡問靜,還搶不搶?
胡問靜臉色鐵青,認真地對那被搶的百姓柔聲道:“所謂錯有錯招,不如你就將錯就錯跟胡某去了司州種地吧,司州可是好地方啊。”彈手指。
五百個馬車夫一齊唱歌:“左手鑼,右手鼓,手拿著鑼鼓來唱歌……處處有牛羊,司州的好江南!”
那被搶的百姓痛哭流涕:“小人真的不要去司州,小人家中有萬畝良田,嬌妻美妾兒孫滿堂,穀物滿倉,牛羊成千,銀錢幾百萬貫,小人真的不要去司州。”
一群騎兵看胡問靜,那家夥都嚇得神誌不清吹牛不打草稿了。
胡問靜麵如鍋底,揮手:“讓他滾!以後誰忒麼的沒事再看胡某,胡某就沒這麼好說話了。”幾個騎兵鬆開了手,那被搶的百姓連滾帶爬的逃回路邊,抱住一棵小樹堅決不放手。
“繼續前進!”胡問靜下令道。
糧車迤邐前進,歌聲不絕於耳:“左手鑼,右手鼓……司州的好江南!”
無數百姓跪在地上,直到糧車的影子都看不見了,這才顫抖著道:“嚇死我了!”“今天真不該出門啊!”“我以後再也不看熱鬨了!”有百姓拍那差點被搶的百姓的肩膀:“兄弟,人已經走了,可以鬆手了。”那差點被搶的百姓堅決不鬆手:“誰知道他們有沒有偷偷盯著我,我再抱一會兒。”
官道邊的密林之中,一群山賊埋伏在路邊,最近到處都執行集體農莊,商旅絕跡,強盜的日子都不好過了。
山賊頭目厲聲道:“隻要有人從這裡經過,就算他是抬著棺材的,也要把棺木留下!”其餘山賊用力點頭,什麼人死為大,什麼侮(辱)了死人,什麼在傷口上撒鹽,統統比不上自家快要餓死了。
有山賊急急忙忙跑了過來:“大哥,有數百輛馬車向這裡靠近。”
山賊頭目大喜,厲聲道:“不管是運什麼的,全部搶過來,敢反抗的統統殺了!人心下酒,人肉做饅頭!”吃人又怎麼樣?當山賊的那天起就沒了人性,好人誰會當山賊?
幾十個山賊埋伏在路邊,熱切地看著遠處的馬車,好幾百人呢,夠他們吃許久了。
山賊頭目忽然道:“等一下!都閉嘴!”他側耳傾聽,風中隱約有人唱歌:“左手鑼,右手鼓,手拿著鑼鼓來唱歌……”
一群山賊驚恐了,有人怪叫出聲:“那是胡問靜的糧隊!”山賊頭目臉色鐵青:“糟娘瘟的!怎麼遇到了那閻羅王!撤退!快撤退!”
幾十個山賊轉身就向密林之中跑去,唯恐被胡問靜抓住了送去集體農莊,都要當眾搶人了,能是人去的地方嗎?
那山賊頭目大聲地道:“再忍一忍,等他們過去了,我們就去祝家莊搶幾個人吃了……”
一棵樹後猛然探出一把樸刀,隻是一閃,那山賊頭目的肚子就被切開了,下一刻裡麵的腸子立刻流了出來。
祂迷從樹後出來,冷冷地道:“我很想知道你的心肝又是什麼味道的。”
一群山賊驚恐地看著祂迷,有人轉身就逃,卻被一劍砍下了人頭。
璽蘇甩掉劍上的鮮血:“我賭是臭的。”
密林之中山賊們驚恐地尖叫,數秒之後戛然而止。
某個村莊中,一個村民尖聲驚叫:“汙妖王就在十裡外!”村長大怒:“怎麼才說!所有人立刻撤退!”
全村老老少少哪怕是一條狗都瘋狂地向某個方向狂奔,聽說汙妖王到處抓人去司州的集體農莊,三歲到八十歲全部都不放過。
有農民躲在草叢中頭都不敢抬,低聲道:“聽說梁山的宋頭領也被抓了,然後……就被吃了……”其餘農民渾身發抖,汙妖王果然吃人!司州的集體農莊一定是屍骨如山,絕對不能去司州送死!
……
胡問靜伸長了脖子四處張望,眼看再過幾十裡地就到了司州地界了,就是不看見有人衝出來搶劫糧車。
“五十萬斤糧食啊,為什麼沒人動手?這不科學!”胡問靜憤憤不平。司馬越肯定也缺糧,為什麼不對五十萬斤糧食下手?還有那些胡人,胡人肯定是最缺糧食的,怎麼就不眼紅呢?還有流民呢?那些因為饑荒、戰爭等原因逃離家鄉的流民為什麼不蹦出來搶劫糧車?這可是能夠保住性命的糧車,隻有區區五百騎保護的大肥羊啊,為什麼就沒人蹦出來搶劫糧車?
姚青鋒等人也是不解,司馬越和胡人可能惹不起胡問靜,但是那些難民沒道理不出來搶糧食啊,難道冀州的難民個個都遵紀守法?
胡問靜百思不得其解,難道就這麼平平安安的回到了司州了?這簡直是汙妖王的恥辱。
遠處忽然傳來了馬蹄聲,胡問靜大喜:“胡某的生意終於開張了!”
馬車夫們麵如土色,紛紛跳下了馬車蹲下,雙手抱頭。
胡問靜安慰道:“不用怕,胡某分分鐘殺光了那些廢物。”五百騎迅速列陣,準備衝鋒,卻聽見遠處有悠揚的號角聲傳了過來。
姚青鋒笑道:“是自己人。”應該是回涼或煒千過來接應了。
胡問靜歎了口氣,這一路真是狗屎一般,道:“我們繼續前進,都小心些,莫要陰溝裡翻船。”
她轉頭一看,臉色大變:“不好!陰溝裡翻船了!”五百個馬車夫逃得乾乾淨淨。
五百個馬車夫一路行來,見識了胡問靜想要搶人的惡劣行為,立刻看透了胡問靜的心思,他們五百個人到了司州地界之後一定會被拉入集體農莊種地,哪裡可能讓他們回去?五百個馬車夫一路笑眯眯地驅趕馬車,心裡焦急若焚,每近了司州一裡就表示自己要成為集體農莊的一份子,如今天降機會,怎麼可能不抓住?
就在胡問靜等人準備迎戰的時候,五百個車夫瘋狂地衝進了密林深處,堅決地向遠處狂奔。
密林中,一群農夫互相鼓勁:“不要停下!千萬不要停下,會被抓去集體農莊的!”
胡問靜死死地看著密林,要不要試試放火燒林?
煒千帶著數百騎趕到,見了胡問靜立刻就歡呼了:“陛下!”
胡問靜臉色鐵青:“彆喊我,心情不好。”
煒千莫名其妙,姚青鋒拚命打眼色,終年打雁卻教雁啄了眼。
……
胡問靜回到了安陽,賈南風等人對胡問靜索要一馬車金銀珠寶和五十萬斤糧食的行為失望透頂。
回涼低聲嘀咕:“五十萬斤糧食能頂多久?為什麼不要五百萬斤?”一群將領重重點頭,就算小山賊勒索糧食也是百萬斤起步,五十萬斤實在是比綠豆還要小的數量,皇帝陛下勒索這麼點糧食實在是丟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