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問靜嚴肅地道:“朕不是好人,朕最喜歡快意恩仇,有怨報怨,有仇報仇,誰欺負你,你就去殺了誰啊。”
“奸商壓榨石勒,那石勒去殺奸商啊,官員賣石勒,那石勒去殺官員啊。‘流血五步,天下縞素’,石勒若是這麼做了,朕可以明白的告訴你,朕不會殺了他,朕有可能放了他,最壞的結果也隻會讓他一輩子苦役。”
“殺人違反了法律,但是他殺得好,朕沒有道理讓一個好人因為殺了壞人而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可石勒做了什麼?他隻是有仇報仇嗎?”
胡問靜平靜地道:“石勒起兵殺戮漢人,這也罷了。朕可以認為石勒想要爭奪天下,爭奪天下的過程中誰不是滿手血腥?朕難道就沒有殺過人?朕會砍了他,但是一定給他一個痛快。”
胡問靜一字一句地道:“可是,石勒吃人。”
“石勒殺光了投降他的鄴城百姓,吃光了鄴城三四十萬百姓,若是胡人都以漢人為兩腳羊,漢人還有活路嗎?朕豈能不千刀萬剮淩遲了他!”
為什麼胡人吃漢人,漢人就沒有活路了?胡問靜沒有說出真正的原因。
因為吃野菜的人怎麼會有吃肉的人強壯!
因為吃野菜的漢人麵黃肌瘦,因為吃人肉的胡人龐大腰圓!
胡問靜不想無數人知道了真相之後吃人,隻能含含糊糊地糊弄過去。
張依柔嚴肅地道:“不能!因為石勒已經後悔了。”她驕傲地看著四周的百姓,又認真地盯著胡問靜:“子曰,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石勒知道自己錯了,鄴城三四十萬百姓不該死的。但石勒身不由己。”
張依柔大聲地道:“但是石勒有五萬手下,黨中有黨,派中有派。有的是一個村的,有的是同一年進入中原的,有的是一齊拿起刀劍的,有的是同一個家族的,有的都仗著藍眼睛,有的都有金黃色的頭發,五萬人中有無數的利益團體,石勒怎麼可能控製得住所有人?你們以為石勒是羯人的頭領,以為是石勒下令殺了鄴城三四十萬人,以為是石勒下令吃了三四十萬鄴城的漢人百姓,可是你們就在現場嗎?你們親耳聽見了還是親眼看見了?你們知道這其中有多少(內)幕,有多少紛爭,有多少脅迫嗎?”
張依柔憤怒地看著四周,大聲地道:“石勒其實是個善良的人,他隻想建立一個胡人不受壓迫不受欺淩和剝削的國家,他隻想過幸福安定美滿的日子。他沒有野心,不喜歡殺人,喜歡小動物,經常給小兔子裹傷,看到樹葉掉落就會哀傷。石勒是一個善良的人啊。”
“是五萬羯人要殺鄴城百姓,是五萬羯人要吃鄴城的漢人!與石勒有什麼關係?”
張依柔溫柔的臉龐上淚水縱橫,道:“鄴城三四十萬百姓的死有傷天和,所以那五萬羯人大軍被陛下殺了。那要對鄴城三四十萬百姓的死負責的五萬羯人士卒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這就是天意。”
胡問靜冷冷地道:“你認為朕殺那五萬羯人是懲罰是天意,那朕殺石勒為什麼就不是懲罰不是天意了?下級的錯誤就是上級的責任,你這都不懂?哦,用你從小學到大的說法,百姓過得不好就是皇帝任用貪官汙吏,山崩地裂大旱大水就是皇帝不修仁德。所以,五萬羯人殺了鄴城三四十萬漢人,吃了三四十萬漢人,不怪罪石勒怪罪誰?”
張依柔厲聲道:“你還是不懂!石勒已經後悔了,他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在悔過。”
她大聲地道:“石勒已經改變了,他下令停止殺漢人,必須吃漢人,漢人都去種地,可以好好地活下去。以後在石勒的管轄下漢人再也不會被殺被吃了。”
張依柔憤怒地盯著胡問靜,道:“石勒知錯能改,對漢人表示友好,難道這還不行嗎?人就不能犯一次錯誤嗎?犯了一次錯誤就要追究一輩子嗎?石勒吃人是不對,可是漢人就沒有吃過人嗎?漢人就沒有吃過胡人嗎?漢人就沒有吃過漢人嗎?胡問靜!我告訴你!我親眼看到過信都的豪門大閥吃人,他們吃的都是漢人!漢人可以吃漢人,胡人為什麼不可以吃漢人?”
胡問靜慢慢地問道:“那麼,你在鄴城吃過漢人的血肉了嗎?”
張依柔臉色慘白,死死地咬住了嘴唇不出聲。
胡問靜笑了:“一個愛上了胡人而頂撞朕的癡情女子,朕可以放過了她。為了愛情犯傻的人你不是第一個,也絕會是最後一個。朕不要臉,朕沒什麼威嚴,沒理由為了被人頂撞幾句就殺了一個戀愛腦的女子。朕有時候完全沒有人性,有時候卻很大度,少女情懷總是詩,對不對?少女以為愛情神聖無比,天下無敵,對不對?朕何必與一群懷春小女孩計較。”
“朕知道你不是漢奸,因為朕知道在你與無數大縉人的心中沒有‘民族’二字,漢人與胡人在你們的心中隻是排外用的簡單區分,其實完全不覺得漢人與胡人有什麼種族上的差異,也不在意被胡人統治。”
“雖然按照朕的三觀,與胡人相親相愛的你已經是一個漢奸了。但朕可以根據時代的準則客觀地評價你。”
“你隻是一個被金發碧眼白皮膚的英俊顏值迷惑的普通女子而已,沒有必要背上漢奸的沉重帽子。”
胡問靜陡然降低了聲音,聲音微不可聞,幾乎就是耳語:“可是,朕怎麼可以容忍一個與胡人一起吃漢人的人站在朕的麵前?”
“為了偉大的愛情,你就可以吃漢人嗎?你就可以毫無人性嗎?你就可以一口口吃下同族的血肉嗎?好一個偉大的愛情!”
胡問靜看著張依柔的視線就像看著一隻禽獸:“來人,將她淩遲了。朕是仁慈的,朕決定成全你的愛情,讓你與石勒同生共死。”
一個騎兵士卒上前一拳打翻了張依柔,嘀咕著:“長得很不錯,沒想到是個賤人。不對,是個禽獸。”張依柔毫不掙紮,深情地看著石勒,叫道:“我的天神,我能夠與你同生共死,何其幸福啊。天地都會羨慕我們死在一起,我們死後化作那白雲,遊遍天下,化作那清風,吹拂嫩嫩的楊柳,化作那蝴蝶,比翼齊飛,化作……”
祂迷取出匕首,在石勒的麵前比劃著,認真地道:“你真是走運啊,竟然遇到了我,我練了多年的武,對人體的肌肉和血管熟悉得很,絕不會一刀就砍死了你,我們一齊努力,爭取將你淩遲三天三夜後才死。”
一直沉默的石勒看著眼神認真無比,握緊拳頭給他鼓氣打勁的祂迷,終於開口大聲地叫道:“陛下!陛下!不要殺我!我有十萬大軍!我可以為你征討天下!殺了我你就是自毀長城!殺了我你會失去統一天下的最好機會!”
胡問靜理都不理,隻管看著一群士卒將石勒與張依柔捆在了樹上,與一個吃漢人的胡人有什麼好說的?難道拿舌頭甩嘴唇嗎?不管石勒能夠帶來什麼利益,石勒的下場隻能是被千刀萬剮。
張依柔深情地對著石勒叫道:“石郎,石郎,不用求胡問靜了,她今日就是想要殺了你,我已經想通為什麼了。因為她得不到你的人,得不到你的心,所以她得不到的就不允許彆人得到。”
石勒氣極了,厲聲道:“閉嘴!賤人!”這個女人就沒有派上過一點點的用場。
胡問靜忽然笑了,道:“朕可以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和張依柔兩人之間必須死一個,你選擇誰死誰生?”
張依柔的眼神陡然閃亮,欣喜若狂地看著石勒:“石郎!快選擇讓我死!快啊,這是老天爺開眼,你可以活下去了!快選擇讓我死!”
石勒幾乎要脫口而出,“她死,我活!”可是話到了嘴邊,石勒立刻看破了胡問靜的險惡用心。他仰天大笑:“你想要挑撥我和張依柔的感情,然後嘲笑張依柔對我癡心一片,我卻棄之若履?哈哈哈!我石勒無比的愛張依柔,就是死也會愛著張依柔,我隻愛她一個,生生世世海枯石爛永不改變!”
石勒得意地看著胡問靜,他已經知道自己必死,胡問靜連張依柔都不肯放過,怎麼會放過他?臨死前裝一把情聖惡心胡問靜也是好的。
張依柔隻覺幸福無比,深情地看著石勒:“我的天神!你就是我的天神!啊啊啊!”
同一時間,石勒也淒厲地慘叫,他與張依柔幾乎在同時被剮下了一塊血肉。這塊血肉並不大,隻有大拇指大小,對於從小挨打,在戰場廝殺過,身上滿是傷疤的石勒而言原本並不足以讓他聲嘶力竭的嘶吼慘叫,但是石勒看著祂迷帶著笑容將那塊血肉從他的身上割下來,輕描淡寫地扔到了地上,然後無視濺在她身上的鮮血,舔著嘴唇,用最挑剔的眼神繼續在他的身上打量的眼神,一股從靈魂深處冒出來的恐懼不可遏製的彌漫和充塞了石勒的全身。
“她會將我的每一塊血肉都割下來!”
“我會變成一具骷髏!”
這兩個念頭讓石勒瘋狂地嘶吼,他吃過無數的漢人,也活剮過漢人,吃過跳動的心肝,看著漢人在他的麵前嘶吼尖叫,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有這一天。
“啊啊啊啊!放過我!放過我!不要殺我!不要割我的肉!”石勒淒厲地慘叫,他叫得是如此的用力,脖子上青筋凸了出來,英俊的臉扭曲了,眼珠子也突起了。
“啊啊啊啊啊!”張依柔同樣淒厲地慘叫,充滿心靈的愛瞬間被痛苦擊碎,她奮力地掙紮,纖細苗條的身體爆發出想象不到的力量,身上的繩子咯吱作響,幾欲斷裂。
祂迷笑道:“忍著點,不用擔心,我至少可以再剮三百刀。”她和另一個行刑者又一次剮下了一片血肉。
“啊啊啊啊啊!”石勒和張依柔的淒厲地慘叫聲讓無數人毛骨悚然。
石勒大聲地叫著:“陛下!我選張依柔死!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我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張依柔!她不過是我的一個玩物而已,我怎麼可能喜歡一個漢人女子?我玩膩了她就會殺了她,吃了她的肉,我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她!陛下,讓我活下去!求你了,讓我活下去!張依柔吃人,她吃了很多漢人!張依柔是張賓送給我的!是張賓下令殺了鄴城三四十萬人的,真的是張賓下令的,是張賓下令屠殺了鄴城所有的門閥的,是張賓下令吃人的,真的!是張賓!一切都是張賓乾的,我隻是受了張賓和張依柔的蠱惑,我隻是一個傀儡,我沒有實權的,是張賓控製著五萬羯人!張賓就在那裡,我與他對質!陛下!陛下!相信我,放了我!”
張依柔震驚地看著石勒,她可以為了石勒而死,隻要能夠讓石勒活下去,她真的可以死的。可是……為什麼石勒要說這麼多言語?為什麼不簡單的說讓她死,讓石勒活?為什麼說玩膩了她就會殺了她吃了她,一點都不喜歡她?是真的,還是為了活下去而演戲?
張依柔的心中一會兒悲傷無比,一會兒又體諒石勒,一會兒又疑神疑鬼,一會兒又因為劇痛什麼都想不起來。她用儘最後的力氣對著胡問靜大叫:“殺了我!殺了我!將我和石郎葬在一起!”
胡問靜認真地道:“葬在一起?這個沒問題,你和石勒的屍骨將會成為京觀的一部分。殺了你?抱歉,你才被剮了幾刀而已。”
她看著石勒和張依柔燦爛地笑著:“你們吃人的時候多麼的開心,現在就該多麼的歡喜。因為你們的血肉很快就會被惡狗吃掉,然後變成一坨屎。你們的骨頭雖然被埋在了京觀之中,但是生石灰隻能讓你們的人頭不會腐爛,不會阻止蟲子啃吃你們腦袋上的血肉。朕想到你們的腦袋上有無數的蟲子爬來爬去,從眼睛裡進去從鼻孔裡出來,朕就充滿了歡喜。”
張依柔用靈魂慘叫著:“啊啊啊啊!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胡問靜無聊極了:“你們吃人的時候沒有想過你們不是人,被朕殺了卻覺得朕不是人,真是雙標啊,一點新意都沒有,朕都聽膩了。”
石勒想要用最後的力量嗬斥胡問靜幾句,可眼角卻看到了張賓被拖到了身邊的樹上捆綁起來,他大聲地歡呼:“好!好!好!剮了張賓!沒道理隻有我被剮,剮了張賓!”
張賓努力平靜地看著胡問靜,道:“陛下,張某可以為陛下效力的。張某是漢人,在胡人之中沒有威望,無法鼓動胡人作亂。張某是文人,手無縛雞之力,無法刺王殺駕。張某不懂兵法,無法起兵造反。張某是冀州人,在陛下軍中無權無勢,沒有同門,沒有同窗,沒有親友,沒有故舊,無法像司馬懿一般篡位(奪)權。張某對陛下毫無威脅,卻能為陛下出謀劃策。張某因為時局所逼不得不投靠胡人,但是身在胡營心在漢,這停止殺漢人,用漢人種地的計謀就是張某想出來的,這其中對漢人的拳拳之心天地可鑒……啊啊啊啊啊!”
一個士卒切下了張賓的一塊血肉,抱怨著:“你們都是健壯漢子,救我切一個老頭,我太倒黴了,這切不了幾刀就死了。”
其餘幾顆樹上,幸存的胡人,以及高呼“放了石勒”的漢人和胡人百姓血肉橫飛,一齊慘叫。
衡水城外看熱鬨的百姓從越走越近看個仔細,慢慢地停在原地不動,又慢慢地臉色大變,緩緩退後,最後開始大步奔跑逃回衡水城。
“太可怕了!”有胡人臉色慘白,這淩遲的殘酷與以往的熱鬨相比也沒什麼區分,但看到一個個胡人被毫不猶豫地淩遲,總有一種會被胡問靜抓住淩遲了的恐懼。
有漢人百姓渾身發抖,那些就喊了一句“放了石勒”的百姓被淩遲了,那與石勒相親相愛至死不渝的張依柔被淩遲了,胡問靜會不會屠殺了衡水城?衡水城中所有漢人百姓都向石勒投降了,是不是在胡問靜的眼中同樣就是死罪?
衡水城外,慘叫聲已經寥寥無幾,石勒、張依柔已經停止了呼吸,張賓意外的還在慘叫。
幾個士卒無趣地將石勒張依柔隨意地扔到了地上,姚青鋒帶著幾十人進了衡水城,厲聲道:“都出來築造京觀,否則一把火燒到了城池,殺光你們所有人!”衡水城中的百姓終於三三兩兩地出來築造京觀,臉上個個都帶著笑容:“為陛下做事,我渾身充滿了力量。”
胡問靜給戰馬喂著草料和食水,心中想著下一步是不是向西攻打常山郡的劉曜,雖然胡人數量極大,殺了石勒還有張勒李勒,殺了劉曜還有張曜李曜,未必會對胡人做亂有多大的影響,但是好歹能夠讓胡人潰退,鼓舞漢人的士氣。
胡問靜想著,若是運氣好,不用她動手,各地的門閥見胡人勢微,立刻就會起兵殺胡人了。
一騎探馬從北方趕了過來:“陛下,燕國淪陷,鮮卑人屠城!”
胡問靜燦爛的笑了:“劉弘這個王八蛋!”
不遠處,石勒和張依柔的屍骨被隨意的扔在了一起,模糊的血肉混合在一起,分不出誰是誰,兩隻蝴蝶圍繞著屍骨飛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