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日工夫, 王浚就擁有了十萬鮮卑胡人大軍,其中更有數萬騎兵,劉弘完全不是對手, 幽州的城池一個個的陷落,很快就隻有涿縣一地還在作戰,各地難民向並州冀州蜂擁,哭喊聲日夜不絕。
胡問靜放下情報, 大笑出聲:“好一個王浚!好一個胡人!”
她笑著彎下了腰, 笑得氣都喘不過來:“真是太好笑了!”
四周的人小心翼翼地看著胡問靜,沒有人敢出聲, 隻有小問竹輕輕地扯著胡問靜的衣角,無辜地看著她。
姚青鋒等人暗暗歎氣,王浚真不是人啊, 放縱士卒搶劫(強)奸已經不是人乾的事情了,王浚竟然縱容一群胡人搶劫(強)奸漢人, 頂級豪門之一太原王氏就出這種垃圾?眾人看著胡問靜,知道她憤怒到了極點,就等她笑了許久之後陡然爆發, 厲聲下令殺向涿縣。雖然區區百餘騎殺向涿縣有些猖狂了, 但是此刻悲憤充滿了胸膛,姚青鋒等人認為以自己的武藝就算殺向涿縣麵對十萬鮮卑人也不算什麼。
胡問靜止住了笑, 怔怔的看著天空,意外地沒有狂笑殺向涿縣。
“不是吧?”她喃喃地道。
……
冀州某個官道之上,上千輛馬車牛車驢車迤邐前進。
璽蘇帶著十幾騎從後方追了上來,王莎莎看著她們身上的鮮血,扔過去水囊。璽蘇接過大口喝著,半晌才回過氣來。
“一些小毛賊而已, 油滑得很,耽誤了我不少時間。”璽蘇道,方才那個樹林中有山賊想要搶劫,被她帶人殺退了,隻是那些人很是機靈,一看情況不妙就分散逃走,璽蘇唯恐這些毛賊死死地跟在運糧隊背後,然後在入夜後搞鬼,命令運糧隊先走,她帶了十幾騎追殺,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將那些賊人一一斬殺,即使如此也不知道有沒有漏網之魚。璽蘇記掛著運糧隊,沒敢細細地搜索賊人,便帶著騎兵回來了。
璽蘇道:“剩餘的賊人絕不超過五個人,量他們也不敢再來惹我們。”百餘山賊被殺得隻剩下五個人那是全軍覆沒了,但她依然不敢大意。冀州每一日都比之前更加地缺糧,運糧隊的目標太過惹眼,誰知道這五個山賊會不會裹挾著幾千個流民搶劫糧車。
王莎莎點頭,從信都運輸糧食回司州的道路已經是第二回走了,上一次胡問靜更是敲鑼打鼓,也沒看到有人敢冒出來打糧車的主意。但這一次與上一次不同,王莎莎說不出哪裡不對,隻覺得空氣中都流淌著一股殺意。她道:“我們隻管慢慢走,穩紮穩打,回涼應該已經收到了消息,很快就會來接應我們。”
璽蘇點頭,琢磨著再帶人去前麵偵查一圈,萬萬不能大意,她想了想,不能搞得太緊張嚇唬自己,笑道:“放心,不會有什麼大股敵人的,這時候誰都忙著種地呢,若是現在不種地,今年吃什麼?”王莎莎笑著點頭:“是啊,所有人都忙著種地呢。”
遠處,忽然有示警的號角聲響起。
璽蘇和王莎莎同時臉色大變,璽蘇厲聲道:“馬車圍攏,準備作戰!”車隊中的農民們驚恐地叫著,急急忙忙的驅趕馬車靠攏,有人手腳發抖,尖叫著:“救我!救我!”
至少有三五千胡人在前麵擺開了陣型,大聲地叫著:“留下人頭!”“殺漢人!”
璽蘇眼珠子都要掉了,破口大罵:“哪來的這麼多胡人?”
王莎莎厲聲道:“準備火把!”若是打不過那些胡人就一把火燒了糧食。
……
二十幾裡地之外,回涼臉色鐵青,她慢慢地罵道:“王八蛋!”
前麵裡許地外,至少數千個衣衫襤褸的人密集的擠在一起,手裡的毛竹長矛惡狠狠地對著回涼等人,而在回涼身後數裡地外同樣也有數千人拿著毛竹長矛堵住了回涼的退路。
回涼看著熟悉的毛竹長矛,隻覺這簡陋便宜的武器真是一把雙刃劍,自己可以用來殺敵,敵人也能用來殺自己。
“準備作戰!”回涼厲聲叫著。不需要她下令,兩千餘人早就列好了作戰陣型。
“(弩)手準備!”有將領大聲地叫著。
回涼心中沒有一絲自己有(弩)箭而敵人沒有的喜悅,隻看對方的服裝,已經風中傳來的口號聲就能知道那是一支漢人軍隊,回涼拚命地想著,這一支漢人敵軍的頭領是誰?司馬越?琅琊王氏?還是劉弘?她惡狠狠地道:“你們此刻不種地,來年吃什麼?”
數千毛竹長矛士卒的身後,王彌微笑著下令:“前進!”他對胡問靜很是鄙夷,以為毛竹長矛很厲害,其餘人都不會用?他找到一片竹林之後立刻就同樣有了毛竹長矛,倒要看看兩支同樣兵刃的軍隊作戰會是什麼結果。
王彌有些興奮,回涼在冀州大名鼎鼎,若是他能夠擊敗回涼定然會聲威大振。王彌微微譏笑,回涼傻乎乎地被他堵住了,這將才也不過如此,但他不想與有(弩)箭的回涼硬拚。他雖然有大量的人手,但他必須保存實力,這一次聽劉曜的命令攻打回涼是因為他也有好處,擊敗了回涼進入司州後他與劉曜的利益就會產生矛盾,隻怕立刻就要翻臉,他怎麼可能在這裡折損他的精銳?
“都退後一些,纏住回涼就好。”王彌下令道,心中琢磨著回涼到底帶了多少(弩)箭?若是讓回涼交出一半,由著她與劉曜硬拚是不是更好?
王彌笑了笑,怎麼可能呢。
……
胡問靜帶著百餘騎疾馳,牽扯的無人騎乘的戰馬卻多達千餘匹。胡問靜能夠追上石勒,並且騎兵任由餘力衝鋒陷陣的原因在於胡問靜嚴格采取一人三馬,這馬力立刻就富裕得很,如今她收攏衡水城外千餘胡騎的七八百騎完好的戰馬之後,百餘騎兵竟然一人十馬了,一路上的行軍速度快得驚人,很快就能回到司州。
千餘騎戰馬的馬蹄聲如同擂鼓一般,胡問靜在馬背上任由戰馬跟隨著眾人疾馳,心思飛到了涿縣。
幽州的慕容鮮卑胡人跟隨王浚作亂在胡問靜看來是曆史注定的,胡人缺少食物,王浚有野心,而劉弘這個混賬又不肯與她聯絡,她無法提醒劉弘提前乾掉王浚或者鮮卑胡人,這王浚率領胡人作亂幾乎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但胡問靜依然有些惶恐,慕容鮮卑在無意之間揭穿了胡問靜或者漢人的一個致命弱點。
遠處示警的號角聲陡然傳了過來。
“敵襲?”姚青鋒臉色大變。
十幾裡外,劉曜聽著空中悠揚的號角聲,微微有些遺憾:“沒想到還是被胡問靜提前發現了。”
他嘴角露出了笑意,厲聲道:“都圍上去,莫要放跑了胡問靜!”
四周無數匈奴人將領大聲應著:“休要走了胡問靜!”“砍下胡問靜的人頭當夜壺!”人人都知道胡問靜隻有區區幾百人,看看身邊數都數不清的士卒,個個士氣爆棚。
劉曜哈哈大笑,眼睛中閃著興奮的光芒。一個將領到了劉曜身邊,壓低聲音道:“石勒已經被胡問靜殺了。”劉曜嘴角露出了不屑之色:“石勒?我就知道他活不長的。”他揮舞著馬鞭指著身邊三萬匈奴騎兵,大聲地道:“我們胡人最大的有點是從小在馬背上長大,我們胡人怎麼可能像漢人一樣去種地?在石勒學漢人種地的時候我就知道石勒是個蠢貨。”
劉曜得意地笑著:“石勒完全沒有看清我們胡人的特點!我們胡人不需要種地,也不需要帶著糧食,我們胡人餓了可以吃兩腳羊!”周圍的匈奴人和羯人大聲地笑著附和,兩腳羊不用馬車運輸,不用辛苦種地,隻要一刀砍下去就有羊肉了。
劉曜愉快地笑著,他更從石勒種地的消息中領悟了戰勝胡問靜,戰勝所有漢人的無上秘訣。那就是在三四月出兵作戰!
他在心中默默地念著:“隻要三四月作戰,不論戰場上誰勝誰負,最後輸的就是漢人。哈哈哈哈!”
想到一群漢人以為打贏了仗,結果發現耽誤了耕種,在七月就開始逃荒,而一群胡人在後麵追殺吃兩腳羊,劉曜就感覺到了無比的愉悅。
“莫要放走了胡問靜!”劉曜又一次大聲地叫著,彆人以為是因為他帶了三萬鐵騎圍剿胡問靜,所以自信爆棚,其實劉曜根本不在意是不是殺了胡問靜。他想要的隻是殺入司州和冀州各地,破壞了漢人的耕種,然後就等著幾個月後漢人饑寒交迫四處逃難。
劉曜神采飛揚:“這世界終究是我們胡人的!”漢人的致命弱點就是必須春種秋收,隻要抓住了這一點擊潰漢人輕而易舉。
……
“殺!”一群胡人舉著木棍和刀劍衝向了運糧隊。
璽蘇厲聲叫道:“殺!”百十騎跟在璽蘇身後衝入了胡人士卒之中,瞬間就斬殺了數百人。
有胡人將領大聲地下令:“長矛陣!長矛陣!”無數胡人長矛手拚命地擠到前麵護住其餘人。
璽蘇擊穿了胡人隊伍換了一個方向再次殺穿胡人隊伍回到了運糧車邊。運糧隊大聲地歡呼:“萬勝!萬勝!萬勝!”
璽蘇舉起長劍勒馬人立:“我是璽蘇!”
無數胡人變色,根本不敢麵對渾身是血的璽蘇。璽蘇這才退入了圍成一圈的運糧隊中,立刻跳下了戰馬:“換馬,抓緊休息,他們很快就會進攻的。”運糧隊中的人急忙給璽蘇等人拿食水,又匆忙給疲倦的戰馬喂水喂飼料。
王莎莎在另一角厲聲下令:“放箭!”幾十支(弩)箭從馬車的縫隙之中射了出去,幾個衝上來的胡人勇士中箭倒地,而其餘胡人卻逃了回去。
璽蘇看都不看,她擔憂地不是自己。外麵那數千胡人的戰鬥力不怎麼樣,武器也多是木棍,純粹就是胡人流民而已,運糧隊有(弩)箭在足夠防守了。璽蘇更確定隻要再多殺一些胡人,這一支胡人流民就會徹底崩潰。她擔憂的是回涼。回涼一定帶人來接應她們了,此刻不到,一定是在某個地方同樣被胡人堵住了。
璽蘇細細地分析著,胡人前一次不出手搶劫糧食,而是在這一次出手,她一時之間看不透內在的原因,但是有一點是確定的,這些胡人的目標隻怕不是這一支運糧隊。
“是胡老大,還是司州?”璽蘇打了個寒顫,隻覺這兩個目標不論是哪一個都意味著巨大的陰謀和戰爭。運糧隊隻是大局的一個小小的角落而已。
璽蘇大口吃著饢餅,心中默默想著,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擊潰眼前的胡人,然後帶著運糧隊去救援回涼。她苦笑了,她有糧車在,絕不缺乏與胡人對峙打持久戰的資本,但是回涼撐死就帶了一兩天的糧食,一旦被包圍隻怕很快就要挨餓。
四周的胡人流民果然在(弩)箭的威懾下退了回去,遠遠地大聲地叫著:“殺光漢人!”遠處隱約又伐木聲,看來胡人要在這裡建立營寨或者用樹木堵住了道路,限製騎兵的活動範圍。
王莎莎到了璽蘇的身邊,低聲道:“小心那些信都的百姓。”璽蘇緩緩點頭。被強迫裹挾著去司州的信都城農民的忠誠度是零已經是阿彌陀佛了,更大的可能是負數,一旦戰局不利,這些忠誠度是負數,對司州將士充滿了憎恨的信都百姓會不會反噬?王莎莎和璽蘇都不敢拿自己的性命賭彆人是不是真善美,易地而處,若是她們二人被人裹挾了,她們肯定是要反噬報複的。
璽蘇低聲道:“半個時辰之後我帶一些信都的百姓去殺一圈,必須讓他們手上沾染了胡人的血,沒了退路,才會與我們一條心。”這“一條心”隻是暫時一條心而已,但此時此刻哪裡還能奢求其他。
王莎莎冷冷地看著璽蘇,璽蘇武藝高強,砍砍砍是足夠了,但是作為將領這是絕對不夠的。王莎莎低聲卻嚴厲地道:“陛下在武威城是怎麼做的?在荊州是怎麼做的?”
璽蘇眼神一變,緩緩點頭,道:“好!”
片刻之後,車隊之中的數千信都農民被召集了起來,所有人驚疑不定地看著璽蘇,胡人就在外頭,這個時候還要開會訓話嗎?
璽蘇厲聲道:“凡十二歲以上,六十歲以下,不論男女,拿起刀劍與我殺胡人!不從者殺無赦!”
有騎兵士卒推開了擋住道路的馬車,驅趕數千百姓出去作戰。
數千信都農民呆呆地看著璽蘇,有人大聲地叫道:“我們是農民,我們不是士卒,我們不會殺……”
“噗!”那人被璽蘇一刀砍下了腦袋。
“不從者殺無赦!”璽蘇厲聲叫道。
數千信都百姓發出驚天動地的喊聲,驚恐又憤怒地看著璽蘇。璽蘇惡狠狠地的瞪回去:“要麼殺敵,要麼被殺,自己選一個!”
片刻後,數千百姓拿著鋤頭鐮刀木棍石頭泥沙戰戰兢兢地出了馬車圍成的營寨,麵對著幾乎是相同數量的胡人,瑟瑟發抖。
王莎莎厲聲叫道:“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
數千百姓驚恐地看著王莎莎,完全不懂這句話的含義。
王莎莎一劍砍殺了一個百姓,厲聲道:“跟我喊,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
數千百姓看著地上的屍體以及王莎莎身上的鮮血,齊聲大喊:“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
數千百姓不斷地重複喊叫,每喊一次仿佛就多了一些勇氣、憤怒、絕望,以及憎恨。
“殺!”璽蘇指著前方的數千胡人流民大聲地叫。
數千百姓大叫:“殺!”畏畏縮縮地向胡人走去,不時有人因為畏懼退縮而被砍殺。
數千百姓之中無數人大哭,有女子叫著:“我要回信都!”周圍的人死死地扯住她的手:“不要亂來!會被砍死的!向前走,不要停下來!”
那女子不聽,奮力地掙脫周圍的人,轉身向後就逃。
“噗!”那女子的人頭飛起,落在了眾人之中,不少人臉上身上被濺了鮮血。
好幾人尖叫出聲,卻不敢逃跑,繼續前進與胡人廝殺未必會死,轉身逃跑必死無疑。
胡人流民看著越來越近的漢人百姓,大吼:“殺漢人!”
數千漢人百姓同樣大叫:“殺胡人!”
兩支隊伍立刻撞在了一起,血肉橫飛。
……
胡問靜一劍砍下了一個匈奴騎兵的腦袋,不等那匈奴騎兵的腦袋掉落地麵,她的劍又刺穿了另一個騎兵的咽喉。
兩把刀劍幾乎同時砍向胡問靜,她看都不看又殺了一個匈奴騎兵,這才在兩把刀劍觸碰到她身體的前一秒斬殺了那兩個匈奴騎兵。
胡問靜的眼前一亮,已經殺透了匈奴騎兵的隊列,她一瞅,前方幾十丈外又是數千匈奴騎兵衝到,她大罵:“馬蛋啊,還來!”舉起手臂厲聲叫道:“換馬!”百餘人就在奔馳的戰馬之上跳到了另一匹戰馬的背上。
“殺!”
兩支騎兵撞在了一起,又是無數胡人騎兵倒下。黑壓壓的匈奴騎兵不斷地衝上來,殺完了一撥還有一撥,幾乎沒有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