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他以前是一點不信的,“凡我漢人子民”囊括的範圍從嬰兒直到老人,從天南到地北,怎麼可能拿起刀劍殺胡?他更不信後一句“不從者殺無赦”,這種一看就是口號式敷衍了事的東西也不知道是哪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寫的,為了言詞霸氣側漏完全不考慮可行性,這種垃圾口號也就是刷個眼球而已。但胡問靜真的殺光了巨鹿城的三萬百姓!胡問靜這是真的要“凡我漢人子民拿起刀劍殺向胡人,不從者殺無赦”啊。
附近的食客同樣震驚無比:“三萬人啊!”巨鹿城三萬人肯定沒有全部死,但姑且不論死了一兩萬,與全滅也不差多少了,隻說胡問靜的目標就是殺光了巨鹿城內的三萬人,不然何以要堵住了城門?有食客渾身發抖,牙齒咯咯作響:“若是胡問靜到了本城,我……你……”眾人驚恐無比,三萬人說燒死就燒死了,本城人口撐死隻有一萬人,那還不是隨便就殺光了?
某個村子裡,一群村民擠在村頭的空地上,臉色慘白無比。
“……那個胡皇帝殺了巨鹿三萬百姓,吃了百姓的血肉,男人儘數挖了心臟,女人儘數砍了腦袋,因為男人的心臟和女人的腦袋最鮮美……”
“……胡皇帝每天都要吃一百個童男童女……”
“……胡皇帝很快就要到本村了……本村的人敢不聽胡皇帝的命令,男人儘數挖了心臟,女人儘數砍了腦袋……”
村民們起初樂嗬嗬地聽著,殺人如麻的盜賊啊,強盜啊,整個城池的人都被殺了吃了什麼的,其實大家夥兒最喜歡聽了,有人比自己過得更不幸很是能夠激發自己的幸福感,想到有錢人不僅死了還要被吃了真是開心無比,恨不得今晚加菜,但是聽到殺人如麻吃人心臟和腦袋的混賬人渣禽獸皇帝竟然很快就要到了本村,自己也要被殺被吃,所有人再也歡喜不起來,渾身發抖,如墜冰窟。
另一個城池之中,長街之上無數人捶胸頓足嚎哭不停,有人大聲地慘嚎:“巨鹿三萬人啊!”其餘人大哭:“巨鹿啊巨鹿!”
這些人並不是因為巨鹿人的悲慘遭遇而哭,又沒有親戚在巨鹿,巨鹿人死光了關自己P事?也不是為了假裝仁義道德悲天憫人,大縉朝完蛋了,誰還在乎鄉品?眾人悲傷和痛哭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巨鹿距離本城隻有六十餘裡!
有人以頭搶地:“六十餘裡!為什麼隻有六十餘裡?為什麼不是六萬裡!胡問靜是不是已經到了城外?”無數百姓大哭,真是忒麼的近啊!
有人雙眼發直:“我立刻就向北逃!逃得遠遠的!”
有人冷冷地道:“逃?往哪裡逃?北麵都是吃人的胡人,你去送人頭,不,你是千裡送肉?”那人冷冷地打量著周圍眾人的身體:“胡人很喜歡你們的肉,鮮嫩又滑溜。”
周圍眾人淒厲地慘叫,仿佛真的被胡人生吃了,然後又更大聲地嚎哭,留在城內是個死,逃走也是個死,這世界就沒有活路嗎?
那理智的人冷冷地道:“一群蠢貨!‘凡我漢人子民拿起刀劍殺向胡人,不從者殺無赦’,聽仔細了!”
某個青年腦子極快,兩眼放光,厲聲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我不會死了!”周圍的人急忙問道:“虎山仔,不,虎山哥,你明白什麼了?怎麼才不會死?”
那虎山的臉上露出一絲智者的自豪,以及看穿一切的得意,掌握真理的狂傲。他大笑著看著眾人,道:“你們仔細聽,‘凡我漢人子民拿起刀劍殺向胡人,不從者殺無赦’,還沒聽出來?”他大笑著加重聲音道:“凡我漢人子民……”然後微笑不語。
好多人恍然大悟,好多人依然莫名其妙,好多人皺眉,這麼鑽空子真的可行?
虎山得意地看著眾人,臉上滿是智商上的優越感:“做人不能死心眼!看我如何在胡問靜的麵前舒舒服服地活下去。”
第二日,又是一個消息傳來,胡問靜連屠二城,死者近萬。
冀州震動,胡問靜還是人嗎?禽獸!不得好死!
第三日,胡問靜帶數千人到了小鎮前,淡淡地道:“來人,吹響號角,三次號角聲內不願意跟隨朕殺胡人的,儘數殺了。”
數千士卒一齊大叫:“三次號角聲內不願意跟隨陛下殺胡人者殺無赦!”數次大喊之後是悠揚又令人渾身發抖的號角聲。
城牆都沒有的小城鎮中數千百姓蜂擁而出,顫抖著看著胡問靜,然後又期盼地看著虎山。
虎山傲然環顧四周的百姓,大步走向了胡問靜,大聲道:“陛下,我不願意去殺胡人,但是你也不能殺我。”
胡問靜笑了:“哦?”
虎山的目光之中精光萬道,霸氣側漏,每一次呼吸都透著無儘的智慧,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泛起淡淡地白光。
虎山大聲地道:“陛下的命令是‘凡我漢人子民拿起刀劍殺向胡人,不從者殺無赦’對是不對?”
作為一個小鎮百姓,虎山壓根不識字,與普通人說話都不懂詞語和語氣需要注意什麼,哪裡知道又該怎麼與皇帝說話?
但胡問靜絲毫不介意,點頭道:“是,朕是如此說的。”
虎山大聲地道:“那就對了!陛下不能殺我,也不能逼我殺胡人。”他得意地看著胡問靜,學著那些貴人的姿勢和儀態,負手而立,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大聲地道:“我不是漢人,就不需要遵守‘凡我漢人子民拿起刀劍殺向胡人,不從者殺無赦!’”
虎山自信無比,抓人語言的漏洞是他這輩子最拿手的事情,無往而不利。這“凡我漢人子民”六個字的破綻大到了天上了,他想要假裝看不見都不行。
虎山大聲道:“陛下金口玉言,言出法隨,一言九鼎,難道還能不承認?”
不遠處小鎮的數千百姓死死地盯著虎山,有人大聲地歡呼:“虎山!虎山!虎山!”要保住性命真是太容易了,隻要說自己不是漢人就行了,羯人的相貌與漢人差異大了些不容易假冒,但是其餘羌人、氐人、匈奴人、鮮卑人都是黃皮膚黑發黑眼睛,隨便假冒都認不出來。
有百姓微微搖頭,隻覺有些人的腦袋真不是人的腦袋啊。
胡問靜平靜地問道:“你不是漢人,是胡人?”
虎山大聲又清楚地道:“對,我是匈奴人。”他不等胡問靜繼續問,直接道:“我家祖上是匈奴人,到了漢地有十年了,習慣了穿漢人的衣衫,說漢人的言語,吃漢人的飯菜,但是我的血統就是匈奴人,是胡人,不是漢人。所以……”
虎山得意地笑著:“……所以我不需要遵守陛下‘凡我漢人子民拿起刀劍殺向胡人,不從者殺無赦’的命令,陛下也不能殺我。”他看著胡問靜,又道:“陛下若是覺得胡人也要聽陛下的命令殺胡人,那就應該早點說,而不是在被我指出問題之後臨時修改,這會讓天下人都看不起陛下。陛下為了我一人而朝令夕改沒了威望,被天下人恥笑,值得嗎?”
虎山說完,緩緩退後一步,恭恭敬敬地跪下磕頭,一絲一毫沒有打臉胡問靜的囂張。他心中暗暗得意,這叫有禮有節,既然抓住了胡問靜言語中的把柄,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就該低調一些,給胡問靜台階下,不能讓胡問靜惱羞成怒。
胡問靜怔怔地看了那虎山許久,轉頭問姚青鋒:“朕是不是沒睡醒,現在在做夢?”
姚青鋒認真地道:“要不要我擰陛下的胳膊?不過陛下若是疼了絕對不能生氣翻臉。”
胡問靜哈哈大笑,揮手道:“來人,將這個腦子進了太平洋的水的家夥拖下去剮了。”
那虎山充滿智慧,鎮定,從容,自信,低調的臉色陡然大變,滿臉通紅,眼睛凸出,不敢置信,驚慌又憤怒地大叫:“你不講道理!你不能殺我!”
胡問靜大笑,叮囑道:“記得最後要打開他的天靈蓋,本座要看看他的腦袋裡有些什麼東西。”
一群士卒將虎山綁在樹上動手淩遲,淒厲地慘叫聲和喝罵聲在小鎮外的天空中回響,驚起鳥兒無數。
小鎮中有人渾身發抖,隻覺胡問靜真是野蠻,被人抓了漏洞竟然不講道理,不遵守規則,人沒有信義還配活下去嗎?
有人望著虎山的眼神鄙夷到了極點,總有一些人用自己淺薄到飛起的見識和經驗判斷世界的準則,不知道一切成功的詭辯的背後都有絕對的力量,沒有力量的詭辯隻會付出最慘烈的代價。
“嗚~”第二聲號角聲響起。
有人毫不猶豫地到了胡問靜麵前跪下:“草民願意遵守陛下的號令殺胡人。”在胡問靜的“凡我漢人子民拿起刀劍殺向胡人,不從者殺無赦”的命令下想要活命的唯一辦法就是跟隨胡問靜殺胡人,沒有其他任何的方式。
有人轉身就逃,還以為是什麼辦法可以保住性命,原來是順從胡問靜的命令,那還要你說?
“嗚~”第三次號角聲響起。
胡問靜淡淡地道:“殺了!”數千士卒一擁而上,不願意聽從命令殺胡人的百姓儘數被殺,唯有幾個腿腳特彆快的人逃入了荒野之中,將胡問靜又一次屠殺了一個城池的百姓的消息傳播到了各地。
某個城池中,有白衣青年鎮定無比,輕輕地逗著鳥籠中的雀兒。
“哦,胡問靜又屠城了?”白衣青年的語氣平靜極了。
幾個仆役卻一點都不平靜:“胡問靜距離這裡隻有三十裡了!”
遇到殺人狂,要麼與他玩命,要麼早早地逃走,紋絲不動是什麼意思?
那白衣青年優雅地笑了:“何必驚慌,胡問靜不過是在殺人立威而已,難道她還真能威逼所有漢人殺胡人?她有這麼多糧草嗎?有這麼多兵刃嗎?能夠管理數萬人數十萬大軍嗎?”
那白衣青年輕輕地拂袖,一群仆役真是一點點腦子都沒有。他淡淡地道:“吾料胡問靜殺了巨鹿城和周圍小城池的百姓後再也不會屠城了,她想要殺人立威的目的已經達到,為何要殺更多的人?難道她想比胡人更凶殘不成?難道她想要成為華夏最凶殘最惡毒的女人不成?白起坑殺投降的士卒已經遺臭萬年了,胡問靜屠城比白起更惡劣了百倍,難道就沒有想過遺臭萬年,就沒有想過逼反了冀州幽州並州乃至全天下的漢人百姓?”
那白衣青年笑了:“胡問靜隻是再耍花招,想要恐嚇天下人,想要有無數的百姓為之所用。”
他輕輕地整理衣衫,道:“若是胡問靜到了本城,我等當然立刻就投降了,表示願意殺胡人,胡問靜難道還能真的驅趕我們去殺胡人?她定然笑著抽取了部分壯丁,其餘人儘數留下種地。”
那白衣青年微笑著:“以我的才華,多半會被胡問靜重用。”
幾個仆役大喜:“公子果然是天下第一才子。”
那白衣青年笑道:“莫要說這些大話,本公子怎麼會是天下第一才子呢?教外人聽見笑歪了嘴巴。”他輕輕地揮舞衣袖,若不是他一直在家中不肯出世,天下第一大師什麼時候輪到了廢物殷浩?那白衣公子輕輕地歎息,千裡馬需要伯樂,孔明若不是遇到了劉皇叔也就是一個中下貧農而已。
一日後,胡問靜果然到了城外,號角聲傳遍全城。
那白衣公子笑道:“快隨我去投降胡問靜。”
城中無數百姓早已都得知了那白衣公子的言語,歡喜地跑去迎接胡問靜,不用胡問靜吹響第二聲號角,一齊跪在地上大聲地道:“我等願意為陛下殺胡人!”
胡問靜大笑:“好,好,好!”
城中百姓聽著胡問靜的笑聲,隻覺那白衣公子真是才華蓋世,被他猜對了。
那白衣公子傲然微笑,就要站起來毛遂自薦。
胡問靜道:“那麼所有人拿起刀劍棍棒,跟隨我殺向下一個城市,與胡人決一死戰!”
那白衣公子與無數百姓看著胡問靜的笑容,隻覺聽錯了什麼。
那白衣公子豁然站起,厲聲問道:“我們已經投降了,已經願意為陛下殺胡人了,為什麼還要驅趕我們殺胡人?”
胡問靜冷冷地看著那白衣公子與無數百姓,道:“你腦子是不是有病?朕要你們拿起刀劍跟隨朕殺胡人,不從者殺之,從者自然是跟隨朕殺胡人了,難道……”
胡問靜盯著那白衣公子,道:“難道你以為朕是在說笑話?或者你以為真是很容易糊弄的?”
胡問靜厲聲道:“朕隻要士卒!朕隻要所有漢人拿起刀劍殺胡人!朕不講道理!朕沒有人性!朕是暴君!朕是禽獸!”
“你們是跟隨朕殺胡人,還是被朕殺了?”
“來人,吹響第二遍號角,朕沒有耐心。”
那白衣公子呆呆地看著胡問靜,終於發現胡問靜的背後不僅僅有數千中央軍士卒,還有數萬臉色茫然又猙獰的百姓。
那白衣公子嘴角發苦,這是真的要拿起刀劍殺胡人?怎麼會這樣?
那跟隨胡問靜殺胡人的數萬百姓惡狠狠地看著白衣公子等人,有人叫著:“殺了他們!”“不肯殺胡人的懦夫,殺了他們,燒光了城池!”
那白衣公子閉上了眼睛,終於知道自己麵對了一個瘋狂的毫無人性的皇帝,以及數萬因為暴君裹挾而成了暴民的百姓。
“我們願意拿起刀劍為陛下殺胡人。”
毫無人性的胡問靜所到之處,冀州各地的百姓或者哀嚎著逃竄,或者無奈地加入了胡問靜的大軍之中,不過十餘日,胡問靜的大軍已有數萬人,冀州西部巨鹿郡和趙郡內的城池儘數成為空城,百裡沒有人煙。
數萬人扶老攜幼拖兒帶女,背著乾糧,拿著棍棒,向劉曜占領的常山郡而去。
劉曜臉色鐵青,胡人沒有人性,裹挾百姓,為什麼漢人也可以沒有人性,也可以裹挾百姓?
胡問靜究竟是人還是禽獸,是仁義慈祥的皇帝,還是像蝗蟲一般破壞世界,裹挾所有百姓一齊作亂的黃巾賊寇?
劉曜厲聲道:“準備與胡問靜決一死戰!”
他有兩萬精銳匈奴騎兵,再命令所有胡人拿起刀劍,他同樣會有好幾萬大軍,那麼就來一次正麵的硬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