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中央軍士卒厲聲叫著:“殺胡人!”
沈以澤跟著無數人一齊怒吼:“殺胡人!”她的心怦怦直跳,她當真是手無縛雞之力,拿著一根燒火棍都覺得有些重,她怎麼可能殺得凶悍的胡人?唯有一死而已。
泥土高牆之上,無數胡人大聲地叫嚷:“漢人過來受死!”有胡人赤(裸)著上身,長刀拍打著胸脯,大聲地叫著:“來啊,向你胡人爺爺的這裡砍!”
沈以澤隻覺渾身發抖,這些胡人真是凶狠啊。
胡人們大聲地叫著:“漢狗!老子要吃了你們,扒了你們的皮!”“兩腳羊!我要吃兩腳羊!”
沈以澤麵如死灰,這就是她的下場?她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不想死,更不想被胡人吃了。
“嗚~”號角聲中,中央軍將領們在一個個方陣前大聲下令:“前進!”
無數百姓士卒磨磨蹭蹭地前進,眼看距離那泥土高牆隻有十幾丈了,有百姓的驚恐到了極點,扔下手中的柴火棍,大叫一聲,轉身就逃:“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在這裡!”
那百姓所在的百人方陣之中立刻有幾十人跟著一起逃跑:“快逃啊!”
泥土高牆之上,劉曜與無數胡人放聲大笑:“漢狗!”“膽小鬼!”“我一個人殺幾百個兩腳羊!”
胡問靜的軍中,無數方陣的百姓士卒望著那逃跑的幾十個人,心中同時湧起了一個念頭:“要不……我也逃吧……”
“噗噗噗噗噗!”令人渾身發寒的箭矢入肉聲中,那幾十個逃跑的漢人百姓士卒被亂箭射成了刺蝟。
胡問靜帶著十餘騎越眾而出,在眾目睽睽之下到了那幾十具屍體前,一躍下馬,然後砍下了那些人的頭顱,高高的舉起,四周數萬漢人百姓士卒鴉雀無聲。
胡問靜厲聲道:“臨陣脫逃者殺無赦!”一腳踢飛了手中的人頭。其餘十餘個騎兵同樣將那一個個逃兵的人頭踢飛,戰場之中幾十顆人頭到處亂滾。
數千中央軍士卒齊聲怒吼:“臨陣脫逃者殺無赦!”
數萬漢人百姓士卒看著毫無人性的胡問靜,淚如泉湧,世界若是落在了這個人的手中一定會比地獄還要悲慘和絕望。
泥土高牆之上,無數胡人大聲地嘲笑著:“漢人懦夫!”“漢狗過來舔我的鞋子。”
劉曜臉色鐵青,胡問靜沒把冀州的百姓當人,一定會讓這些冀州的百姓玩命的進攻,死光了也在所不惜,反正也不是她的子民。而他可以無視常山郡的胡人嗎?劉曜自問他當然可以無視常山郡的胡人,不論是匈奴人還是鮮卑人都是按照部落聚居的,一個部落就是一個種族,就是一個封閉的社會關係,其他部落的人就是全部死光了也與自己無關,劉曜怎麼會在意其他部落的人死光呢?這就是劉曜為什麼敢於動不動就召集幾萬騎兵進攻胡問靜的理由。就算匈奴人的所有男人都死光了,所有戰馬都死光了,隻要劉曜自己的部落的人不死,他一點點都不在意。
兩個都無視百姓、手下的性命的禽獸相遇,這場戰爭會爆發出什麼結果?
劉曜惡狠狠地盯著胡問靜,原本他以為胡問靜是一個文明人,會顧慮傷亡率,會在意有沒有毀壞城池,會回避屠殺老弱婦孺,有很多惡毒的手段無法施展,現在他知道他錯了,胡問靜根本就是一個蠻夷,就是一個胡人,漢人的道德、底線、文明根本無法約束她。
“這將是一場苦戰。”劉曜的嘴中發苦,這次戰爭的惡劣超出了他的想象。
胡問靜的軍中,數騎傳令兵橫跨戰場,對每一個方陣厲聲叫著:“後退者死!未聞撤退號令擅自撤退者死!不聽將令者死!怯懦不前者死!”
數百個方陣中漢人百姓士卒回頭看著那數千穿著堅固的鎧甲,拿著鋒利的刀劍長矛,端著犀利的(弩)弓的中央軍士卒,隻覺這場戰鬥就是人生的最後一刻。
胡問靜看著沉寂的士卒們,大聲呼喊:“殺胡人!”
悠揚的號角聲中,無數百姓士卒悲聲大喊:“殺胡人!”奮力衝向泥土高牆。
高牆之上的胡人們大笑:“殺漢狗!”
劉曜大聲地下令:“放箭!”
千餘胡人弓箭手仰天拋射,箭矢如雨點般射向遠處的漢人方陣,立刻有人慘叫著中箭倒地。有漢人士卒的腳步微微猶豫,將領們厲聲嗬斥著:“衝鋒!跑得越快胡人的弓箭手越是射不到你們!跑得慢就會被胡人射死!”
沈以澤拚命地跑,她完全不知道為什麼跑得快就不會被箭矢射中,她隻知道彆人在跑,那麼她也跟著跑。一支支箭矢從她的身邊落下,不時有同伴中箭慘叫,她隻管埋頭向前跑,肺裡的空氣仿佛都燃燒了。
有漢人百姓士卒慘叫著倒在地上,看著箭雨渾身發抖:“不,我不去了,我不乾了,我……”
“噗!”那漢人士卒的人頭飛起。
一個中央軍將領厲聲道:“臨陣退縮者死!”
遠處,沒有輪到進攻的漢人百姓士卒看著戰場,戰場上沒有火光,沒有硝煙,沒有大將騎馬縱橫,可是那一具具屍體,一個個中箭慘叫的百姓士卒卻讓他們渾身發抖,麵色慘白。
一個年輕男子眼睛發直:“這就是戰爭……”書裡隻寫了大軍衝鋒,破城,大勝,將軍凱旋,何時寫過打仗是這麼可怕的事情?
有人渾身發抖,隻想逃走:“我是九代單傳!我還沒有媳婦!我還沒有兒子!我不能死在這裡,杜家不能絕後……”去他娘的胡問靜,去他娘的榮華富貴,他統統不要,他隻要回家。可他一轉頭看到身後冷冷地看著他們的中央軍士卒,立刻渾身發抖,隻要他敢逃,那些中央軍士卒就敢殺了他,絕不會聽他的解釋,絕不會在意他是九代單傳。他痛哭失聲:“王八蛋!”可是兩隻腳卻牢牢地站在原地,一步不敢退。
“噗噗噗!”一陣箭雨落下,泥土高牆之上的胡人弓箭手中箭。
一個胡人神射手惡狠狠地看著遠處的漢人弓箭手,卻沒有抬弓對射。他的弓箭攢射射不到那麼遠,而拋射隻能是大麵積覆蓋攻擊,做不到精確射中某個人。
胡人神射手憤怒又委屈無比:“該死的漢人,我要是有能夠射這麼遠的弓箭,哪個漢人可以比得過我?”
“噗噗噗!”又是一陣箭矢入肉聲,一個跑在沈以澤前麵的漢人百姓士卒中箭倒下,沈以澤情不自禁地一閃,然後發現她已經是跑在最前麵的人了,隻覺那泥土高牆之上的所有弓箭手都在瞄準她,她從來沒有這麼覺得天地空曠,毫無遮擋。
“啊啊啊!”沈以澤大聲地叫,不是驚慌,不是慘叫,隻是為了讓自己更有勇氣。
一支箭矢激射而至。沈以澤明明看見了,卻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閃避或者格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箭矢射向她的胸膛。她在刹那間門隻有一個念頭,我就要死了?
一把樸刀從她的眼前掠過,將那支箭矢砍成了兩截。一個高大無比的女子轉頭對沈以澤道:“見到箭矢,要麼立刻趴下,要麼用刀劍拍過去。”
沈以澤茫然地點頭,不遠處有人大聲地叫著:“祂迷,跟上!”
那高大無比的女子拎著長長的樸刀叫著:“就來!”大步向前衝了上去。
高牆之上,胡人弓箭手忙著與中央軍的數百弓箭手對射,而一群手拿刀劍的胡人笑眯眯地看著在箭矢的打擊下拚命跑近的漢人,有胡人勇士大聲地叫:“我要砍下第一個漢人的頭顱,誰也彆和我搶!大不了他的肉給你們吃。”周圍的胡人大聲地應著:“好,說定了。”
“噗!”一支(弩)矢精準地射穿了那胡人勇士的咽喉,那胡人勇士喉嚨咯咯作響,眼珠子凸出,撲地而死。
附近的胡人悲聲大叫:“普六茄!”
“噗噗噗!”(弩)矢激射,一個個胡人弓箭手中箭倒地。
某個胡人弓箭手大聲地叫:“漢人有(弩)!不要管其他人,先射殺了漢人(弩)兵!”一群胡人弓箭手緊張無比,落入了(弩)的攻擊範圍後,弓箭手哪裡還有活路?
一個胡人弓箭手順利地找到了一個混在人群中的中央軍(弩)手,那中央軍(弩)手剛射出了一支(弩)矢,正在上弦。那胡人弓箭手獰笑著:“王八蛋,看老子射殺了你!”他在0.1秒之中搭箭,在0.2秒之內拉弓,在0.5秒之內瞄準了那中央軍士卒的身體,然後鬆手。箭矢越過長空,精準地射中了那中央軍士卒的胸膛。
“中!”那胡人弓箭手握拳大笑,然後看著那箭矢反彈了幾寸,落在了地上,而那個中央軍士卒身體都沒有晃動一下,繼續上弦。
那胡人弓箭手眼珠子都要掉了:“我明明射中他了!”另一邊有胡人大聲地叫:“不要射那些蓬鬆的人的身體,那是漢人的甲胄,要射他們的腦袋!”
那胡人弓箭手來不及考慮為什麼漢人有蓬鬆的非金非鐵的甲胄,從善如流,迅速再次彎弓搭箭,他一點不擔心那個中央軍(弩)手會射殺了他,他見識過(弩),知道(弩)的射擊速度比弓慢了好幾倍,(弩)射出一箭的速度夠他射出箭了。他有把握比那個中央軍(弩)手更早的射出箭矢。
那胡人弓箭手迅速瞄準那那中央軍(弩)手,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那胡人弓箭手迅速鬆開了手指,然後得意無比,他果然比那中央軍(弩)手早一步射箭,他一定可以射穿了那中央軍(弩)手的腦袋的。
箭矢激射,那中央軍(弩)手微微一側腦袋,箭矢貼著他的臉掠過,他嘲笑著看著那胡人弓箭手,鬆開了手指。
“噗!”(弩)矢以胡人弓箭手完全來不及反應的速度射穿了他的心臟。
沈以澤與一群百姓士卒終於到了泥土高牆之下,胡人的箭矢已經不落到她們的頭上了,她不知道原因。將領厲聲叫著:“爬上去,殺了胡人!”沈以澤與一群百姓士卒茫然地拚命向上爬,腳下的泥土不時地塌陷,然後整個人帶著大量的泥土滑了下來。
沈以澤又一次滑了下來,她已經不記得自己第幾次滑下來了,隻是一遍又一遍的向上爬,有時候看到頭頂的胡人中了(弩)矢摔了下來,有時候身邊的百姓士卒挨了胡人的刀槍慘叫著滑了下去。
“向上爬!誰敢退縮,殺無赦!”將領厲聲嗬斥著,真的砍殺了幾個向後逃跑的百姓士卒。
一群百姓士卒淒厲地叫著:“我要活下去!”
有百姓士卒一邊向上爬,一邊大罵:“我艸你娘!”
有百姓士卒哭喊著:“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機械地向上爬,卻不時的滑下來。
有百姓士卒實在是爬不動了,他坐在地上大聲地叫:“為什麼其他人還不進攻?為什麼一直都是我們在進攻?輪也輪到其他人了!這不公平!”
沈以澤又一次滑了下來,她這次已經快到頂部了,然後看到一個胡人士卒一刀砍了下來,她拿出柴火棍格擋,柴火棍立馬就斷了,眼看就要砍中了她,可腳下這個時候走運地滑了一下,她連著大片的泥土滑了下來。
沈以澤從地上撿了一把長刀,仰頭看著泥土高牆頂部,準備再次奮力攀爬,她完全沒有想過爬上去是不是送死。忽然,沈以澤看到了泥土高牆的中上部又一個腦袋從崩塌的泥土中冒了出來。她定了定神,仔細地看,通過泥土終於認出那是一張漢人孩子的臉。
沈以澤一瞬間門就懂了,這堵泥土高牆之內埋葬著無數漢人的屍體,這些漢人是因為反抗被殺了?是因為築造泥土高牆慢了被殺了?是因為肉鮮美,胡人想要吃一口被殺了?這些統統不重要。
沈以澤隻覺渾身發抖,所有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一個無法形容的憤怒、悲傷、憎恨湧入了全身的血和肉之中。她淒厲地叫著,一口氣爬上了泥土高牆,無視一個胡人看來的刀劍,奮力地砍向那個胡人。
“殺胡人!殺胡人!殺胡人!”沈以澤淒厲地怒吼,雙手舉著長刀奮力劈砍,隻是她的力氣實在是小了點,又疲倦無比,每一刀隻是砍出了一些皮肉傷,就連鮮血都有限得很。那個胡人沒有還手,那個胡人慢慢地倒下了,那個胡人一動不動,沈以澤完全不在意,隻是不停地砍,根本沒有看到那個胡人的腦門上中了一支(弩)矢,或者看到了卻完全沒有往心裡去。
劉曜看著泥土高牆之上越來越多的漢人士卒,臉上帶著笑,漢人士卒損失很大,當然他也損失很大,但是沒關係,他有的是人。
劉曜淡定地下令:“撤退,去第二層泥土高牆。”他一口氣挖了五層泥土高牆,用來殺光漢人應該足夠了。劉曜看了一眼遠處的黑旗之下的胡問靜,現在還不是時候,胡問靜的兵力還沒有疲憊。或許等天後,胡問靜的(弩)矢用光了,士卒疲憊了,那就是他使用精銳騎兵的時候了。
劉曜冷笑著,他有的是騎兵,看這次胡問靜往哪裡逃。
無數漢人百姓士卒終於殺到了泥土高牆之上,看著飛快地退卻的胡人士卒,漢人百姓士卒們大聲地歡呼:“萬勝!萬勝!萬勝!”眾人有的渾身都是泥巴,有的身上帶著傷痕,有的小半個身體都是鮮血,有的刀刃已經卷了,有的根本不知道自己怎麼活著到了這裡。他們隻知道自己贏了,隻知道胡人不算什麼,隻知道自己活下來了。
高牆之下,沒有輪到進攻的漢人百姓方陣中的士卒看著五千士卒攻打高牆卻隻有不到兩千人站在高牆之上,隻覺又是恐懼又是幸福。逃跑必死無疑,退卻肯定會被砍下腦袋,但是奮力進攻至少有一半的機會活下來。
眾人打量身邊的人,人人微笑和充滿了自信。
有強壯的人心中歡喜無比:“我比他們都有力氣,我一定會活下來的。”
有瘦弱的人心中得意無比:“我比他們都苗條,胡人的箭矢射不中我的。”
有跑得快的人高興極了:“我比他們跑得快,箭矢不會射中我的。”
有男子渾身充滿了力量:“一半而已,正好那些女人都死光了,我一定會活著。”
有女子笑得開心極了:“胡人一定會更加注意殺男人,絕不會殺我的。”
有讀過幾年書的人傲然而笑:“我是文曲星下凡,我的未來是星辰大海,我怎麼會死在這裡?”
五千人隻有兩千人爬上了泥土高牆意味著有千人或死、或重傷,但這高到令大多數軍隊直接崩潰的死亡率卻讓無數的漢人百姓士卒發現了活下去容易無比。
淘汰一半人而已,自己肯定不是那一半人。